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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功垂千秋 ...

  •   更有一块大石带着横木一道从天而降,就落在我马前五米的距离,巨石带着疾风,坠下之后,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块,又从地上激开,一块直击中我坐下马肚子,枣色的马发出嘶鸣,前蹄凌空,将我从马背上掀落在地。

      抬眼朝崖顶看去,两边山壁陡峭,谷中道路狭窄,仅共四五匹马通行,从谷底往上看,直看到血红的天空,被峭壁夹成了一条线,而从那血红的空中,数不尽的石块,纷纷落下,夹着泥土,带着轰鸣。

      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捞起,连带着滚到一旁。

      坐下的马,腹部被石块尖锐的部分划破,血正往下淌,而就是一瞬间,便被砸下的石块压住,直挤出白花花的肠子。

      到了此刻,我只得紧紧的贴着石壁,砸下的石块,多落在道路中央,紧靠着石壁的我,幸免一难。

      尚有许多来不及找到遮蔽物的士兵,被落下的巨石砸的稀烂,脑浆,肠子,混着血,这种味道,让我几欲做呕。

      更有一些,同我和岳飞一样,紧紧的贴着山崖站着,舞动手中的刀剑,将小的石块拨开,大的躲闪。

      然而就是这躲闪跳跃间,也有不少被砸死的。

      尽力过大大小小的突发状况,更没有一次,有这次危险。

      前路被封,后路堵死,上有巨石,下无躲藏之处。

      岳飞此刻,手中握着铁枪,将偶尔落到我和他面前,头顶的石块打落。

      我亦站在他身边,拔出手中的剑,挥落随之而下的羽箭。

      这次所遇到的伏击的弓手,劲力特猛,我亲眼看见,竟有不少羽箭,能够插入石头,更有一些士兵,躲过了巨石,却没能躲过这些密集而强劲的箭,被射穿了盔甲,倒落在地,一旦倒在地上,立刻就被箭扎成了刺猬。

      有金兵,有宋军,到了此刻,都已经顾不得在相互交战,都纷纷各显本领,开始逃命。

      有的士兵企图从谷口落下的横木巨石处攀爬而出,然而只爬到一半,便抵挡不住崖顶的那些攻势,统统死掉。

      不是没有见过死人,靖康那一年,死的人比这还要多,然而却从未遇到过这种前无出路,后无退路,上是高悬利剑,下无躲藏之处的情形,只能任人宰割,而无法反抗,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只知道,下一秒,一个疏忽,死的就是自己。

      只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不到,往常连一杯茶也未曾喝完,谷中的数千名士兵,只剩下十几名武艺高超的,还在负隅顽抗。

      岳云和张宪的队伍,要绕过山谷,爬上崖顶,扫除埋伏,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然而这半个时辰内,恐怕谷中,没有人能够再活下来。

      天仿佛黑的特别快,一个眨眼之间,谷中光线昏暗,猛然听的头顶一声巨响,一块直径一米多长的巨石,撞在我所靠的悬崖上方二十来米的位置,又反弹出去,落在了山谷中央。
      山崖被巨石撞到,泥土,碎石纷纷而下,落在我的头顶,更有一块,砸在我的手臂上,锋利的棱角,将我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而落下的灰土,呛入肺腑,弄得我直想咳嗽。
      咳嗽尚未出声,就听见我对面十米处响起一声惨叫。那块巨石,正好压住对面的一名金兵,那名金兵被压得四肢分裂,惨不忍睹。

      手中却并不能停,因为除了石块,尚有羽箭。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如同过了一整个世纪一般,石块越来越多,更无缓歇之势,前后将近一百米长的山谷,被堆满了石块,就是我和岳飞面前,所堆积起来的石块,都足足有了半米高,再想灵活的变换位置,都有些困难。
      可若是离开这背靠的山崖,行动会方便,危险却会更多。

