《我靠种树拯救众生》瀑可

3、杉郎的嘶吼

　　“如果你想独自离开，可以乘坐运输物资的超高铁，需要行卡。也可以去底部渡区，需要钱。”

　　初亦道，“超高铁在哪？”

　　“在联合公会，一层和二十五层有通道，去那的人，必须是塔内管理人员，或者是经管理人员授命盖章过的。”

　　杉郎继续说，“渡区在水底，每个塔自成一区，但相互流通，分别运往不同方向，所以你要去哪，需要一个方向。”

　　他讲话是极端放松的，腰部以上悬空在栏杆外，下面就是海，他时而看看初亦，时而望向另外的大厦，有些沧桑。

　　初亦注意到他胸前的小牌子上，写着一串编号，341051。

　　同样的编号，他们的上将也有，当男人从浴室拿枪走出时，初亦看到，挺拔宽厚的胸膛前挂着质地比他要好很多的金属小牌，上刻3013，自己胸前的衣服上没有，说明编号是认人的。

　　杉郎注意到他的目光，指着胸前，“管理人员，编号四位数。”

　　显然，他差的远，初亦想。

　　结果，杉郎主动回复道，“3是塔位，4是部门，1是性别，后面是部门加入时的全员人数，这里没有闲人，每个人都有，但你没有，似乎是一种新鲜的待定职业。”

　　杉郎挑挑眉，“又或者，你无法久留。”

　　讲完，初亦从他眼中看出些复杂情绪，有惋惜，有讽刺，初亦确定，他和地球人类实在没什么区别。

　　初亦问道，“我可以通过什么方式获取钱呢？”

　　杉郎带他离开露台，后面初亦紧跟，“恒塔一楼以上是不流通货币的，你可以去一层的市场碰碰运气，那里会招人，但来钱慢，如果你想尽快赚够回家的钱，可以去隔壁银塔的十层以下……”

　　从露台回到电梯处需要时间，期间，许多不同制服的人三三两两路过，和他们撞上了，每个人的眼光都必然会绕他旋转个百八十圈，但也必然会无奈收回到杉郎身上。

　　因为杉郎告诫他们，“上将的衣服经看吗？”并且每个人都叫得上名字，“胖子？沛沛？邱翰？金……”

　　“你这家伙。”那些人总是无情地拍他一下，摆着手叮嘱他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做，不要瞎逛。

　　初亦了然，他们关系挺好。

　　杉郎带他回到电梯，去往一楼。

　　一楼大厅自由气息非常浓郁，向四周无限延展的空间看上去十分低矮，柱子每隔二十米网格排列，材料质地处处透漏着一股要发霉的腐朽感。

　　初亦站在其中，立刻被衣着随意的人群和喧哗淹没，正如杉郎所说，这是一处市场，附近被一些磨砂玻璃笼罩的商用房占据，继续走就会发现很多暴露在外的摊位。

　　他试图去找到蔬菜一类的东西，但很遗憾，并没有。

　　初亦很难过。

　　他看到他们用硬币交换的东西，皆是些蓝色或者绿色的迷你瓶，有的人小心翼翼放在衣服口袋，有的则直接揭开盖子食用，食用过，那蜡黄的脸色会皱成一个盘大的包子。

　　初亦觉得很奇怪，商贸市场也会卖保健品或者药品吗？

　　落下一段距离，杉郎转过头紧张兮兮地找他，一手揽过初亦的肩膀，叮嘱他跟紧点。

　　初亦问，“你会送我到银塔吗？”

　　“当然，上面都是些醉心学术的家伙，除了上将谁都爱答不理，彭瑞嘱咐要关照你，也就只有我能帮你了。”

　　初亦笑笑，想他能回报点儿什么。

　　但杉郎似乎并不在意，一味朝着特定方向走，引着他。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突然把什么东西指了过来，初亦试图辨认，但来往人群密集，直到一声枪响引爆，杉郎攥紧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他一路向右方跑去。

