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不迟女士

9、就是混蛋了些

　　六岁的钟许玖在看到街边吉他弹唱艺人时满眼放光的神情程鉴现在都还记得，她一脸向往喋喋不休地说弹吉他的男人最帅了，她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会弹吉他的男人。
　　所以他那天回家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要再学钢琴，改成吉他——爸爸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沉默地答应了，然后担心地看着欢天喜地的他很久很久。

　　“我会一点吉他，我可以教你。”程鉴试探性地对阿龙说，侧着脸观察着钟许玖的表情。
　　阿龙很高兴地答应然后道谢，钟许玖也只是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那样的笑里，只有为阿龙有人可教而欣慰，却没有丝毫热情，“吉他”两个字甚至提都没有提。
　　十多年过去了，钟许玖对于弹吉他男孩的偏爱或许早就烟消云散。
　　“弹吉他的男生多帅啊。”程鉴还是不死心，看向钟许玖，试探道，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自夸意味。
　　“帅是帅，”钟许玖眼神冰冷，“就是混蛋了些。”

　　阿龙瞬间愣住，呆呆地看向她。

　　“不是说你。”钟许玖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没到混蛋的年纪。”
　　说着钟许玖就把话题岔开了，程鉴看得出来，她不想继续有关吉他的话题，就像在高铁上不想谈起在上海时的经历和故事。
　　乱七八糟地扯了些闲话，直到把菠萝吃完了钟许玖才让阿龙走，走之前，阿龙跟程鉴约好了学吉他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程鉴没有再找话题，闷头走着，脑海里萦绕着钟许玖的那句“帅是帅，就是混蛋了些”，阿龙还没到混蛋的年纪，那他呢，正是混蛋的年纪？他怎么混蛋了？
　　今天才见面，她怎么知道他混蛋——他以为自己活得潇洒，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生平第一次反复揣摩别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怎么想都毫无头绪，相比而言，以前觉得胡扯鬼扯的高考阅读分析都比这有逻辑说得通，他快疯了。

　　必须问清楚——悬着的心刚因“他们俩都不是我男朋友”放下，结果马上又被“混蛋”两个字提得更高，他离心脏病不远了。
　　“钟许玖。”
　　“嗯？”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事吗？”
　　“没啊。”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啊，怎么了？”
　　“那……”那为什么觉得我混蛋呢？程鉴深吸一口气，“那以后我要是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改。
　　他还是没有胆子问她，为什么说他混蛋——怕她真的举出一二三点证明，更怕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感觉。
　　既然她说对他没有不满，那就权当“混蛋”骂的是某个欺骗少女感情的吉他手——他可从来没干过这种缺德事，从来没有。
　　精神胜利法果然好用，程鉴心情大好起来，又主动跟钟许玖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她的什么他都很好奇，同时也告诉她跟他有关的事，事儿妈的辅导员、难吃的食堂、闷骚的室友、变态的出题老师……对最想跟她说起的，有关他的乐队、她的父亲，闭口不谈。

　　两人逛到了十点多程鉴才把钟许玖送回宿舍，临别前，他让钟许玖伸出手，往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快速跑开，“我也送你一个礼物。”他边跑边说。
　　也？
　　钟许玖摊开手，是一条颜色发暗的银色手链，或者说是铁链，什么装饰也没有，孤零零的由若干个小椭圆铁环串成，看起来廉价老旧，丝毫没有美感。
　　他居然还留着呢，钟许玖挑起手链细细端详，保存得真好，除了时间流逝必然的颜色变暗，没有别的剐蹭或锈迹，她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走过楼梯口的窗户，看到自己的脸，她居然从自己的笑容上看到了所谓的“幸福”——就因为一条这样的手链？也太荒唐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冯兰已经恢复了正常，在书桌旁写着什么东西，见钟许玖回来，抬头打了声招呼。
　　钟许玖一直很佩服这种随时都能若无其事的人。
　　她慌张地应了一声，深感自己演技拙劣。

　　从小她就这样，会替别人觉得尴尬。
　　小学时，有两个公认关系好的女生，一个在上厕所时跟钟许玖说另一个长得难看，另一个在跳课间操时向钟许玖埋怨自己的伙伴成绩太差，然后在同一天，她们俩又手拉着手去了小卖部。
　　那时的钟许玖选择了逃避，她离那两个女生远远的，让她们聚在一起时好说有关她的坏话。
　　小学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表情。
　　大学的她还是不知道。
　　或许该上图书馆借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看一看。

　　在抽屉里翻了好久，钟许玖终于在角落里摸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躺着一条一样的手链，不过多挂了一只企鹅和一只北极熊的Q版小坠子，她取下北极熊，挂到程鉴送的空链子上，企鹅和北极熊相视而笑，安稳地回到盒子里，盒子没有回到原来的小角落，它被钟许玖放在床头的书架上——一个她每天早晨起来都能看到的地方。

　　“企鹅也好看，北极熊也好看，我不知道选哪一个？”女孩捧起左手看看，又捧起右手看看，纠结得不得了。
　　一旁短发小姐姐不耐烦道，“两个都喜欢的话闭着眼睛选一个就好了。”
　　清脆稚嫩的男孩声音，“你两个都喜欢的话，两个都给你吧。”然后取下北极熊，套到企鹅旁边。
　　一个人把手腕摇得叮当响，笑得满足，另一个看着对方，笑得更满足。
　　皆大欢喜。
　　短发小姐姐：“也是，毕竟异地恋也很辛苦，还一个在地球这头，一个在那头，就让企鹅和北极熊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不过程鉴，你这手链空着也太难看了。”
　　“我喜欢，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