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99、争夺（下）

　　大概除了本人，其他人都没有听懂赤灯最后一句话。
　　月莲的脸色微微变了，须臾又恢复如常。
　　两个鬼差飘到月莲身后。“月莲，我们看不见要收的魂。”虽然是轻声，可惜赤灯耳尖。话才入月莲的耳中，赤灯便露出得意的微笑。
　　“杨世杰！你和王威两个人把贺瑶围住，用人气遮盖阴气。”赤灯五指收拢，指关节发出喀啦脆响。“鬼差们眼睛不好，只能看见将脱壳的阴魂。如今被缚魂链固定的阴魂又藏在活人中间，他们便手足无措。”
　　“你！”其中一个鬼差刚刚横眉竖眼，下一秒便被月莲拧成两截。
　　“月莲！你造反！”话刚说完，剩下的鬼差也被她用同样的方式扑杀。
　　赤灯漠然地看着眼前变故，黑曜石的双瞳眯得象一线天。“真有趣，阎烨居然会养个噬主的母老虎。”
　　“我不会噬主。”月莲弯起腥红的血唇，娇媚浅笑。“我只是在开战前，先把碍手碍脚的东西除掉。”
　　“阴魂到了时间，会自觉飘往阴界。何需强压？如果命不该绝，姑且放她一条生路也是可以。”阴界不是没遭遇过这种事。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发生过多起命不该绝的违常之事。有些人活下来了，有些人死了。月莲对阴魂的归途毫无感觉，现在映在她眼里的，只是一头如火烧般的红发。
　　“难怪让我跟着鬼差们上来。”月莲喃喃自语。看着赤灯的红头发，她隐隐生出一种眼熟感。有哪里不对劲？月莲疑惑着。“原来这阴魂不能归位，是人为的捣蛋。”
　　“小瑶没有死！你们草管人命！”杨世杰紧紧地搂着贺瑶，愤慨大吼。
　　月莲的美目淡然瞟一眼涕泗纵横的少年郎。她喜欢看美男，不过面相偏阳刚的非她所好。“你怀里抱着的那女人，早在半年前就该死于突发性心脏衰竭。阴界等了她半年，都没人影。你却说她没死？”
　　杨世杰听得一愣。半年前？半年前的贺瑶曾用自己的生命搭桥救回困于异界的未婚夫，难道那个时候……杨世杰愣愣地望向赤灯的背影。
　　即使背对着，赤灯也感觉到杨世杰的视落落在哪里。他无谓耸肩。“你该感谢莲华，世杰。”赤灯微微侧首，眉眼含笑的弥勒脸上隐隐现出狰狞凶性。“她明知贺瑶寿命已尽，仍然命我捉了贺瑶的魂魄塞进尸体里。”
　　简单的说，贺瑶早就该死了？
　　王威一阵头晕目眩，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早说？”
　　“天机啊！不到时间不能泄露。”赤灯象开玩笑似地摇着手指，得意洋洋。
　　杨世杰呆了半晌，索性埋头在贺瑶的颈窝里纵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他叠声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又突然附在贺瑶耳边大声吼：“回来！小瑶，你不能丢下我！”
　　月莲看着人间悲喜剧，哈哈大笑。“傻子！生生死死顺应天命，哪是你可以吼回……”
　　话未说完，被紧紧搂着的贺瑶突然呛咳出声。眼睛都没睁开，贺瑶先用手挽下杨世杰的颈子。“世杰，有点冷。”
　　杨世杰又惊又喜，也不顾自己一脸的泪涕会不会弄脏贺瑶，更加用力地搂住她。
　　月莲张口结舌地看着。“不会吧……还真的……”
　　赤灯笑眯了眼睛，嘴边微微露出尖牙。“就是这么回事。”他讥笑着。“象你这屁大的娃儿，一辈子都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哪会知道人间的美好足以让她顽强求生？”
　　月莲的视线阴沉沉地绕回到赤灯身上。“对了，你们刚刚说到莲华……”不是她的错觉。甫一听到莲华的名字，颇为怪异。再一提，发现全部的人都僵硬了。
　　“你们真的认识莲华？”月莲凶狠地眯起眼睛，视线来回搜巡。
　　“听说莲华姐在几年前无意救起一个少年，之后替他不断改命。那少年是谁？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月莲反手背在身后，悄然成爪。她的眼睛打量了赤灯、杨世杰，最后落在背对着自己的瘦削身形上……他最僵硬……
　　是他吗？月莲微微沉吟，目光又狡黠地瞟向刚刚苏醒的贺瑶身上，她的脸上浮现出坏笑。
　　“废材，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赤灯笑问，适时地移动身形挡在三个人前面。
　　月莲的视线被遮挡。她有些懊恼，带着伪天真的笑容抬高下巴仰视赤灯。“至少没有在打你的坏主意啊。”
　　“是吗？”赤灯微笑沉吟。“可我在打你的坏主意！”说完，幽光五指狠狠地扫向月莲。月莲往后跳开，莲步轻移，横向三步之后凶神恶煞地扑向沙发上的三个人。
　　“王威，躲开！”赤灯在月莲身后大喝。
　　王威仅仅是回了一次头。下一秒，面相狠戾的杨世杰用一掌拨动王威。
　　轻微的一声骨头脆响。杨世杰面容扭曲，而贺瑶和王威同时睁大眼瞪着杨世杰。
　　“世杰！”
　　“没事……”杨世杰脸上瞬间布满冷汗。他双眼瞪得象牛铃一般，紧紧地锁住月莲的视线。