　　市场人群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伴随着尖叫声沸腾起来。

　　初亦步伐跟不上杉郎的速度，整个人被拖着走，心脏的位置弹跳不停，他双耳轰鸣的厉害，非常想和杉郎停下来谈谈——

　　有什么是谈谈不能解决的呢？

　　身后的枪声此起彼伏，不止一把。

　　在奔跑的过程中，初亦看到杉郎撕毁他的上半身制服，抬起他强壮的手臂，环状物机器从上臂暴露出来，他冲机器那头喊道，“请求接应！”

　　绝对是一声怒吼，完全不像一层以上那个打笑他的人。

　　初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空间渐渐变得狭小和昏暗，脚下的大理石板被钢板取代，他们来到了一处海拔更低的地方，弧形的侧壁由黑色管道构成，发霉味道更浓了，前方许许多多撑伞的背包客正在侧面的楼梯上往来。

　　杉郎从后推搡他，眼睛不时向回望，嘴里不停地咒骂，简直像个原形毕露的妖怪。

　　顶部管道漏出得水不巧浇了他一身，他更生气了，又开始拽着初亦跑。

　　优弧形出口就在眼前了，后面突然射出一声枪响，初亦感觉拉着自己的那份力道骤然降到零。

　　他转头看，只见杉郎双眼怒睁，肚子活生生崩出一个血洞，脚下仍然往前行走，但踉跄程度已不允许他挪动分毫。

　　初亦撑住了他，杉郎刚碰到肚子的手渗出粘稠血液，颤颤巍巍往前指。

　　初亦明白他要走，但走不了了，开枪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

　　这时他注意到，路人背包客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自顾自走自己的路，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这种事。

　　开枪的中年男人皮肤很黄，不见天日的病态黄，他瞥了一眼支着杉郎的初亦，打量了一下他的着装，又紧盯他的脸，最后打算，不惹为妙。

　　所以，他拿枪戳戳杉郎的脸，只单单压低嗓音靠近他，道，“既然还敢下来？就一起算算账吧！”

　　杉郎颔首不语，却在对方进行辱骂之前，呸了对方一口唾沫！

　　男人挥手盖过来，万幸的是，初亦退让一步，让杉郎躲了过去。

　　初亦问，“他欠你钱？”

　　男人张口胡子拉碴的嘴，冷硬说，“也没有，欠几顿操。”

　　初亦皱起眉头。

　　“当年入塔考试，名额谁帮你争取的，告诉这位长官好不好！”男人食指指着奄奄一息的杉郎，“怎么说的？说过上去好好报答哥哥呢？一去不回，蠢！过几十年注销了编号被驱逐出来，不照样还是得下来吗！”

　　“就是没想到下来得还挺快！废物！”

　　杉郎喉头吞噎，脚步不停后挪，初亦为了支撑这个强壮男人身体的平衡，跟着他的脚步后退，却引起男人的敌视，“长官！请您把他给我们！”

　　初亦不语，但是在几人步步紧逼的身后，钢板底下发出粗重的碰撞声，根冠穿过潮湿肮脏的下水道系统，正等待破壁而出。

　　伴随男人上前一步的动作，钢板四处裂开小孔，最细的根丝抢先爬行。

　　却在这时，厚重军靴的踩踏声出现，那些背包客给出的反应再明显不过，他们收起雨伞纷纷避让，然后自顾窜到了楼梯上。

　　紧接着，和他们穿着类似军服的人出现了，来势汹汹，片刻，便踩着不被注意的裂孔塞满弧形长廊。

　　开枪的男人脸色乍变，全部收起枪支，却被几个军人一起用枪口驱使着，乖乖缴获出来。

　　“长官，我……我在收账，”男人解释道，“《恒塔法则》可没允许楼上的人欠钱不还。”

　　“他已经不是主楼的人了！”带头的军人是个高鼻梁的白人，声音刚毅异常，“就在二十分钟以前，341051已经自行注销了他的恒塔学者身份。”

　　“什么？自行注销！”男人笨重地抱着头，还是难掩惊讶，长久以来，人们经过严格的二次筛选通往主楼，是荣誉也是价值实现的唯一途径，只有退休后才会被注销编号，分配到一楼疗养区养老，怎么会有人愚蠢到自行注销编号呢！