      岳飞紧紧的咬着牙,也未曾看我,到了此刻,方才同我说上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今,我和他陷入了此等境地,似乎也是因为我的拖累。若非他回头看我,若非他策马朝我奔来,此刻的他,早已出了山谷,那里会有这种性命之忧?
      将迎面射下的一枚羽箭挡开,那箭的劲力极强,震得我虎口酸软,差点就握不住箭。
      岳飞皱眉,挡开四下而来的石块,回头对我说道:“谷中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不然也只有一个死!”
      我用力的点头,我还不想死,更不想让他死!
      却只见他环顾四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稍稍凸出的山崖上,对我说:“要去得那出,或许能多支撑一些时间!”
      那处离我们尚有五十多米,周围仅有两三名倒下的金人的尸体,只是那是在对面的山崖,我和他,只要暴露在大道中央,即刻便会被箭矢射成刺猬,根本难以过去。

      我心中犹豫,冷不防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斩钉截铁的道:“你不能死!我护你过去!”
      说毕,便拉着我,冲出了刚刚藏身之所,他的长枪横挑斜荡,我紧紧的跟在他身旁,刚奔出不到五米的位置,就听见一声巨响,回头看时,一块直径两米的大石,刚刚砸在我们刚刚所站的位置,若是晚得半秒,我和他此刻,都成了亡魂。
      一脚深,一脚浅的朝那处奔去,有的踏在碎石之上,有的,却是踏在尚且温软的尸体上。
      短短的五十米距离,六秒钟的样子,生死之间,却只在此处了。

      发足疾奔,几乎是撞到对面的山崖上,背心隔着盔甲,也被撞的生疼,我所在的位置,刚好在那微微凹陷之处,而头顶,正是一块凸出的岩石当着,暂无性命之忧了。
      朝一旁的岳飞看去,吓了一大跳,他的右臂,插着一枚羽箭,那枚箭射的甚深,箭杆都没入臂中,而箭头,却从令一面透出。
      我看见他已经换了一只手拿枪,额头疼的直冒汗,却对我笑道:“好厉害的箭,定然是金人军中的射雕手所为!”
      我嗯了一声,心中实在是担忧,知道不该问,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追到这种地方来了?”
      岳飞冷笑一声,看着远处,恨声道:“早就知吴乞买会来此处,原本是准备杀了他,然后再解决崖顶的埋伏,他一路引得我前来追击,不就是为此?只可惜隔得太远,没能活捉,不然现在也不会……”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有一支强弩所射出的箭,噗的一声凌空而来,插入一旁的石壁,更多的,却是尽数被头顶微凸的岩石挡了去。

      我听了这话,心中忐忑,不再去问这个,只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落下的石块渐渐的稀少了起来,谷中更是慢慢的静了,再也无呼号惨叫之声,想必是已经死光了。
      没有石块落下,也没有箭落下,接着崖顶透下来的那一丝昏暗的光,我看见仅剩下的五六名士兵,还有两个金兵准备蠢蠢欲动。
      我也想趁机爬出这山谷,然而刚刚一动,手便被岳飞握住,他靠在我耳边喘气:“别动!这是金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那些略有动作的士兵,便即刻被发现,金人的箭法极准,一箭一个,只眨眼功夫,谷中所剩的,活着的人,只有我和岳飞了。

      却听得崖顶有人高喊:“好像都死光了!”
      又有另外一边的人回答:“没有!还有两个躲起来了!谷中太暗,看不清楚!”

      我的心噗通噗通直跳,看向岳飞,他神色如常,只是右臂的血,不停的在往下滴。
      另一边的声音落下不久,箭再次射下。
      然而这次,射下来的,却是火箭!!
      落入石头上,并不能燃起,然而插入木头中的,却越来越烈。

      火光不大片刻,就映亮了山谷,火势渐渐的蔓延,听见噼啪的声音,还有一个更加心惊胆颤的声音:“那两个人在崖边,大伙不可放过,为我主报仇!!”

