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执》人间烟火炒腊肉

2、信鸽

　　时光日复一日，清欢铃每日都响。容易里的生意最近倒是好的很。

　　我虽然开心，但也很累。就连看账本时都昏昏欲睡。顾念这会儿贴心的给我上了杯茶。我朝她笑笑表示感谢。方饮半盏，清欢铃就响了。

　　原本在我跟前的顾念瞬间就消失在眼前。我习以为常慢慢喝完剩下的半盏茶。顾念的声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解忧？”

　　“解忧！”

　　“钱银一观。”

　　“黄金万两！”

　　买卖买卖，容易的生意里有买就有卖，有卖就有买。卖可换世间万物。买只收世间铜臭。

　　今日来的，是只妖怪。一身青碧色长衫，上面绣了两条栩栩如生的红鲤。乍一看仿佛像在那人身上游弋一般。

　　“你就是解执？”那人进了店来，笑眯眯的问我。

　　我停顿了一下，打了个响指便让我们三人置身在容易的后院，鲤鱼池旁的凉亭中。顾念玲珑，早早就准备好了茶水。我与那人一落座她就给我们上了茶。

　　那人向顾念道了声谢，袖子一拂石桌旁边的地上就出现了叠得与石桌一般高的金子。而后那人抿了口茶才悠悠道：

　　“我叫青栎。家住灵塔山金门渊。今次来买件东西的。”

　　我看了看那堆金子笑问：

　　“何物？”

　　“三百年前，鸽子精葛信执念所化之物！”

　　我点了点头，在容易里，一切执念都能化物，但凡执念所化之物皆可出售。只要客人出的钱。

　　“您稍待，三百年前的买卖久远了些。我需要翻翻账册。”

　　说是翻账册，其实也就是闭目沉思。继承容易以来，容易之物全由我支配。历来的生意也都灌入了我的脑海。我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青栎所说的那东西。抬手间一片灰色羽毛出现在我的手心。

　　“阿念，拿着这个去将客人要的东西取来。”

　　顾念得了令便退下了。青栎却是好奇的问我：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那东西么？”

　　“你带够了钱银，我为何要问？”

　　青栎吃了一惊感叹道：

　　“听人说容易里的解执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这话当真不假。”

　　我笑了笑，表示默认。这评价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我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换了盏茶的功夫，我发现青栎身上那两条红鲤真的动了。我好奇的盯着那两条鱼，青栎见状无奈的笑了笑，半似自言自语道：

　　“好好好，我允了。到了时辰你等自行回来。若不然我就将你们留在这儿了！”话音刚落，只见他双指一捏竟然将衣服里的红鲤拉了出来一把投入了一盘的鲤鱼池。而那两条鲤鱼就这样自行和池中的鲤鱼嬉戏去了。

　　“家里的孩子贪玩不懂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青栎问我。

　　我看着那两条越有越远的鲤鱼言道：

　　“一会儿记得带走！”

　　青栎笑眯眯的说了声好，喝了口水又开口道：

　　“我能否问问，葛信当时用执念换了何物？”

　　我给了他一个拒绝的眼神，然后闭口不言。

　　他很识趣，看着更是不甚在意。兀自就跟我说起了他与葛信的往事来。

　　“我与葛信相识在五百年前，彼时他将将修成人形。却因未成人形之时乃是人类豢养的信鸽而被山中其他妖怪欺侮。逃亡时恰巧就遇上了我修炼大成下山往凡间悟道。”

　　“我旨在修炼成仙，仙术道法皆是大成，却苦苦悟不透这得道之法。好在得了高僧指点让我去往红尘悟道。半路就在齐凉山救下了被打成重伤的葛信，继而结伴去了凡间游历去了。”

　　“葛信从凡间来，很懂凡间的一切。我们很快在凡间混的风生水起。可就这样在尘世的欲望泥潭翻滚了几十年后。我依然悟不透成仙之道。整日唉声叹气甚至生了回山里的想法。葛信见了便给我想了一个办法，他说要让我体会下人间的情爱纠葛，兴许能从里面体悟得道之法也不一定。”

　　“我嘲笑他，说他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的蠢办法办法。情爱只会毁了仙跟和修行，让人耽于欲望不能自拔。我认识的那些山精妖怪，但凡沾染情爱的全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他还是决定要让我试试。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么了，或许是生来不服输的个性，又或者心中真存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过直到今日…”

　　青栎说到这，便停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遗憾的哀伤。淡淡的却直击人心。我亦是愣了。自见着青栎我就觉得他一身仙风道骨不染纤尘。应当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才是。可这眼神却让我一下子觉得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现在想来，我当时不过是不想让葛信失望罢了。”

　　“很快，葛信就给我找了一位他认为配的上我的女子，就是那时凡间最鼎盛的天凉国中的第一美女，凡间人眼中无上尊贵的天凉国女君——天凉意。”

