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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囫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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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胜三年,初冬入夜,天突降鹅毛大雪,扬扬洒洒,不多时皇宫内外银装素裹,一片白色天地。
赫连朗一连三天吃睡墨书房,边塞吃紧,忠良接连战败沙场,而将军蓝将良伪装抱恙不肯前去,剩余武将也沆瀣一气,愁的他几天没合眼。
眼下大雪来的正是时候,覆盖了一些焦躁情绪,起身让一直站在外面候着的总管太监刘顺随他去御花园走走。
后宫妃子得到消息,匆匆让贴身宫女给自己梳妆打扮,跑到御花园偶遇去了。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胜皇帝,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赫连朗到御花园的时候,除了皑皑白雪,还有身着华丽服饰,妆容精致的妃子们,脸色冷过冰霜。
跟着的刘顺吓的顿淌冷汗,暗悔自作聪明,本是心疼皇上连日操劳,想着让后宫妃子来解乏逗闷,没想到却惹的主子更不高兴。
后妃根据宫位,尽量占据最能凸显自己的位置,只想赫连朗一眼就能瞧见。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御花园纷纷大雪中跪下一片姹紫嫣红,赫连朗目不斜视,绷着脸径直走过,到了队伍的最后面,犀利的眉眼微不可见的瞄了身边人一眼。
刘顺弯着腰跟在后面,偷着摆手让后妃们快走,待会儿要是惹了圣怒,掉了宫位可找不到地方哭。
可偏偏有恃宠而骄,不怕死的主,娇声抱怨,“皇上,臣妾真的好生羡慕蓝贵妃。”
说话的是贤妃,皇宫内除了蓝贵妃,赫连朗最宠爱的妃子。
“妹妹说的什么话。”皇后跪在贤妃稍往前,回头瞧了她一眼,“现在边塞吃紧,皇上日夜操劳,不想后宫之事在所难免。现如今蓝贵妃身孕三月有余,不愿外出凑热闹,也没出来讨宠,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刻薄。”
贤妃虽然没有皇后宫位大,但是并未把她看在眼里,毕竟不受皇上的宠爱,在这后宫就如同没有靠山一样,皇后只不过是个徒有虚表的宫位罢了。
现如今帮着蓝贵妃说话,还不是想让她帮着从皇上那里讨宠,谁不知道皇后每次分得外藩贡品时,只能分到三等品,有的时候连个嫔都不如,柳叶弯眉一挑,讽刺就要来。
赫连朗心内烦躁,脸色越发冰冷,都是那该死的刘顺自作主张,低头瞪了狗奴才一眼,出声阻断贤妃,“别说朕还真有点想蓝贵妃了。”说着伸手拉起旁边一位看起来快要临盆的后妃,“灵贵人也住在勤研宫吧,那朕就派你去把蓝贵妃请来。”
勤研宫,院庭内十分寂静,雪落无声,也不见人走动,院中间炉火好像已经灭了,周遭也没有人去添火留下的脚印。
“春桃,去看看炉火。”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灵贵人嘴边露出意义不明的笑,抬手扫了身上的雪花,提脚迈进室内。
室内有种诡异的香味,床上的人似是在梦语呢喃,但只要掀开被褥就会发现情况不妙,大滩血色跃入眼中。
“妹妹!”床上的人瞪大眼睛救命草似的抠住灵贵人的手腕,“快——快——传太医,请皇上——过来!”拼尽力气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之后,手卸了力,垂在床边,呼吸微弱。
“姐姐莫急。”灵贵人莞尔,悠闲的在室内踱步,停在一扇金银五彩线交织的孔雀展尾的屏风跟前,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蓝贵妃,我肚子里可是太子,你不要吓到他。”
蓝清玉虽虚弱,但神智清醒,常贵人的话让她心有不详,又等半天不见传救命口谕,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半阖着眼睛冷冷的盯向一脸得意的常梦霜。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直护着,当做知心姐妹的常梦霜竟然才是最想让她死的人。
半年前赫连朗把常梦霜带入勤研宫,称怀了龙嗣,不忍她被欺负,但身为一国之君,总不好为了一个女人和后宫翻脸,所以送到这里讨个安稳。
蓝清玉对赫连朗有爱慕之情,也有心中亏欠,毕竟娘家对皇室存有二心,但她在宫内仍受到极致宠爱,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只爱一人,更不会只有一个子嗣,定是明白这里无人敢惹,才把人送过来。
她又见常梦霜低眉顺眼,脸上还有一些淤青,看来受了不少苦头,想着如果自己没有身后的人庇护,可能也是这种下场,再者宫内没有妃子愿意和她闲话,留下解闷也是好的。
当时决定给赫连朗这个人情。
“没有我的庇护,你......。”蓝清玉气息不畅,想骂眼前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想到只说出几个字已经心力交瘁。
心有威严,无奈身体不能支撑,只能用一双美目圆瞪,不过瞬间,便累的不行,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狼狈不堪。
灵贵人娇笑着坐到床边,抬手帮着蓝清玉顺气,“这个时候了,姐姐莫要逞能了,要不是皇上暗中派人保护我,恐怕姐姐也难庇护我。”
蓝清玉没有多余力气言语,气若游丝的看着灵贵人,想想以往,确实她不在的场合下,常梦霜每次也可以化险为夷。
灵贵人一脸冷嘲,站起身子,从袖口抽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抖开狰狞道,“这是你身为贵妃行为举止放荡,给皇室蒙羞的铁证,有了这个,连带关系,皇上圣怒,满门抄斩,这就是你蓝家的下场!”