　　除非——

　　他要去别处！

　　“他要背叛恒塔！”男人恍然大悟。

　　“抓起来！”

　　一声令下，军人收起枪械靠近杉郎，杉郎的手攥着初亦的衣角，最后时刻，脸庞靠过去，在初亦耳边轻轻说，“回家去，去银塔。”

　　下一秒，他咬牙切齿地反抓起枪口扑了过去，他们把枪口收回，三五人从背后钳制住杉郎手臂。

　　只听一声钢板的破裂声，根冠冲出，巨大的粗根陆陆续续从硕大的孔洞生长，源源不断向钳制杉郎的军人蔓延过去，紧接着地下污水涨了出来，没过人的脚踝，上方机械闪烁红光，发出故障警告。

　　楼梯上发出一片响动，不是畏惧声，是来自背包客的惊叹声。

　　停留在原地的军人睁大双眼，亲眼看着这些神似植物根部的巨大生物，伸着顶端在他们眼前盘旋，仿佛是在示威一般。

　　初亦眼疾手快，从和根周旋的军人中抽出杉郎，在他们发动反抗时，根整个蔓延过来堵住去路，将他们逼在狭小空间里，越来越紧缩。

　　一时间，尖叫声，错愕声，欢呼声，以及手机一类科技产品纷纷朝着这绝世物种举了起来。

　　甚至听到了白人长官在旁边嘶吼，“别开枪！抱住这些物种！清理现场！快！”

　　初亦顺着弧形廊道继续走，拖着将将昏迷不醒的杉郎，来到一处隐蔽的转弯处。

　　杉郎瞪着眼前的年轻人，背部抵着凹凸不平的纠缠管道，嘴唇完全丧失了血气，他有些犯迷糊，以为自己病入膏肓了，他问，“刚刚……你看到了吗？”

　　初亦点点头，说，“你需要医治，给个地点。”

　　杉郎怔了怔，继而摇头，“我带你去银塔。”

　　他右臂的白色环状机器闪出光，里面传出声音，但杉郎没有理会，自己撕扯下来狠狠丢在地上，扶着墙壁，踉跄爬起，

　　“你叫什么名字？”

　　“初亦。”

　　“初亦？”他嘴角挑成一个疯狂的高度，如果是在楼上，初亦一定还会认为这人八卦且八面玲珑，但此刻他的狼狈，十分不适合做这个表情。

　　果然下一秒，他的笑容骤然凝固，低沉着头，如同用正在流淌的鲜血洗刷过一遍之前的痕迹，冷冷说道，“快离开这！远离风居暴政，我们需要人权！”

　　咆哮完，他双目猩红，鲜血喷涌，向前踉跄。

　　初亦抱着他倾倒的身体，跟着他步伐向前移动。

　　他嘴里呢喃不停，逃不开三个字，“去银塔！”

　　海拔再次降低，窗外天光基本掩盖，海平面以下的一段距离，水压不算很大，巨大水泡碰撞建筑墙壁，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他跟着杉郎那个笔直前指的手臂走，来到了渡区。

　　渡区的人们和一楼并没有不同，硬说有，就是昏暗的环境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模糊而冷漠。

　　他们看狼狈前行的他们，只是看，一秒或是两秒就作罢了。

　　杉郎的手臂伸不直了，初亦感觉得到，他的血液快浪费完了。

　　蓝色的波动屏障挡住他们的去路，杉郎艰难地再次抬起小臂，看着初亦，将将发出一些气音可辨认，“去……回……”

　　初亦抱着他向前踏了一步，屏障光芒紧紧贴着他的面孔，里面有风，吹起初亦的大衣衣摆，和杉郎撕破的制服。

　　“去……”

　　还有一步，初亦抬起半只脚。

　　杉郎几乎是被他活活拖着，可就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杉郎嘴里喷出一口血，血液洒向屏障内部，而杉郎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向后倾倒，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双塔的界限越来越远。

　　“砰！”

　　这个人倒在地上，眼睛睁得无比急切，竟再没动上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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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文中这个男人叫杉郎，他引路人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他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会在第二卷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