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骄》拂衣客

5、第 5 章

　　傅盈在这样的时刻得到短暂的轻松，得到挣脱枷锁摆脱世俗般的错觉，她紧绷的身和心在这样的错觉中得以喘息、得以解脱，这是自由的代餐，是为数不多的她允许自己短暂慵懒和放纵的娱乐方式。
　　而陆樟在黑暗的掩护下终于可以凭着心意的看傅盈，看到心满意足为止，她的面容平静淡泊，却藏着韧，藏着疯，藏着野，陆樟怎么也看不懂她，越是看不懂，就越是无可救药地被吸引着去看、去想、去猜。
　　在他遇见傅盈之前的人生里，他遭遇的总是被嫌恶、被抛弃，被认定为多余，一个完整的人的灵魂中有一部分是需要爱来浇灌才能茁壮成长起来的，他没有爱，因而从这个层面讲还是个残缺的孩童，孩童总是忍不住去靠近爱的，如果没有爱的话，那就会无意识的抓紧爱的替代品。
　　傅盈的温柔，傅盈的怜悯，傅盈的笑，傅盈的好，傅盈对他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惊艳的神情以及傅盈温热的吻和怀抱，甚至傅盈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和习惯的寒暄，都成了这样的替代品，早在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就把他抓的牢牢的，让他动弹不得，又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是过往的人生太苦了，太冷了，把陆樟冻成了坚冰，坚冰才足以抵挡风刀霜剑，可他遇上了傅盈，他就化成了一汪水，在她面前会情不自禁的软弱，情不自禁的卑微，情不自禁的想付出更多更多更多，直到自己的躯体都融入她，去成为她的一部分。
　　他不敢让傅盈发现他对她这份狂热的、深沉的依赖，他说不出这样做的原因，但他隐隐知道，有些关系火热缠绵却又脆弱易碎，一旦有一方施加的重量失了分寸，它就会失衡，然后走向破碎。那对陆樟来说是巨大的风险，会像灵魂被宣判死刑一样，是他不敢想想的结局，所以他宁愿想现在这样抱着爱的替代品来汲取安全感和安宁。
　　陆樟对傅盈伸出手臂把傅盈虚搂在怀里，确认傅盈并不抗拒后才敢收紧手臂把她抱紧，他把脸埋在傅盈的脖颈处，小心翼翼又如同上了瘾一样的去嗅她头发散发的气息。
　　据说爱上一个人时是可以闻见她身上的味道的，是一种独特的无可取代的香味，会令人安心也令人上瘾，哪怕飞蛾扑火也无惧因此殉道。
　　傅盈被他蹭的痒痒，但因为刚经过一场痛快的发泄也没有什么脾气，只是低沉地笑笑伸手轻轻推了下陆樟的脑袋，说：“好啦好啦，怎么像条狗一样爱蹭人。”
　　不过凭心而论傅盈还是挺吃他这一套的，她不懂陆樟拧巴的心思，只当他是在向自己撒娇，像个向她讨好处的乖巧宠物，把所有脆弱都袒露在她面前，可爱得她心都软了化了，于是她摸了摸因为刚刚被推开有了点沮丧情绪的陆樟的脸，状似无意地提了句：“没记错的话，你驾照考试通过了吧？”
　　“嗯？”陆樟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转折。
　　他这反应让傅盈觉得可爱，遂带着笑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说道：“改天给你提辆车。”
　　傅盈觉得这是奖励，陆樟却觉得心都在傅盈轻快的语气下皱缩了下，他想告诉傅盈他不是在图谋她些什么，他想问傅盈心里把他当什么，但他不敢问，也怕听回答，他怕傅盈给的温暖是水里的美丽倒影，远观可以，但是他一去触碰和拥抱便会消失不见，到头来他连虚幻的影像也留不住了。
　　陆樟觉得口中苦涩，却还是勉强挤出个温顺的笑，说着谢谢。
　　后半夜陆樟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发出一点声响，傅盈睡眠浅，也不习惯和人同睡一张床，所以陆樟总是悄无声息的走，一如他悄无声息的、不敢惊扰傅盈的爱。