“我与皇上相遇在江南水乡,牡丹园一见倾情,但只因是平民之女,进宫也没有过到一天好日子,偏巧你也同时进宫,皇上不利用,岂不是浪费了好时机”灵贵人大笑看向蓝清玉,“你不会以为皇上真宠爱你吧,都是假的。”
常梦霜一口气不停说完怨恨,心中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蓝清玉听后大口鲜血喷出,不多时竟撑着残身下了床,整个人仿若回光返照一般,身上的里衣大片血红,一步步逼近常梦霜。
蓝家权倾朝野不假,她爹蓝将良窥视皇位不假,但进宫之后,一惯清冷的赫连朗却对她温柔有加,这让她心生爱慕,明里暗里给她爹提了好几回醒,妄想执念不可有。
可到头来被污蔑名节,横死宫内,还要连累蓝家满门抄斩。
赫连朗可曾有一刻是真心待她!
“皇上驾到!”刘顺的尖细长拉音打破了勤研宫的诡异宁静,春桃惊慌的声音也跟着散开。
蓝清玉听到传声冷漠一笑,猛的伸手去推对面还在得意的常梦霜。
她就是死,也要这个贱妇陪着!
而因为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猛推之后仿若完成了遗愿,如秋天入冬树上飘落下来的最后一片枯叶,朝着地上砸去。
“小心!”赫连朗前脚踏入门槛,快步扶住尖声大叫的灵贵人,她才幸免于摔在地上,快速把人挪给春桃,想要去拉蓝清玉的时候。
“咣当”一声,蓝清玉重重的砸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而出。
抬头看到常梦霜竟然获救了,愤恨的想挣扎起来,终究徒劳无功,半晌过后,看向赫连朗。
赫连朗呆在原地,伸出的手就那么滞留在半空中,那种厌恶的眼神……
“呜呜呜……吓死臣妾了,蓝贵妃说我的孩子是孽畜,不许臣妾生下来,要不是皇上及时到了,恐怕………。”灵贵人哭的梨花带雨,扑到赫连朗怀里瑟瑟发抖。
蓝清玉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和赫连朗花前月下的往事现在回忆起来全都是个笑话。
明胜皇帝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是他保护爱人的棋子,就算现在不死,将来必定也是晚景凄凉,说不定还要连累蓝家更加凄惨。
想到蓝家,她又猛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赫连朗,顷刻又把眼神弱了下来,卑微的祈求,用尽最后一口气,“不求蓝家荣华,只求有命赋闲。”
赫连朗双目赤红,眼睁睁的看着蓝清玉死不瞑目,他不能答应那个请求。
明胜三年入冬,蓝清玉蓝贵妃薨,病因小产。
蓝家因教女无方,有辱皇室清誉,本应满门抄斩,但念在蓝贵妃之父蓝将良愿戴罪立功,主动请战边塞。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九族眷属全部收监,待到蓝将良战胜归来,一并处罚。
一个月后,灵贵人生皇子,母凭子贵,晋升贵妃,搬离勤研宫,入住怡馨宫。
“皇上,三更天了,保重龙体啊。”刘顺担忧,自从蓝贵妃薨,皇上除了灵贵妃生小皇子有笑模样,就再也没有露过笑脸,更是连着两个月没有翻牌后宫妃子,惹的怨声载道,这么下去皇太后就要对他问责了。
赫连朗挥挥手,不想听那些,“去怡馨宫。”
到了地方,赫连朗禁止刘顺报。
要不是门外宫女眼尖,常梦霜恐怕还在梦中,不能及时接见,“臣妾参见皇上。”
赫连朗没有出声,走到上位坐下。
知道这天早晚会来,但常梦霜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皇子才三个月而已。
“为什么那么做?”赫连朗面色平静,只有一双眼波涛汹涌。
“难道这不是皇上一直希望的结果吗,臣妾只是让事情发展的更快一些,给蓝家措手不及!”常梦霜激愤道。
“为什么下毒?”赫连朗抬手按眉心,血染的里衣,愤怒又卑微的眼神,每当想起这些,他的心都要炸开了。
“那皇上为什么从讨厌一个人,而变成了喜爱那个人!”常梦霜有些悲愤,“难道皇上忘了蓝家的二心,蓝清玉进宫的目的吗?”
赫连朗闭上眼睛,“你不是怕朕喜爱别人,你是怕蓝贵妃肚子里面的孩子和麟儿抢太子之位。”
“来人啊,灵贵妃品行不端,从即日起废除贵妃之位,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关至勤研宫,终身修佛养性,皇子交与皇后抚养,永不相见!”
“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身后是常梦霜凄惨的喊叫,赫连朗连头都不曾回。
走至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雪。
金色龙袍在黑夜鹅毛大雪的衬托下,简傲绝俗又孤寂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但不能答应蓝清玉的请求。
怪就怪身不由己,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