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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小土匪定亲 ...

  •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躺回到了床上。

      我想起前夜的事,下意识向那缚着少年的桌角望去。

      那里却空空荡荡,别说少年,连缚过少年的绳索也没有一条。我本能眨了眨眼,还是没有。

      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昨夜的纱衣不知哪里去了,穿的仍是寻常的那件中衣,衣袖口磨了边,再往上一寸沾着点我打过的蚊子血,没错,就是那件。

      这么说,昨夜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个梦?

      我出门去找张寡妇,张寡妇挂着一张一无所知的无辜的脸,扭捏地眨巴着她那动不动就盈满着泪水的大眼睛说,“什么,昨夜的少年?哪来的少年?哪来的纱衣?”

      年幼的我从张寡妇的眼中从来断不出真假,不止我,我们全寨的人都断不出。

      从张寡妇住处往自己屋走的时候经过我爹教小崽子们的校场,我远远看见他背着手挺地笔直的身影,才想起我爹今日破天荒地没叫我早起练功夫。当机立断地踮起脚,趁他背对着我时,一阵小跑,溜回了屋。

      那天后来我又去问了前天和我一起下山的兄弟,他们都一脸茫然:“绑人?小九,咱啥时候下山绑过人?不过你要想去,哥可以寻空带你下山见见世面……”

      他们后面说的话,我已没再听下去。我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梦,竟然只是个梦。

      我回到自己屋中,在那缚着少年的桌角处靠了一会。须臾,想起一事,手向怀中掏了掏,果然“梦中”那真真切切触感温润的玉牌并不存在。

      可那温暖光滑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手心,甚至更早的时候我捏着那少年脸颊的滑腻感亦在指尖盘桓。

      怎会,都是假的呢?

      这可是我头一回下山做买卖。而我并不像其他几个寨子的完犊子二代,劫个老弱病残都被人削了个灰头土脸。我头一回出手就收货颇丰,还顺带捞了个俊俏郎君回来。

      单这,就够我爹在太行土匪大会上大吹一轮了。

      另外我还想过,若是我爹真打算将衣钵传给少年,我甚至可以就此金盆洗手,躺平在功劳簿上,让“观音寨燕小九”几个字成为太行的神秘传奇。

      可这一切,竟都只是我的臆想。

      自那日起,我很是消沉了一阵。直到山下的鸳鸯楼换了个冬日的菜单、说书先生新进了个本子,我才缓过劲来。

      而那,已是半年以后。

      这半年时间,观音寨中风和日暖,云卷云舒,阿黄追着公鸡撸。

      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富足,我爹他们连劫道都懒了,整日盘桓在寨中,走到哪都能撞见他们,弄得我很是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

      那一向听闻鸳鸯楼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五虎卫传奇”,我因被我爹看得太紧,没来得及赶上。

      等我终于猫着个机会下山时,说的本子已换成了“漠北杀神”。

      说书的每每说完,还忍不住一叹:“这杀神乃夺天地之戾气而生,故事里的杀神都已是前朝的了,今朝的杀神还不知生于何时?”

      他生于何时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今儿这故事精彩,我回去要将它记下来。

      我翻开数月未动过的本子,看到落在空白处劲挺秀逸的“燕小九”三个字,指尖一颤……

      是张寡妇他们骗我,还是这本子在骗我?

      时隔半年,记忆中那少年的脸已然模糊。我抱着那本子,原想找张寡妇他们对峙,走到门口,却又打消了念头。

      已过了这么久,真的假的又如何?我将少年绑成那样,他还从我手中逃脱了,我难道很光彩?

      张寡妇他们,也许是为着我的面子。

      这般想着,我走回桌前,又看了看那三个字。

      其实我不足与人道来的内心深处仿佛还有一丝隐秘而又奇异的占有欲——那晚的夜色、那晚的宵夜、那日的字……只要我不说出去,只要我不给人看,就都是我一个人的。

      我指腹停留在那三个字上,轻轻摩挲——什么时候,我也能写出这样的签名?

      后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那本子渐渐记满了。这最初的一点点不为与人道来的、或真或假的记忆,慢慢被岁月纷至沓来的沙尘覆盖。

      以至我再见到将军的时候,压根没往那少年身上想。

      谁让他把自己晒的那么黑,哪里还能看出半分昔日那少年冷白瘦弱的影子?

