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执》人间烟火炒腊肉

11、人间酒·二

　　拿了酒从人间酒酒馆出来后，隐约见到人群中有一个白色的背影。我认出了他别再后腰的玄色玉萧。原来那位一直没走。若是自己在酒坊那时真做了什么“显山露水”的事儿，恐怕就要回不了山上了。

　　思及此，我连忙带上小榛回到了山上。横灵峰上的一切都让我安心，花草树木如是，山精妖怪如是。我的小竹屋亦如是。

　　小耳不知何时已然等在了我家。雪白的两只长耳耷拉着，坐在我门前的阶梯之上，百无聊赖的执一根枝在地上画画儿。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我刚踏进前院就撞上了她切切的目光。

　　我笑眯眯的开口：“小耳，你怎么来了？”

　　小耳神色凝重的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我宽大的袖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顿时敛去了笑容问她：

　　“怎么了？”

　　妖，是悖逆世间法则存在的永恒生命，自妖诞生之始，'天劫'作为拨乱反正的法则应运而生。在妖冗长的生命里，天劫几乎是伴随一生的恐惧。世间绝大多数的妖，都死于天劫，只有极少部分有机缘的能够修道成仙，彻底摆脱天劫的束缚。而此时的小耳，同样被即将到来的天劫所困扰。

　　“杨哥哥，帮帮我，若是这次能逃过天劫，我就可以完全化成人形了，到时候…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往人间游戏了。”

　　我自然愿意帮她，横灵峰上所有生灵我都愿意帮忙。若问为什么的话，约莫就跟凡人们所说的家人亲情之类感情差不多吧。

　　我只叫她安心，承诺一定帮她渡过天劫，便拉着她一道往我的屋中走去，并打开了那一瓶人间酒，也给小耳倒了一杯邀她一起品尝。

　　烈酒入喉，醇香浓厚，甘甜可口。我于是忍不住又倒了一杯，但这一杯下肚，我却回味到了丝丝的苦涩。

　　“苦酒也愿尝么？”

　　乐人间的话响在我耳边。我愣了愣神。再回神时却发现坐在我身旁的小耳此时眼神迷离，双颊绯红。

　　“啊，萝胡卜吃好真，吃我根要三！喜欢……”

　　小耳开始语无伦次，我心下吃惊，这模样莫不是醉了？怎的如此容易。难不成是这人间酒？

　　我心下激动，或许这人间酒真能让我醉上一场。我于是放弃了酒杯便要直接拿着酒壶豪饮。就在这时，

　　“唔～～呜…芍药姐姐，小耳想你！”

　　小耳突然哭了起来，眼里的泪不停的往下掉。

　　我是第一次见妖怪哭，我一直认为妖无泪。可当我看见小耳泪流满面的模样时，当我听到她嘴里念叨的那个名字时，我的胸口突然也跟着淡淡的抽疼。

　　我与芍药是同时修成的人身，比之那时只知道修道成仙的我来说，芍药要古灵精怪的多。她时常去往人间，每次回来都在我的竹屋里大肆宣扬人间好玩的事儿，山中的精怪们也都喜欢她，愿意听她说故事。小耳尤其爱缠着她，每次无论芍药怎么甩都甩不下她。

　　可是后来，芍药因着贪玩疏于修炼，又过多的流连尘世沾染了太多的欲望，五年前天劫到来，即便我拼尽了全力帮她，她仍旧没有逃过，死在了天雷之下，灰飞烟灭！

　　口中人间酒的余味似乎更苦了，我苦笑着饮完了所有的人间酒。意识突然变得模糊，记忆飞回了芍药还在的日子里，见到了从人间回来后眉飞色舞的芍药。

　　那一场过去的梦我做了很久，直到听见瓢泼的雨，和惊天的雷。我的意识猛的被拽了回来，立即就去看我旁边的小耳，突然就发现她不见了，连带着小榛也不知所踪。

　　竹屋外狂风大作，呼啸着像个老者的悲鸣。我赶忙驱动意念四下寻找，终于在五里外的松林中发现了二人，小耳两眼发红正漫无目的的狂奔，小榛正一边追一边喊她。

　　我不解小耳为何如此，却也顾不得其他，立刻飞身出门前去追赶。可甫一出门，却见天色风云变幻，所有的积雨云都聚在了一处，渐渐凝成了巨大的漩涡状，有点点金色雷光在那云中闪烁。

　　我心下一凛，这是天雷的预兆。没想到小耳的天劫来的如此之快。我必须加快脚步，赶在天劫雷落下之前找到小耳并将她护起来！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了整个横灵峰，鸟兽于是惊起四散。我飞了好一会儿终于赶上了小耳。法诀一捏，在空中就给小耳设了个定身之法，将她定在了原地。而后我又给自己变了把竹伞，撑着伞替小耳折住了雨滴。

　　小耳仍旧红着眼，看着很是暴躁。连我同她说话她都听不进，只一心想要突破我的定身之术。

　　我正想再开口唤她，帮她检查一番到底出了何事？

　　“轰隆”一声，一道金色天雷不偏不倚的朝着小耳而来，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立时拉过小耳闪身避过了天雷。

　　还没等我的到喘息，天雷落地四周立时燃起一片火海，雨水根本无法浇熄。

　　我不得已只得一只手抱起小耳准备逃离火海，但天雷不曾给我喘息的机会接连又劈下了两道。

　　此刻小耳意识不清，根本没法自行躲避。若是全由我抵消掉这天雷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此的话我的道行怕也就所剩无几了。

　　“如此，只能躲了！”我暗暗道。

　　天雷不断的落下，似乎有意识般跟着小耳，天雷过处皆是一片焦黑。

　　我一边带着小耳跑，一边不停的呼唤着她，妄图唤回她的意识。可小耳就如同着了魔般不愿清醒。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准备试试看最后的法子。

　　我施法变了身，成了芍药，学着芍药的语气和音调对小耳说着小耳最熟悉的那句话：

　　“小小耳，小兔子，快醒呀。等你修成人形，姐姐就带你一起游戏人间！”

　　话音刚落，小耳便有了反应，但见她身子动了动，眼里流出了红色的泪。

　　“芍药姐姐…”

　　她嘴里念叨着。慢慢的眼睛里退去了红色，转为清明。

　　我暗自庆幸，立马变回了本身喊她：

　　“小耳！”

　　小耳闻声吃了一惊，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醒过来就好了，现在与我一起挡下这天雷吧。渡过此劫你就能去人间了！”我说。

　　小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天雷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高，我开始有些疲惫，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啪，”的一声，天雷将小耳旁边的松树一分为二，并迅速燃起了火。

　　“快避开！”我急忙喊。一边挥手急急施法将小耳护住。

　　如此躲闪抵抗了一个多时辰，天雷浅浅的少了，到后来竟有一刻没落下天雷。我抬头望天，看那积云似是要散。心中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这天劫算是过去了。

　　我于是收了术法，大口的喘着气呆坐在一颗松树下休息了起来。

　　当我缓过劲儿来，准备开口喊小耳时，小耳却先开口喊了我：

　　“杨哥哥，我终于能去人间了，芍药姐姐以前总说，她想做人，我也…”

　　“轰！”

　　最后一声巨响惊得我呆在了原地，火光以小耳为中心蔓延开来，我呆呆的望着小耳，一身火焰的她像极了我记忆中芍药最后的模样。

　　“照顾好小耳他们…”

　　“……”

　　“杨哥哥，我终于能去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