      话音刚落,我和岳飞方圆数十米的位置,皆是羽箭,岳飞左手使枪,不停的挡开那些密如雨,急如风的箭,然而他一人,如何对付得了上百只箭齐发??
      我在他身旁,亦跟着帮忙,想要换个藏身之所,然而向左看,是连绵不断的火场,向右看,火势更胜,叮的一声,我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右臂剧痛,却是一枚箭,插在我肩头,让我再也握不住剑了。
      弯腰,用左手拾起箭,却过不了多长时间,众矢之的,面对众多弓箭好手,左臂再次中箭。
      双手,再也握不住剑了。

      眼前黑影一闪,却是岳飞挡在我面前,他的情况,尚比我好上那么一些,右臂上的箭,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折断拔出,只看得见盔甲上的窟窿中,血不停的再往外冒。

      而从山崖顶上,射来的箭,根本有增无减,火势也渐渐蔓延过来,更有风呼号,路过山谷,风助火势,竟能闻得见肉烧焦的味道。
      却听得岳飞在前冷不丁问道:“陛下都带了那些人前来?”
      我忍着伤口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咬牙答道:“张宪和岳云,各代本部人马!”
      岳飞叹了一口气,叮的一声,他的长枪掉落在地,他的左手手背上,插着一支羽箭,手掌被射穿了。
      长枪再次舞动,他又换了右手,长啸声在山谷中响起,铁枪犹如一面屏风,长啸声停下,只听得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再有半个时辰,崖顶金贼,定然尽除!”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长枪,再次落地。
      却听得山顶的金人齐声大呼,呼号之下,箭更急,更密。
      我和他都没了武器,身受重伤,再也无法抵抗。
      万箭齐发,目标只有一个,周围又没甚遮蔽屏障之物,就连想找个尸体或者巨石当盾牌都找不到,
      箭在空中,甚至带着些呼啸,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身上的重担,一下子都没了,大概,我和他会一起,死在这里吧。
      却不想他猛然回过身,紧紧的抱着我。
      箭,尽数的射到了他的身上,血从他口中溢出,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帮我挡去这些箭,可他若死了,让我如何偷生?
      用力的挣扎,可他将我箍的很紧,更有一枚羽箭,破空而来,插入他的体内,余劲不止,又有半截,刺透我的盔甲,射入我的左肋。
      疼痛再一次袭来,我放弃了挣扎,伸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背部,已经被插满了箭,从我这里看去,只看见箭上白色的羽毛,连成一片。
      我开口,疼痛让我话也难以说全:“我们,会……会死在这里么?”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斩钉截铁:“不会!决不会!”
      然而就在他回答这声不会之时,我的手猛然一痛。
      一枚羽箭,擦过我的指缝,射入了他的腰间。
      有热流从他腰部涌出,是血。
      我呵的笑了一声,低声道:“能同你,死在一块,也挺好……”

      我和他,身上的力气,都已经慢慢在流逝,顺着山崖,缓缓的滑落到了地上,是最后的时光了吧?
      我看见火在山谷中蔓延,更看见箭,再次朝我们射来。
      却不料他竟能积攒出最后的力气,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臂膀,用着低沉,不容更改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每说一个字,便会停一下。
      有的箭,射到了他的身上,有的箭,透过他的身体,插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命,到底是谁的,又有什么分别呢?这才不过过了半个小时,剩下的半个小时,我是等不到了的。
      睁开眼,他就在眼前,一双幽黑的眼睛,正盯着我。
      火已经朝我们这边烧过来,黑色的灰缓缓上扬,飘在空中,带着火星,仿佛死去的亡魂飞入天堂。
      他缓缓的低下头,在我的唇边,轻轻的印上了一吻,用着气若游丝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道:“你要活下去,你要活到八十岁,你要……君临天下……功垂千秋,这……是你欠我的……我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把这些……把这些都还上……”