      不怪我。

      我草草将本子翻完,天色已大亮。我洗了把脸,叫来张寡妇,问了那晚之后的事。

      张寡妇吞吐半晌,才在我要扣她一个月水粉前的淫威下,向我爹坟头的方向磕了个头,告诉我,昔日的将军是我爹放走的。

      她还说出了一个惊掉我下巴的秘密——我爹当年在老陆将军麾下当过兵,就是那传说中的“五虎卫”之一,后遭人诬陷,落了个腰斩的极刑,是老陆将军偷梁换柱,才将我爹保下来。

      而我却绑了他救命恩人的儿子。

      那少年说我狗胆包天,原来不是修辞。

      我就说我爹要是没上过战场,怎么能将大片杀人的感觉形容地这么贴切?!

      和张寡妇扯完我爹生前的八卦,我又去找了沈大娘。

      沈大娘昨晚说她还有后招,此时天已大亮,却未闻见有什么消息。

      我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我有点想快些见到将军,问问他当年的事;又深知这不是时候。

      沈大娘一见了我,就猜到了我的意图,不待我问,笑道:“我其实给你药,本就没指望你给他喂下去……张寡妇一和我说你们那些旧事,我就明白这位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种人的软肋,就是情义,我故意让你放走了他,他心中必定时时念着你,念个十天八天的,他心都是你的,还怕他不回来?”

      “得到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什么意思,关键是得到他的心。”

      沈大娘头头是道、听着却让人鸡皮疙瘩乱颤的大道理让我有些心虚,我期待的,是下药、上绳子这种更简单粗暴、干净利落的手法。

      我是个土匪,骨子里摆脱不了对暴力美学的崇尚。

      沈大娘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哲学让我有些惶恐。

      说实话,我并不像她描述的那般有信心。

      将军对我很好,可他对马德、对其他亲兵也很好。

      我放了他,可他已经不知道放过我多少回了。

      他还让我帮他找个媳妇,那日我拿沈大娘的闺女来试探他,说和我有几分像,他分明不怎么高兴。

      ……

      我在每日没着没落的等待中终于迎来了塞北的捷报。

      其实我本来想过跟他去塞北,但观音寨刚定,卧牛寨的狼崽子们还虎视眈眈,我不能坐视一寨妇孺皆落入虎口,只为了我一己之私。

      我爹的死让我被迫长大,塞北的两年多磨砺让我学会了如何承担。

      将军有他要承担的,我亦有我自己该承担的。

      我忽然想起他昔日以羸弱的少年之身独自打太行山脚下过,大概就是去投军的。

      他曾说过他自幼被保护的很好,家中希望他锦衣玉食,在帝京做个聊猫逗狗的纨绔。

      他不愿意。

      他说,若人人都趋利而往,北境将无人可守。

      他说,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事。

      他说,你们自做你们的聪明人,也让我做我自己的傻子。

      他说最后这话的时候,我们并肩躺在塞北的草原上,我不敢当面叫他傻子,但心里快活地问候了他千百遍。

      是你自己说的,不怪我。

      那晚我们宿在外面,对着满天星斗沉沉睡去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低低说:“燕小九,你其实也是个傻子。”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骂人的话,再温柔也没用!

      我仿佛伸手重重推了他一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将军眼皮有些红肿,我问他,他恶狠狠说虫子咬的。

      前夜还谈人生谈理想的款款少年一转眼就变成了冷心冷面的恶霸。

      所以说,男人这种东西,能信?

      第二年春天,漠北人彻底投降。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对于生存的渴望,也没能让他们攻下南土,春天到了,有了退路,他们不可能再有更置之死地、更绝望的攻击。

      自降书签订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盼着将军归来。

      无论他打不打算来看我,他都要班师回朝。而回朝的必经之路,就是我观音寨。

      七日前张寡妇告诉我还朝的大军到了太行北麓山脚。

      自那晚开始,我便没有睡好。

      每晚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我该不该去北麓军营看他。

      作为一个兄弟,我去看他无可厚非。可上一次分别时,他分明说了,没拿我当兄弟。

      这句话的意思我咀嚼了快一年。

      沈大娘说,他一直知道我是女子,当然无法再当我是兄弟。

      可他不把我当兄弟,我还怎么去找他?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找他?

      我是个女的,多少都该有些矜持,不是吗?