　　月莲只是低笑，她的目光微微下移，看着被鬼指穿透中心的肉掌。“的确没事，只是骨头被刺穿了。”她代替杨世杰，向两个气息虚弱的人类解释。月莲向贺瑶伸出另一手长长鬼指的同时，身后劲风已经迅疾扑到。
　　月莲只能狼狈低头，抽回所有的鬼爪避开赤灯的攻击。
　　杨世杰被她撤回鬼指，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闷哼，不知是咬破了唇还是咬了舌头，满嘴血味。
　　“王威，倒清水替他清洗伤口。先除掉阴毒。”赤灯在十步之外边打边喊。
　　“不，我来！我用灵力净化！”贺瑶慌张得大声阻止。
　　须臾，赤灯扑过来，抓住贺瑶的手；另一手反身到后面，挡住月莲随之而来的攻击。“你真的想死吗？”黑曜石般的双瞳里杀气腾腾，赤灯咬牙低吠。“想死，你就试着解放灵力。没了灵力护体，你即刻魂归阴界！”
　　杨世杰代替赤灯，双手钳制住贺瑶的手腕。
　　“世杰！”贺瑶哭了，泪眼模糊地看见杨世杰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徐徐滴落。
　　“一点小伤，死不了。”杨世杰笑语，可惜声音里饱含痛苦颤栗。“让王威帮我洗洗伤口就行。”
　　贺瑶无声地把脸埋进杨世杰的胸怀中。“要活下来。”她的声音也在抖。“我们都要活下来。”
　　“那是当然。”杨世杰一手捂住贺瑶的后脑勺，不让她看见疗伤过程；一边示意王威倒水。冰凉的清水倒在血肉模糊的肉掌里，他嘶声，随即狠狠咬紧牙关。痛苦是掩饰不住的，贺瑶被他搂在怀里，清楚地感觉到杨世杰全身都痛得发抖。
　　“要活下来！”她不停地嗫嚅着，直到水意把杨世杰胸前的衣料浸湿。
　　另一方面，月莲刚刚用十指架住赤灯的毒爪。她的目光微微飘至赤灯身后的沙发。距离和地形都限制了她的视线范围。月莲看不见沙发上的人们。
　　“废材，不要分神。”赤灯在她头上狞笑。
　　月莲神形俱骇地连地打滚，避开赤灯另一手攻击。
　　“和我玩？你还嫩了点。”赤灯握拳，骨节发出轻响。
　　月莲笑，她必须承认。“是大人您太厉害了，并非小的太弱。”
　　“知道就好，不如乖乖受死吧。”
　　“不行呢。”月莲娇笑。“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怎么可以受死？”
　　赤灯象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哈哈大笑，十指幽幽反光，透出无限杀意。“你还有愿望？”
　　“有啊！很多很多！”月莲状似天真的扳住鬼指。假心假愿，要多少有多少；唯一一个真实的愿望，混合了悲意，深深地埋在心底。“目前就有一个非常想实现的愿望——”她黠笑。下一刻，不再跟赤灯纠缠，奋不顾身地反扑向沙发。
　　她的速度很快，可是赤灯的速度更快。
　　“哎！”月莲在空中懊恼轻叹，暗怨自己过于轻敌。在她眼下，便是想一举端掉的三个普通凡人。偏偏被赤灯抓住了双脚，反向横飞。
　　王威瞠大眼，短暂的时间里与她面面相觑。
　　之后，月莲便被赤灯提走，狠狠地摔入数米外的楼梯口。她眼冒金星，狼狈地仰趴在地上。正想爬起来，避开一步一步慢慢走来的赤灯；头顶上忽然炸出无数悲鸣的声音。月莲一呆，傻傻地仰头看向楼上。
　　赤灯也被轰然悲鸣的声音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一秒，他面色铁青。“糟了！”他大吼，狠狠地扑向月莲。这一次，赤灯不带任何玩乐的心态，全心全意地要置对方于死地。
　　月莲第一次感到如千军万马践踏而来的恶寒感，她下意识地往后急缩，同时运用穿墙术。
　　用力太猛，月莲接二连三的穿墙。人又坐在地上，借力使力，象溜滑板一样。她仰头大笑，完全不把紧随而来的赤灯看在眼里。
　　找到了！
　　月莲无限制地后退，其飘速之快，瞬间就拉开了与赤灯的距离。
　　远远地，看见赤灯从身体里放出一团狐火敏捷地追踪而来。月莲浅笑，在回归阴界的一霎那，仰望天空。
　　天上乌云密布。或深或浅的色泽浓郁芬芳，重重地撞入她的眼帘里。
　　无光。
　　偶尔雷鸣、电闪，化作无形的钢罩铺天盖地压迫万物。
　　遥远的天边有镶金边的裙层带，一圈一圈的如女人长裙，欢快地翻滚又重叠——
　　“很美！”月莲由衷地感叹。闭上眼，再睁开，人已经在暗无天光的阴界。
　　珠离远远地迎过来，皱眉看着她。
　　月莲手上无物，身后无人跟随。
　　“你把鬼差都杀了？”珠离轻斥，颇不赞同。“丢了不归位的阴魂，鬼差一个不留的杀掉。想让王爷亲手把你毁了吗？”
　　月莲瞄了她一眼，忽略话中深意。她象孩子一样绽出调皮的笑容，珠离恼怒微哼，微微撇开眼睛。
　　“不必担心我，珠离。”月莲跟在珠离的身后，声音轻快得象唱歌。“王爷会高兴的。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珠离睨她一眼，即刻被怔住——
　　“找到木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