      那里还能等到那一天呢??
      我惨淡一笑,火舌已经卷着我的衣衫,君临天下,功垂千秋,交给别人去做吧,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在他身后,当个小跟班。

      闭上眼,等待这最后一刻的到来。

      天空中,却猛然一道闪电划过,随即,雨点打到了我的脸上。
      雨越下越猛,山谷中的火焰,被倾盆而下的雨浇灭。

      剩下的,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在那一个时刻,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
      压在我身上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冷,一点点的变得僵硬,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随着他一道,慢慢的变冷,慢慢的变僵,我的灵魂,甚至漂移出了身体,升到了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地方。
      我太累了,他没了,我一个人,如何撑下去呢?
      他没了,这个世界,我来此又做什么呢?
      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水,在我身下划过,涓涓的流着,仿佛生命,希望,热情,爱恋,尽数流逝。

      我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直到,崖顶的杀喊声再次响起。
      直到,有人从崖顶跌落,落到我身旁,脖子拧断,血混着水溅到我的脸上。

      没有持续太久,看见远远的,有火把移动,更看见有光,从崖顶缓缓的往下移,直移到我的身边,然后失声痛哭。
      那是岳云。

      我很奇怪,自己没有落泪,我只是当着聚集在我周围,越来越多的将士的面,抱着岳飞,一声接一声的换他的名字:“鹏举,别睡了,我们回家吧……”
      他却不会再醒来,他更没有放开我。
      他抱着我的胳膊,已经僵硬,一旁的人,试图将我们分开,我视而不见,只紧紧的抱着他。
      最后,我和他一同,被抬到了担架上,还是那个姿势,他压着我,紧紧的箍着我,背上,插满了箭,将他背上精忠报国那四个大字,破坏的难以辨认。

      我和他一道,躺在担架上,缓缓的前行,途中,路过那片开得妖艳的梨花林。
      雨下得小了些,梨花带着水珠,花瓣有的落入泥淖之中,有的粘在树干上,还有一些,落在了我和他的身上。

      我让人在此处,将担架停下,在他耳边,低声问他:“鹏举,你定然会喜欢这里,不如,我们以后就在此处吧?”
      呜咽声在我周围响起,缓缓的汇集,最后成为哀号,泪如倾盆雨,飞入尘埃之中。
      一直叫不出名字的大鸟从远处飞来,落在我们身旁。乌黑的羽毛,褐黄色的喙。这是他么?或许是,或许不是,谁知道呢??
      我只觉得累了,就在此处,有什么不好的呢?
      缓缓的闭上眼,甚至还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梦中,被他揍的鼻青脸肿,他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色,对着我恼羞成怒:“堂堂天子,居然会对臣子做这种事情!”
      他一拳敲在我的脑袋上,我被他敲晕了过去。
      却只听见他十分焦急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

      我睁开眼,眼前一片白,床前,似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晃。
      伸出手,拉住那个影子,对他笑道:“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吧?”
      那个影子,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对我柔声道:“陛下,岳帅……岳帅已经去了,陛下别太难过……”
      我猛然惊醒,看清一旁坐的人,张浚,韩世忠,刘光世等都在。
      朝着张浚大吼:“你满意了?他死了,再也不会媚上惑主,你满意了?”
      张浚不语,只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岳帅为救陛下而死,陛下莫要辜负了他……”
      我只觉得浑身发颤,紧紧地咬着牙,眼中,露出杀意。
      当日埋伏在山崖上的金人,不许其归降,一律腰斩!
      黄龙府中的金人,不论老幼,不许其归附,一律,斩!
      所有人,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包括我自己。
      缓缓的从床上站起,丢开一旁赶来扶我的刘光世,慢慢的,系着自己的衣服。
      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血顺着绷带,一点点的往外浸,中衣,外衣,蹼头,白玉腰带,乌皮长靴。
      缓缓的踱步,朝门口走去,拉开门,白日的阳光刺眼,我没有停留,一直朝外走去。

