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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安寺寄遗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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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残月,清辉倾泻。
如此良辰美景,奈何清辉倾洒之处,却是曲终人散的悲凉,是两世为人的无奈。
江言颤抖的手抚上冰冷的石碑,如果我不离开,也许你就不会一个人寂寞地离世吧!
都怪我太贪心,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于是便用三年偿还了方丈的恩情,参军积攒了些许银两,只为了和你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前世我为了许多人的期盼活着,努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最后却被朋友牵连,意外被杀。
今世我索性不再掩饰,皆随本心,本想消了凡缘,便和你隐居山林,过那神仙般的日子,本以为终生有拖,岂知不过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罢了。
江言紧握着拳,任凭手指甲刺进掌心,鲜血滴滴落在碑座。又是这种无力,两世皆被命运玩弄的无力。
“小豆子,你知道吗?哈哈~”江言背跪在小豆子前,发出悲凉的狂笑。
“老爷,你没事吧!”小豆子赶忙要上去查看。
“别过来!”
小豆子刹住脚步,猛然觉得自家老爷变得有点陌生,月辉下的身影的气势越来越冷冽,明明狼狈不堪但那腰板挺的笔直,让人心生敬畏。
“我差点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突然一股怨愤由胸膛涌出,江言黝黑的眸子浮上了一团黑气,隐隐约约出现紫链将其团团围住,黑气逐渐演化一道红色的身影。
当江言的眸子像是染上血色,逐渐猩红时,猛然江言眼里出现一把缠有紫雷的剑,无人挥动而一劈,红影只好退却。
意识海里的江冥手持一把竹扇,一双凤眼狡黠且邪魅,看着不远处的紫色雷霆缠绕的长剑,讥笑道:“江离还没醒呢,要不是这小子身上的功德深厚,还有佛门高僧护持,就凭她的本命武器,也想拦我。”
长剑依旧悬停在原地,江冥无趣地翻了个白眼,“跟你家那根木头一样,三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她说着,偷偷地附上江言的身,果然这破剑比那木头的感知力差多了,看来江离应该在神魂深处,否则刚才夺舍的反应不会那么激烈。
借助江言的眼睛,江冥看到了墓碑,顿时心痒痒的,没想到啊,江离这世居然有妻子,可惜了,让我来看看,是何等缺心眼,居然看上根木头。
她先透视到棺材里,本打算通过魔界回溯秘法,可没成想那棺椁里只有一件衣服——一件朴素且缝缝补补的女士长袖。
好家伙,江冥直接惊了,这莫不是死遁,那嘴角逐渐上扬,刚想仰天长笑,没想到江言承受不住内心的悲痛,直接下线了。
小豆子被江言突然倒地不醒吓着了,连忙背着自家老爷下山求医。
当医者说了好几次只是心力交瘁,才导致昏厥,睡一觉,多注意情绪便行了。小豆子这才长吁一口气,万分感谢地将医者送出门,又将好心的秦老太劝回家。
然后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床上满脸苍白的江言,心里叹息:若是陛下得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小豆子长叹一声,小心翼翼熄烛关门,施展轻功向未知的某处越去。殊不知江言在他走后,突然睁开眼,眼眸里猩红乍现,喃喃自语道:“骗子,都是骗子。”
一股清泪从眼角流出。
在她的脑海里,江冥开始展出恶毒的獠牙。
“呆子,那个墓里只不过一副棺椁,你到头来也不过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你以真心待她,她可未必以真心待你。”
“你看你,文不成,武不就,长得又不出众,是个女的都不喜欢你啊,那个女人也不会是例外的。”
“什么三年之约,不过是笑话罢了,你还当真了。”
江言痛苦地抱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江言用手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牙紧紧咬着手掌,这样心痛可能就会好点了吧。
“江言,她不爱你,只要你得到我的力量,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世界女子,不过尔尔!”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想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吗?”
“滚!”顿时眼眸中紫光闪烁,紫雷将江冥牢牢捆住,锁在意识里的深处。
但江冥没有恼怒,竹扇掩面,遮住口鼻,露出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
黑暗的种子已然种下,只等肥料浇灌,最后开花结果。
江言踉踉跄跄地打开门,一头栽进了黑夜里,她竟然发现这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所。那个所谓的家,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她好像又回到了刚穿来的时候,永远都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树下,所有人都认为她傻了,只有方丈满脸微笑地一直陪着他,听她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方丈,我又是一个人了!”
当江言跌跌撞撞来到寺门前,扣门的手突然停下,无力地放下,背靠着冰冷的寺门,一点点滑落,跌坐在庙槛上。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睛有点肿,看东西有点模糊。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里闪烁的星,她努力地摆出了一个笑脸,但手心再次被刺破,浸红了包扎的白布。
江言静坐了两个时辰,她渐渐等到了黎明,微弱的光开始照亮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但是她的眼眸却失去了光泽。
江言咬着牙扶着门撑起发麻的四肢,开始敲门,但敲击的力量越来越微弱。
所幸她期盼的人还是开了门,当弘一方丈打开寺门时,眼前人一袭锦绣长袍已经破碎不堪,还沾染多点红褐色的斑点,脸色苍白的脸上扬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弘一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眉头一皱,直接便将江言放进了寺庙。
江言这一走,差点吓死了小豆子,实际上是女皇暗卫的杨右。
当他回来时,发现江言房间竟然没有呼吸声,赶忙推门而入,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而且床铺上很凉,看来走了好久。
一个昏厥的人怎么可能自己离开,定是被他人掳去了。
杨右惊慌失措地将消息告知此处的暗卫联络点,让他们八百里急报送往京都。
又用令牌命令淮城都尉全城戒备,搜寻江言,还不忘通知了他的表哥杨天,整个淮城因为江言陷入了一个不眠之夜。
而江言正与弘一正对饮茶,全然不知自己的消失,带来一系列的变故。已经重新包扎好的手扶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温暖得让人沉溺。
“方丈,我突然想出家!”江言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弘一不由右眼一跳,心里叹息:我要是给你剃度了,恐怕这长安寺自此也无法长安了。
“我佛慈悲,江施主俗念未消,恐难以静心修行。”
江言刚要再开口,弘一连忙打断:“贫僧这有苏曦施主的一份信,指定要给江施主你。”
江言猛地一抬眼,眼眸里散发神光,全然不顾用力过猛导致茶杯撒出的茶渍,伸手便夺走了已泛黄的信。
手忙脚乱地撕开信封,将整章信铺展在面前,一行一行地通读,一个字一个字细琢。
许久,江言将信叠好,轻轻放回信封里,再塞进怀中。
她向弘一拱手,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弘一瞧见,不免叹息,陛下这又是何苦呢,亲手断绝了她的念想,又给她希望,这日后忍不住相思之苦,又如何相见呢!
就像他和静音这样惨痛的教训,还不够让陛下警醒嘛。
转身一人静坐蒲垫,敲着木鱼,却心绪不宁,无法心平如镜。
睁眼望佛,这些年他一直求佛度己,岂不知生劫易渡,情节难了 。
当初自己为了躲她,自愿替师傅顺天势指导天命之人。现在大势己成,自己也算不负众生,却也唯独负了她。
十年里他亦看清了自己的心,那便负了如来不负卿,大不了下一世自己再专心修佛吧。
是时候弃了一袭袈裟,舍了一身佛法,消了那满头戒疤,舍这清规戒律,放弃这三十年修行。
只为换取与她海角天涯,小舍篱笆,青丝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