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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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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游是体育生,我们上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他去球队训练。等我们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他们今天的训练才告一段落。
我高二上半学期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没能看见第二年的春天,好在可能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由于我是在班主任的课上晕倒被拉进ICU的,所以她吓得要死,特批我从那以后可以不用上第二节晚自习。
所以我总是在班里所有人羡慕的眼神里背上书包,潇洒离去,拐个弯去篮球馆,等周子游训练完一起回家。
其实我不是很愿意跟他一起走,但他总说学校到我们家的那条小巷子里有跟踪狂,得保护着我安安全全地回家才行。
不过是想抄我作业罢了。
今天我依旧提着几瓶运动饮料准时到达篮球馆,正好看见他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结束了一场训练赛。
我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也就看懂了这个周子游和我吹了很久的三步上篮,于是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过去,把冰镇饮料递给他。
周子游看也没看,接过来灌了一大口,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我靠,你是不是想害我?”
“怎么?”
我在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数学练习册。
“这大秋天晚上多冷啊,你给我买冰镇饮料哦?”
周子游在我身边坐下,把那颗满是汗的头靠在我肩窝里蹭来蹭去。
他的动作有些大,脸上的皮肤在我脖颈上撩起一片细密的火。
我把他的头拨开,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你干什么?真是肉麻到恶心。”
“小礼子,你好冷漠。”
周子游不退反进,挨着我贴过来:“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
“那你为什么躲我?”
我深吸一口气,用练习册在他后背上抽了一下:“你这样奇不奇怪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说,“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我刚要再说话,就听见一道有些低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小周的朋友又来了?”
我回头,便看见周子游的那位队长正站在我身后,一双狐狸眼笑成一条缝。
周子游连忙起立:“队长好。”
“哎呀,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子游队长叫龚明,是理科实验班的风云人物。
和周子游不同的是,他不仅打球很厉害,学习也很厉害,排名在年级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越是这样,我越对周子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同样是体育生,怎么人家能学明白,你学不明白?
我也一同起身,对着龚明笑了笑:“队长好。”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便揉向我的头顶:“听说小谢这次期中又考了年级第一?”
我被他揉了个猝不及防,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周子游似乎搭错了哪根筋,皱着眉把我往后拽了拽。
我这才回过神,对他点头:“是。”
“加油哦。”
龚明收回了手,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下周就是篮球滨海杯了,小周你得重视起来,可不能再这样划水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子游把那瓶运动饮料往嘴里倒了倒,“肯定不辜负父老乡亲的期待!”
龚明看着他远去的后脑勺,在我身边坐下。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人虽然面上笑着,但周身却有一种若隐若无的气场在,就好像将要捕猎的狮子。
作为社交无能人士,这种时候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这个“坐”没有任何深意,仅仅是想休息一会儿。
但显然龚明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摩挲着手里的发带,忽然开口道:“小谢,感觉你好久没来过了。”
我干笑两声,就当是回了他话。
“怎么不来了?我们特想念你带的饮料,”龚明把目光投向篮球场上,此时周子游正好一个假动作骗过对面的中锋,进了个漂亮的三分球,“虽然我们一帮糙老爷们之前没水喝就算了,但是那几天没水喝的时候可是不少人念叨你。”
我的目光跟在周游身后,心不在焉答道:“我也是糙老爷们。”
“你不是,你特别精致......”
“哦。”
“我们可是沾了周游那小子的光,不然哪能天天有水喝?”
我抿唇,心里已经有些不悦。
可能因为小时候受过太多的气,导致现在谁说我长得精致好看我和谁急。
但显然龚明好像不知道,无知者无罪,暂时原谅他。
龚明刚要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那边教练扯着嗓子隔了半个篮球场喊他过去。
我身边少了这尊人物,瞬间压力减轻了不少。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垂眼看向书上的圆锥曲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龚明像个谜语人,说话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话里有话让你猜。
主教练吹了两声长哨,宣告了今天训练的结束。我想着反正周子游要换衣服洗澡,也不着急走,慢悠悠地刚翻了页书,就听见这人在喊我。
“小礼子小礼子!”