      城中,尽是白衣,人人戴孝,来往的士兵,都眼圈红肿,我一路走,走到城中,唯一的乐曲所在之地。
      黑色的帘幕,白色的纸钱漫天,他就静静的躺在棺木之中,棺木尚未合上,我一步步的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他的眉眼,和活着之时,一模一样,依旧是那副让我魂牵梦萦的神情,好像随时都能跳起来吓我一跳似地。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回头,岳云,张宪,王贵等一干将领,都跪在灵下,泣不成声。
      我忽然想起,问岳云道:“岳飞不是说,等他回来,要送我一份礼物的么?礼物呢?”
      岳云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睛,红肿的如桃子一般,朝我泣道:“父亲说,说当取吴乞买人头,送与陛下……”
      我呵的一声笑了,回过身,对着静静躺着的岳飞,缓缓摇头:“我又不喜欢这个,你送了,也难哄我开心,不如,我送你一样东西罢……”
      伸手,将腰间的那半枚玉佩解下,同他腰间的那半枚拼好,环形的玉佩,又完好如初。
      放在他的身边,对他轻声道:“让它先去陪你,等我,将欠你的,都还清了,就去找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棺木缓缓的合上,我没再去看他,径直朝外走去。
      是,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他说,我的命,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命,是我的,更是,天下人的,这是我欠他的,我当还与他。

      最终,我没有屠城,我只是,将那日伏击在山崖顶的金人,尽数砍了。
      只因岳云说,若是父亲在时,他定然不会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女幼儿。

      我带着他的棺木,一路南行,路过沈州,路过榆关,路过河北,路过汴京。
      一直一直往南,一直走到,我同他说过很多遍的杭州。
      那只黑色的大鸟,竟一路跟着,从苦寒的辽东,一直到了暖风熏人的杭州。
      西湖美景,荷叶连天,他说过,要陪我一同前来的。
      他的墓,修了三个月,我在西湖边上,呆了三个月。
      当他的墓修好的那一刻,我站在墓前,正是夏日,阳光刺眼。
      猛然觉得,这副场景,异常熟悉。
      手摸上他的墓碑,上面几个大字,威武挺拔——岳武穆王飞。
      眼前看到的,远远的湖面上,有着数名采莲女驾着小舟,来往穿梭于莲叶之中,唱着那首熟悉的曲子: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回到汴京城的那一天,正是立秋,李纲打开城门,将我迎进去,我对着他微笑,不带一丝悲伤:“李相公多有辛苦!”
      回到福宁殿,殿中的一切,尽数换去,从今日起,我将不会再去想他,更不会在去琢磨,如何能将他裤子扒下,我只一心一意的,当我的皇帝。
      岳贵妃在三个月前,产下一子,如今,她抱着儿子,坐在福宁殿中,问我:“官家,这孩子,还没名字呢,官家给想个名字吧!”
      我提起笔,写下了两个字,赵睿。
      希望他将来,莫要像我,当做一个睿智,明理的君主。
      赵睿一岁的时候,立为太子,岳贵妃母凭子贵,立为皇后。
      偶尔,看折子累了的时候,柔嘉会坐在我的身旁,问我:“爹爹,你怎么都没笑过?”
      我朝柔嘉露了个笑容,她便会咯咯的拍手笑个不停,对着岳贵妃喊:“看,我把爹爹逗笑了!”
      汉中之处,兴修水利,黄河修筑堤坝,灾荒之时,亦会日夜不眠,赈灾济民。
      下了狠心,重新丈量了全国的土地,那些隐瞒土地的,不肯合作的豪强地主,绝不留情,砍的砍,杀的杀。
      将那本《武经总要补拾》广泛印刷,军队的将领,必学科目,每年考察。
      开新科,选拔人才,每日总是很忙,偶尔路过演武场,看见太子骑马,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那只大鸟,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相信,那是他的魂,在看着我。
      我不能让他失望。
      鸟会在天冷的时候飞走,可每当春暖花开,桃花纷飞的时候,它便会飞回,在福宁殿外,那株岳飞曾经呆过的树上,垒了巢。
      我曾经问过朝中的大臣,那是什么鸟,没人能够答得上来。
      在树下,偶尔翻书,看到一句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为为鸟,其名为鹏。
      或许,那就是传说中的鹏吧。