      且他毕竟长在规矩森严的世家,连镇上读过几年书的算命先生找媳妇都要找个矜持羞怯的,更何况是他。

      第五日,有人夜闯卧牛寨,魏霸天在睡梦中被人割了脑袋。

      太行诸寨人人自危。

      作为寨主,观音寨安危系于我一身,我丝毫不能懈怠。因此,睡不着的夜晚,我就到寨中四处巡逻。

      越巡逻越精神,越精神越巡逻。

      我让自己的脑子被寨中诸事占满,不放任自己去想除了寨中安危以外的事。

      第六日,北军拔营,往南行进二十余里。

      将军没有来。

      第七日,北军继续往南,眼看绕过一座山头,就要出太行……

      我听到这个消息,自聚义厅主位上霍然起立,冲回房中,执起我的霸王枪,往山下冲去。

      将到寨门口的时候,差点撞上正风风火火往山上赶的张寡妇。

      张寡妇一见是我,气还没有喘匀,连忙道:“大当家,你往哪里去?陆将军带人上山来了,带了好多人……好像……”

      张寡妇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

      “好像什么?”

      “你先回厅,我们回厅说。”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听闻小蚂蚱打听那女的怎么处置时,他头都未抬,只说他无权做主,这是我的事、我的责任。

      我放他娘屁的责任!

      我不管他当不当我是兄弟,往我头上栽草这种事没得商量!

      张寡妇捏着嗓子鬼鬼祟祟地说完这些话,我早起在聚义厅等候时剥的瓜子才吃完。

      我望着那黑白交错的瓜子盘,一时觉得那仿佛就是我凌乱不堪的人生。我不知道这种时候,我是应当立刻掀了那瓜子盘以示愤怒,还是继续一颗一颗剥下去,假装若无其事。

      山下的喧嚣已渐渐靠近,厅外除了沸反盈天的人声,似乎还有吹拉弹唱的声音。

      怎么?等不及要跟我借地方办喜事了?

      我说过我把你当兄弟,只要你开口,这点忙,我当然会帮。

      毕竟,观音寨能夺回来,有你一大半功劳。

      我爹说过,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我继续一颗一颗剥着跟前盘中的瓜子,厅外的乐声仿佛与我无关。

      八扇大门洞开,明晃晃的日光直照到堂前。

      是一个好天,黄历说,宜嫁娶,宜迁徙。

      来,地方给你,你嫁娶,我迁徙。

      门前的日光忽然暗淡下来。我不用抬头,也知道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直射入厅的日光。

      我又剥下一颗瓜子,方抬起头,直身起立,迎到门前,像旧时在军中的很多次一样,唇边扯出一个笑,抱拳行礼:“恭喜将军凯旋归来!”

      他却仓促敛了全身上下洋溢的喜气,微蹙眉头:“小九,你不高兴,怎么了?”

      “没有,怎会不高兴!将军打了胜仗,我作为旧部,自然与有荣焉。”

      “燕小九,好好说话。”将军攥住我胳膊,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自从铩了卧牛寨的威风,整个太行,无人再敢与我观音寨为敌,我能有什么事!”我欠了欠身子,欲让开他抓着我小臂的手;他却握地很紧,不肯松开。

      我功夫不及他,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握着。

      好在我如今还是男装,想必不会令那位未来的将军夫人误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我向他身后张望:“这外头好生热闹!将军是要借我观音寨地方,办喜事?”

      “是要办喜事,但不是借地方。”

      嗬,好大的口气,敢情你真把观音寨当你地盘了。

      也罢也罢,论实力,你山下这些兵,能一刻钟端了我观音寨。

      论情理,这寨子就是分你一半也不为过,你只要开口,我便分你就是。

      这般想着,我心中竟一下开阔,虽有一个空洞仍在无限蔓延,但此刻不是计较那玩意的时候。

      今日我是一寨之主,无论是对大盛的英雄,还是对我们观音寨的恩公,基本的礼仪都不能怠慢了。

      不能让江湖中人看了笑话。

      我另一只尚能动的手向厅中一摆:“将军,请吧。听闻将军在北山扎营,寨中早早便备好了酒菜,静候将军光临……”

      话落,我当先移步,要引他往这正厅之后的花厅。

      然我脚下刚动,忽觉一股大力将我一拉,整个人被他一把带入怀中,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旋即紧紧锢住我腰:“小九,我好……想你。”他埋首我肩,闷闷的声音自我右肩传来。

      我浑身一僵。

      良久,方找回理智,轻轻推了推他:“将军,别这样,外面还有人,你这样,会惹人误会……”

      将军依言抬头,搂住我的手却丝毫未松,唇角微扬,隐约带着一分得色:“误会,我今日就是来招人误会的……我们还继续装吗,燕小九……”

      “……姑娘……”

      饶是早已明了他就是昔日那个少年,我还是猝不及防地一震。

      “你既已知道我身份,我们就更不应该如此。”我皱眉严肃道。

      将军唇畔笑意慢慢沉下去,眉心再次敛起:“燕小九,怎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你我心意已明。是我误会了什么?还是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他眼底波光微漾,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和我记忆深处一张模糊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嘿,还真会倒打一耙!

