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绛初》有所不为

50、运气好得令人怀疑

　　2012年春，紫薇开遍深圳街头的时节，协会组织了一场网球赛，她作为工作人员，必须参加。她不会打网球，有个同事说，你先观摩观摩，如果感兴趣，可以找个老师教，学网球并不难，主要是勤学苦练。如果不想学，就当是出去放松放松，活动活动筋骨。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网球。球场很大，身着网球服的队伍看上去都英姿飒爽的。她靠着白色的护栏，在想，她最近的一次运动是什么时候，好像要追溯到高中时期。她摇摇头，真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了，这些年她都干嘛去了，怎么都没进过运动场，一次都没有。
　　这些年她一直在飘，一直很忙，为生存生活奔忙。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多吧。她想着想着，心里又悲哀起来。
　　一个穿白色网球服的高大的身影正朝她走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直到那人走近，才定睛一看，哦，是杜仲明。
　　“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杜仲明也不追问，拍拍手里的两个网球拍，低头沉思。她问：“你的球友呢？”
　　“他们——比赛去了。这样吧，我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教教你吧，不收教练费，机会难得哦。”
　　她为难地笑笑，“我完全不会，你会嫌我笨的。”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我们试试吧。”
　　她左顾右盼，四周就他们俩，似乎也没其他选项，于是她硬着头皮拿起了网球拍。她是生手，跑得也慢，杜仲明教得很辛苦。这样坚持了一小时，她受不了了，对杜仲明说：“你让我休息会吧，我快散架了。”
　　她一屁股坐地上，摊开四肢，任汗水流淌。杜仲明拿了两瓶水过来，见她那姿式，脸上是玩笑似的表情。他笑什么呢，笑她不够文雅？她都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过了，装淑女也不再有意义。笑就笑呗，她尽管做她自己好了。
　　杜仲明递过一盒湿巾，“擦擦吧，看你那汗，流太多了。”
　　她把脸上的汗擦了。杜仲明也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问：“不介意吧？”
　　“为什么要介意？”
　　“我怕你冒出一句熟悉的台词——‘我们很熟吗’”
　　她笑了，“我们确实不太熟，只是，我不是过于注重小节的人。”
　　杜仲明长吁了一口气。“哎呀，要是能和你聊聊人生，该有多好。”
　　她开始警惕起来，疑惑地看着他。杜仲明迎着这眼神，实话实说：“可以说说吗，为什么来深圳？”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为了生存，活着。”
　　“能说说你的故事吗，譬如你的家人，你的经历。”
　　“你对每个人的经历，都这么感兴趣吗？”
　　“没有，只对你。”
　　“为什么？”
　　“你很特别，看上去很平凡，就像一本封面平淡无奇的书，打开扉页，会被寥寥几行但却是隽永的文字吸引，使人忍不住往下翻，想一口气读完。”
　　她笑了，“你过奖了。而且，你还要失望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平淡无奇，甚至一无是处，活到今天，还从未体会过骄傲是什么感觉。不仅如此，我还经常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人们常说，人的一生总会有高潮、低谷，可我觉得自己一直就在低谷里徘徊，我的人生从未出现过高潮。”
　　杜仲明很认真地看着她，一点也不意外，“但你还很年轻啊，你怎么知道，你今后的人生不会有高峰，奇迹，你怎么能断定，你不会成为你自己的骄傲，别人佩服的对象？”
　　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她对未知的事情没有兴趣。可能是失望太多，她已不习惯憧憬未来了。“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杜仲明也不勉强，“好吧，我送你回去，免得你还要走一段路出去拦的士。”
　　他开车送她到住处。她对车没不太了解，那个车标她没见过，只是觉得他的车开得很平顺，坐在车里感觉很舒服。
　　她的工作重心逐渐转到办刊上，店里有两个伙计帮她看着，她只须查收每日流水，对比货物账目就行了。有天，伙计对她说，有个客户到店里，找他们攀谈了很久，感觉挺有诚意，客户留下了名片，是个大企业的董事，问她要不要去试试，谈谈生意。
　　她回店里拿了名片瞧瞧，确实是个大公司，也确实是个董事，姓王，她一阵欣喜，决定去试一试。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她把以前做的宣传册子整理好，来到一幢大楼前。王总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并非肥头大耳财大气粗的形象，而是清瘦干练，非常平易近人的。
　　秘书小姐将她引进王总办公室，王总微笑着示意她坐下：“请坐”。
　　她把店里的宣传册子掏出来，上面有详细的产品介绍，还标有明晰的价格，但王总摆摆手，表示不用看了。
　　“我对你店里的产品很了解，价格确实很公道，产品质量也过得硬。”
　　我心里喜悦，笑得很开心。
　　王总却仔细端详她，问：“怎么想起做这一行？”
　　杜仲明好像问过这话，为什么他也这么问。她心里犯嘀咕，谦虚答道：“当时只是想尽快摆脱贫困。”
　　王总手里把玩着签字笔，笑得肩膀抖起来，“听说你在协会办杂志？”
　　“是的。”
　　“为什么不往这方面发展，譬如期刊，媒体？”
　　他的问题与杜仲明好相似啊，几乎是一模一样，这太奇怪了。“我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具备那个能力。到协会来办杂志，是误打误撞，他们刚好缺人办刊。”
　　王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起身在报刊架上抽出她办的杂志，边翻边打量她。“我可以问个较私人的话题吗？可能有些冒昧，请见谅，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她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没关系的。”
　　“你家里是从事哪个行业的，你的父母。”
　　她脸色渐渐凝重，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有言在先，她出于礼貌，冷冷地答：“我的父亲是公务员，在家乡县城的农委，母亲在一个事业单位。不过，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对不起！”王总赶紧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我没想到是这样，你很了不起，自己创业，辛苦打拼，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成就的。”
　　“谢谢！”
　　王总交待手下与她具体商谈，自己先离开了。商谈很顺利，王总的手下对她说，如果合作愉快，以后可考虑她成为公司供货商之一。
　　走出大楼，迎着那热烈的阳光，她感觉有点难以置信。像她这样的个体户，能成为大公司的供货商，运气好得令人怀疑，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她的生意越做越好，杂志也办得有声有色，她终于摆脱困苦，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