我蹙眉抬头,带着满腔询问看向他。
他把两只手拢成喇叭状罩在嘴边:“帮我去浴室占个位置!”
我叹了口气,将数学书收进书包,一步三晃地绕去了篮球队的专用浴室。
可能因为校队的人还在被教练训话,所以浴室仍然漆黑一片。我开了盏门口的小灯,在左右两排一共只有六个的柜子里随便给周子游挑了一个,把自己的书包丢进去,然后靠在柜子旁玩手机。
在我等了快十分钟的时候,走廊里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浴室的门被人打开,我头也没抬道:“快点,今晚我还要练琴......”
一声轻笑响起。我察觉到哪里不对,倏地抬头,就见龚明正站在面前看着我。
浴室的灯很暗,只能晦暗不清地映亮他的半张脸,剩下半张藏在黑暗中,表情看不分明。
“不好意思,”我说,“认错人了。”
我本以为龚明会顺着我的话下台阶,可这人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
他向前几步,把我整个人困在墙与柜子的夹角里,微微低头俯视我。
校队的男孩子少有比一米八五矮的,这位龚队长更是往两米长的个子,往外面前一站,显得我格外渺小。
“谢知礼,”他喊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喜欢周子游?”
我靠在墙角里,仰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在放什么屁?”
龚明的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在半明半暗中亮得惊人:“我看得出来。”
“你每次给我们送水,其实只是想给周子游送水。打训练赛的时候你从来不看别人,只看周子游,你——”
“这么关注我?”
秘密被人发现,我心里有点慌,不太清楚他会不会去和周子游乱讲话,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周旋:“你不会是暗恋我吧?不好意思,我对男人没兴趣。”
他似乎笑了,勾了勾唇:“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喜欢你。”
好家伙。
龚明如此坦荡地承认倒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不知什么时候,他离我越来越近,近到他的鼻尖与我的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我不喜欢男人,”我再次强调,“龚队长,请你不要......”
龚明垂眸看着我,沉默半晌才道:“你不用骗我......我们这种人,我看得出来的。”
我们这种人。
我几乎是一瞬间便知道了他口中的“我们这种人”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确实是一种人。
一种在大多数人眼中“奇怪”“可怕”“神经病”的怪胎。
可我不能承认。
我不知道周子游如何看待LGBT,如果我承认了便是落他人把柄。
而若是被周子游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我定了定神,抬头看向龚明,笑了下:“龚队长,‘我们这种人’是什么人?”
龚明脸上的笑消失了。
他挑眉:“你真的不是?”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不是。”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又诚恳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
龚明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后退几步离开了这个承受了太多秘密的墙角。
走廊里传来少年人说话的声音。他拿起毛巾和换洗的衣服走向浴室,却在即将踏入的前一刻转过头来,面上多了几分复杂:“你没有机会的。”
我假装不解,一脸迷茫地看向他:“什么?”
“周子游是直男,他有喜欢的人了。”
龚明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进了浴室,而几乎是下一刻,周子游便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小礼子?”他伸手揽过我的肩,一颗脑袋在我肩上蹭来蹭去,“脸色这么差?”
我轻轻拨开他的头:“洗你的澡去,臭死了。”
***
亲爱的周游:
今天初二三班的文艺委员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我说不知道,她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拒绝她。
但是在她找到我的那一刻,我却在想,如果你真的谈了女朋友,我们还会像这样要好吗?
现在你在我心里是顺位第一,我在你心里可能是顺位第一。
如果你有了女朋友,你开心的时候想要分享,第一个想起来的人会是我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这些,如果这是占有欲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或许因为这两天练琴不顺利吧,希望明日一切如常。
原谅我的任性。
好好睡,晚安。
2017.4.23,迷茫的谢知礼写给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