　　傅盈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她每个社交平台都有两个账号，一个处理公事，一个私人联络。她一般先看公事，今天事情不多，她难得可以休息一下。登陆上私人账号，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孙招娣的消息，无厘头到傅盈怀疑她在开玩笑，消息内容就四个字，言简意赅，我订婚了。
　　坚定反婚的孙大小姐竟然肯结婚，这消息把傅盈吓了个清醒，当即回了个问号过去。
　　孙招娣的电话来的很快，看来是专程在线上等着傅盈。
　　电话接通，对面还是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别提了，大忙人今天有空吗？见面聊。”
　　听这语气，这婚结的算不上开心。傅盈回复巧了，好不容易偷了一天闲。两人约了时间地点，打算一起吃顿饭，谈定了之后傅盈正打算挂上电话，那边孙招娣却让她等等。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换上了一个男声，声音温润，语气沉着，还隐隐约约有些耳熟，“你好，我是梁承安，惠惠的未婚夫。”
　　惠惠正是孙招娣的小名，取义自诗经里头的“惠然肯来”，是希望她柔顺乖巧，没成想她长到现在竟然没有一天是和这四个字有一分一毫的关系的。
　　傅盈听惯了别人称她依据您，这人一上来，开口就是“你好”，是有几分来头的。
　　在脑海里搜刮一番，傅盈想起了这人，梁家的独子，宴会上见过几次，倒是没有什么深交。
　　梁家做的是药材生意，据说祖上还出过御医，现在的梁家也是本市的老牌富商，自古以来old money总是看不惯new money的，何况那时候傅盈在new money里也还称不上拔尖，和梁承安自然只有点头之交的交情。
　　不过这梁承安和孙招娣倒还算是有一段孽缘，故事得从孙招娣还是个小屁孩说起，她那时候年纪虽小，但胆子却好像并不比现在小太多。
　　这梁老爷子虽然心高气傲地看不上傅盈之流新贵们，倒是特别待见孙招娣一家，想来是同是医学世家，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孙招娣她爹孙院长多年以来也是德高望重，名声在外，故而入得了梁老爷子的法眼，两家是有些交情的。
　　孙招娣这事儿要从一次登门拜访谈起，孙院长夫妇带着孙招娣去了梁家，恭祝梁老爷子的乔迁之喜，恰好梁老爷子的爱孙梁承安也在，大人们说话攀谈哪顾得上孙招娣，梁老爷子看这丫头活泼讨喜，又和梁承安年纪相仿，就让她先去找哥哥玩，别让梁承安小小年纪养成个老气横秋的闷葫芦性子。
　　孙招娣后来和傅盈讲起这段童年囧事的时候，说的是，当时幼年的梁承安趴在落地窗前画画，小男孩白里透红一张小脸，阳光的映衬下跟个小天使似的，孙招娣小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美主义”者，当即决定用这一下午的时间短暂地坠入爱河。
　　这孙招娣虽然不受奶奶的待见，但孙院长夫妻两人简直把她疼到了天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摔了，硬生生把幼年的孙招娣宠成了孩子堆里的霸王。
　　年幼的孙招娣这色心一起，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就把小男孩按在了地上，不顾人家的奋力挣扎捧住梁承安的脸就是一顿猛亲，亲完了咋咋嘴，一副强抢民男的女恶霸形象，声称看上了他，长大了要娶他，先盖个章。
　　小男孩被她这做派吓蒙了，却还是红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纠正孙招娣的语法错误，说应该用嫁字。
　　后来孙招娣又去骚扰过梁承安不少次，单纯是觉得他那古板的样子很有意思，直到后来两个人都大了些她才收敛了些，也确实是玩够了，就没再去过，她说估计便宜梁承安了，肯定因为摆脱了她高兴了一场，真是粉玉雕的脸蛋，石头做的心肠。
　　两人重逢的第一面，是高中开学没几天，孙招娣正趁着班里没人生拉硬拽着班上的班草跟她玩亲嘴儿游戏，她正亲的春风得意的时候梁承安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对方拉开就打，没两下就把人放倒在地上了，然后还不忘理了理衣服，彬彬有礼地和还懵着的孙招娣握了个手说，“你好，我是梁承安，我答应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