　　“不得不说，阿意是位奇女子。虽然只是区区凡人，可我很欣赏她。因为她天凉国才得以鼎盛繁荣。她有才，有手腕，更有一般凡人无法企及的胸襟。我们一见如故继而惺惺相惜。”

　　我喝着茶，安静的听着，也不由的想若是青栎真的陷入情关，勘破情关。那他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想他大约是爱上了天凉意，可结局或许不好。于是我接话道：

　　“这不就是你和葛信乐见的么？”

　　这话一出口，我就见青栎脸上的笑一瞬间收敛了。他呆愣了一会儿，手不断摩挲着茶盏。良久方答：

　　“我们那时皆不自知。”

　　“很快阿意便爱上了我。我亦喜欢她。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日子。就在我以为我即将体会世间情爱纠葛之时，一直陪着我们的葛信却突然对我说，说他也喜欢上了阿意。希望我能够成全他！”

　　“我第一次感觉到生气，甚至是愤怒。我问他为什么，可他总是闭口不谈原因，只是不断求我原谅。”

　　我波澜不惊的问了句：

　　“所以你答应了么？”

　　青栎点了点头。我见了语调冷清的补了一句：

　　“这对天凉意不公平。如果你答应了葛信，那么我想你根本不爱天凉意。”

　　青栎释然的笑笑，也不反驳：

　　“是啊。我成全了葛信，我还给了他我的皮囊，并每日教着葛信如何与阿意相处。不久之后，葛信完全的熟悉了我的皮囊与性格。他成功的替代了我和阿意在一起了。”

　　“也就是那时，我怀着对葛信的不理解和对阿意的愧疚不辞而别回了灵塔山继续修行。期间葛信不断的来找我，可我总是避而不见。后来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直到有一天，一只信鸽飞进了灵塔山，带来了阿意的信。”

　　“信中提及了葛信跟她坦白了一切，并不断的述说着对我的思念，诉说着她对我的爱是如何深沉。直说要再见我一面。”

　　“彼时，我心中对阿意其实也只剩愧疚。可我不愿在下山，不愿在见葛信和她。我只能借由信鸽跟她维持着通信。这一通信就是三十年。而从那以后葛信便再没出现过。”

　　“我心中不免对葛信有所担心，也时常在信中有意无意的问及葛信的情况。但阿意也只寥寥几句告诉我葛信留书于她而后回了齐凉山去了。”

　　“后来…”

　　青栎摇摇头，苦笑了一会儿便不再说了。

　　我的好奇之心却被完全的勾了出来，这样戛然而止我自是不想，于是我只能开口问他：

　　“后来如何了？你有没有去找葛信或是天凉意？你和葛信最后是否冰释前嫌了？”

　　“我逃了。”青栎低头小声说道。

　　我不解。

　　后来他才说道：

　　“自从知道葛信回了齐凉山，我与阿意的通信也慢慢少了，到后来我便不再回复了一门心思闭关修炼了起来。这一修炼便是三百年。待我出关来时，天凉国早已覆灭，阿意也早已香消玉殒。至于葛信…我花了一百多年也没有找到他。只知道他在你这换了东西。”

　　听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了过来。而顾念此时也已将东西取了来。我将那只巴掌大小的青玉色玉盒交给了青栎。

　　“这是你要的东西。”

　　青栎的双眼在见到这只盒子的一瞬间就泛起了光芒。他迫不及待的拿过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摩挲了起来。

　　我扬臂拂袖将那堆金子收了起来。正要双掌合十进行买卖的最后一步。谁知青栎已将那玉盒打开来，拿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小心卷起来的小纸卷，应该是放在信鸽的信筒中的小信。

　　只见青栎眼中闪着晶莹的光。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嘴角却慢慢扬起。

　　我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来与他说了最后一句：

　　“记得将你的鱼儿带走！”

　　说着转头就走，边走边双掌合十一拍道：

　　“银货两讫，客官慢走！

　　青栎离开了，我心中却仍无法平静。于是我便耗了些精力查了查三百年前葛信来时到底换了何物。

　　那一年，天凉国内乱，天凉意惨败意被叛军伤得奄奄一息。彼时葛信因为无法见到青栎恰巧回了天凉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天凉意。为救天凉意，他将自己的全部的全都渡给了她。而自己却显出了原形。我猜的不错，那只替天凉意送信的鸽子就是葛信。而那些信，其实不过是葛信求天凉意代笔写下的。

　　就在青栎闭关之后，已然手无缚鸡之力的葛信在一次送信的途中遇上了之前的仇人。信还未送到，他便被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后强大的执念将他送到了“容易”里。他把他的执念卖了，只换了天凉意长生，为的只是在青栎出关之后还能找到天凉意。如果可以，他们还能够再续前缘。

　　不过可惜的是，青栎和葛信彼此都不知道，他们最在意的只是彼此，从不是天凉意。

　　不过好在，青栎最后应该是知道了，也悟到了。那一滴清泪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