      在太子十六岁那年,我将他送到了关陕,亦参与过几次同西夏的摩擦。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成熟了不少,太子长得像母亲,一柄铁枪舞动,竟同那年,那人的模样,有着相似。

      夜深,我坐在崇政殿,一本本的认真看着折子,有人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闯入殿中,对着我嚷嚷:“爹爹,你该歇息了!”
      我翻过一本折子,递到太子手中:“你看看,这该如何处理?”
      太子的回答,让我颇为满意,仁厚,又不失严格。果然同他的名字一样,睿智。

      在太子二十三岁的那一年,我忽然病倒了,太子亲政。
      我病了足足半年,半年后,下床查看太子的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有一些,比我处理的更好。

      在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入夜,我独自睡在福宁殿的大床上。
      帐顶,是褐黄色的丝线,所绣着的锦绣山河。
      闭上眼,多年未曾如梦的他,竟不期然闯进我的梦想。
      梦中的他,还是如多年前一样,英武,挺拔。
      我一把抱住他,对他喃喃道:“你终于来了?我很想你!”
      他对我微笑,柔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我才不想听那些什么爱民勤政的鬼话,我只想要他。
      却看见他脸上,有着不悦,双手撑在我耳边,对着我怒道:“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话?”
      我笑:听,当然听!我最爱听你的话了!
      他不悦,对着我上下打量:那你坐好!
      我乖乖的躺好。
      他哼了一声,继续说:你的手也不要乱摸!给我老实点!
      啊?我眨了眨眼,没去回话。
      却听他压着怒意,低声道:“你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吗?”
      我亦有些不满:我摸我自己,和你什么相干?自娱自乐你也管?
      他冷笑一声,盯着我:你别装啊!是不是皮痒了?
      我愕然,随即对着他谄媚:啊,不是……我一不小心,摸错了……手滑,嗯,手滑,哈哈……

      他倾身而上,在我耳边怒道:看来,不收拾你,你是不会老实了!
      我抱着他,在他耳边叹息,我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
      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佛我是个瓷器做的娃娃一般。
      后来,他抱着我,对我柔声道:我也很想你,等你很长时间了!
      我看着他,他真的,还是那副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我不愿再醒来。

      炎兴二十七年秋九月,宋帝赵桓薨于福宁殿,谥号景。
      太子赵睿继位,在太子继位第二年,便由岳武穆王岳飞之子岳云领兵,出兵西夏,一举成功,将西夏,纳入大宋的版图。
      次年,岳云再次出兵,远涉荒漠,追击蒙古,蒙古残部率众而降,大宋的疆土,直扩展到塞外草原。
      赵睿励精图治,恩威并施,开创万世基业,宋成为了前所未有的多民族的大一统的国家,他鼓励生产,发展经济,是一个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有作为的君主。
      后世学家,在谈及赵睿的时候,总是不忘提及他的父亲,赵桓,这个颇有争议的君主。
      有的说,正是他远征辽东,剿灭金兵,才为赵睿之后的辉煌,奠定了基础。
      还有的说,他性格坚韧,见识远见卓识,赵睿深受其父的影响,并很好的继承和发展了这一特点。
      也有人说,赵桓性格阴鸷,手下无情,朝中大臣,稍犯其讳,便会引来无妄之灾,为宋帝之中,所不多的性情暴戾的君主。
      还有一些女孩子,提到他的时候,所津津乐道的,是他用情专一,后宫仅有一位岳皇后,更无他人。
      这些淹没于故纸堆中的故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无人能辨。
      只不过是一场迷梦罢了。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功垂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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