      不知道的,还以为负心薄幸的是我?

      我不耐烦和他再做这些戏,冷冷道:“此刻再说这些已是无益,今日外面日头毒,夫人怀着身子,还是快请进来坐吧……”

      “夫人?什么夫人?”将军微怔,旋即似反应过来,却未理会我的话,反伸手在我头上轻轻一敲:“燕小九,你个傻子!”

      你、你又骂人!你欺人太甚!

      你以为就你会骂人吗!

      和土匪窝中的人比骂人,你那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我这几年虽技艺疏懒了,但对付你这种入门级的小喽啰,我都不用上脏话。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是猪!是狗!”我蓦然想起昔日那少年捉襟见肘的骂人词汇,带着一丝翻旧账的羞辱性目的,我有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军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须臾,唇边却荡开一点笑:“你想起来啦……还想起些别的什么没有……”他顿了一顿,目光定定望着我。

      碎鎏金般的日光在他眼底漂浮,令他原本就清亮的眸光更加灿灿夺目。

      我被这眸光锁住,一时不知动弹。

      却听见一个细沙般的声音徐徐划过耳廓:“……譬如你说过,谁帮你报了仇、壮大了观音寨,你就委身于他,这话如今,还作数吗?”

      我愣了一愣。

      脑中刹那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落定,就见他唇畔笑意更深:“我今日,是来提亲的……”他转身面向厅外,朝那向阳之处一招手,马德立刻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瘦长影子,再身边是一个妇人,腹部微微隆起,大概就是张寡妇说的那个孕妇。

      鼓乐声霎时又起。

      马德一路小跑过来,“燕小九,好家伙,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说着,打开手中的红匣……

      我整个人顿时怔住:“魏霸天?前两天那个刺客,是你?”

      将军点头:“我查过,那个屠三斤,是魏霸天杀的。”向小蚂蚱使了个眼色,小蚂蚱立刻将那怀孕妇人牵到我跟前:“这女子是魏霸天的小妾,之前曾勾引过屠三斤,诱他交出观音寨的机关图。屠三斤为人憨厚,没什么心眼,听她说家中世代长于机括,以为她对这个感兴趣,便将寨中机关图偷出来给她看了一眼。不成想这女子机关图一到手,就伙同魏霸天杀了他。”

      “卧牛寨当初那么容易占了观音寨,也是这个原因。”

      将军徐徐道,面色沉定,一年不见,他又比昔日多了一分统御三军的从容不迫。听闻元帅已然致仕,他如今代领的是帅衔。

      “这女子,也一并交给你,要杀要罚,任你处置。”

      “如此聘礼,你还满意吗?”

      满意。

      我想应他,张了口,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却是小蚂蚱在一旁起哄似地喊了一句:“大当家,将军还有好多宝贝,别这么快满意了,此时不捞一把,更待何时?”

      说的我活像个在菜场与人砍价的农妇。

      但他说的有理。逮着将军这么一只健硕无匹还不知疼的肥羊,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嘿嘿嘿嘿嘿——

      小蚂蚱不愧是我观音寨出去的人,就是懂得饮水思源!

      我故意微扬下颌,摆出一副睥睨的轻狂姿态:“还有吗?”

      将军丝毫不以为杵,只是一笑:“良田百亩,房楹数十,金两箱银两箱,珠宝瓷器八箱,另有聘雁聘饼等若干,并祖传白玉挂坠一枚,还有……这个。”他拿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手中赫然一条羊腿:“我从不爱吃羊,见着你吃,竟也莫名觉得十分香。”

      “你不在这一年,啃着这羊腿,只觉腥膻无比,味同嚼蜡。胃口也差了许多,你看,我都瘦了……”

      我握起那尚带余温的羊腿,狠狠啃了一口。

      他看着我“狰狞”的吃相,眼底似水光一般荡开一个潋滟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小土匪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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