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92、赤灯的自白

　　归途走了一半，大雨已应声而至。王威快跑至可以藏身的屋檐下，仍然淋湿了肩头。
　　昔日也不算寂寞的街头，被狂雨倾盆之后寂寥无人。王威望着阴霾天空，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该打个电话回去，不然莲华会担心……”接着，他微怔，想起人去楼空；掏裤兜的手又缓缓抽回。
　　落寞垂眼的视界里，脚边积水映出模糊的笑脸，转瞬不见。
　　活该！王威心里暗咒。
　　有人冒雨疾奔过来，贴着王威躲雨。稍微侧目，王威立即被吓到。“赤灯！”他大叫，惊讶得下巴差点磕进泥里。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回首又见故人啊！
　　赤灯捋开了额前的红色额发，伸手比出一个“V”的手势。
　　“正是在下！”大妖怪呵呵地回答。“听阎青抱怨，你千方百计套他的话，想知道我在哪？不是吧，难道你舍了莲华来暗恋我？”
　　王威警觉地瞪着他。“这笑话不好笑！”
　　“喂、喂、喂！”赤灯露出受伤的表情，伪装自己是未成熟的小狗。“不是在找我吗？我赶紧把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虽然没打蝴蝶结，不过本人完好无缺……”瞥见王威小小退了一步，赤灯哼笑。“啊？没了莲华保护，你就这么怕我？”
　　“我不怕你！”王威脱口而出，继而懊恼地撇开头。“……莲华呢？莲华在你那？”
　　赤灯一愣，随即诡谲微笑。“你肩膀湿了。”他答非所问，甚至伸长了手替王威掸去一些水意。王威刚想躲开他的手，立即被赤灯拎住，象老鹰抓小鸡一样塞进阴暗的空间里。
　　“臭小子！”赤灯咬牙发齿地唁唁。“一口一个莲华，你烦不烦？莲华是你家的狗吗？”
　　王威看入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瞳，毫不退缩。“你利用了婷婷对我的执念，故意在那天当面刺激一群人，这样就是对莲华好？”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王威瞪大眼。“婷婷请的私家侦探是你？”
　　赤灯狞笑，笑唇边隐隐露出尖牙。
　　“别碰我的朋友！”婷婷、世杰，贺瑶！
　　“朋友？她当你是朋友？”赤灯垂头闷笑。“你好心帮婷婷，她却耙你的墙。朋友？”
　　王威一时哽住，愤恨地撇开头。
　　赤灯狡猾地眯眼，松开对他的钳制。他本人往后，悠闲地倚在另一堵墙上。
　　“我不喜欢你。”赤灯的开诚布公令王威一愣，他呆呆地看着满面愉悦的赤灯。
　　“谢谢，我也不喜欢你。”王威抿嘴，片刻后补充。“看你的表情，不像是讨厌我。”
　　“是吗？”赤灯摸摸自己的脸。沉吟了一会，抬起头。“一张人脸而已。只要学会运用，任何时候都可以造出假笑。”
　　王威哼声。“你真是假到了极限。”
　　赤灯反而眯起眼笑。“多谢夸奖、多谢夸奖。”再补充。“这做假的本事，从人身上学来的。”说完，眼光滑溜溜地绕着王威转。
　　王威咬牙，青筋暴突，差点儿就挥出了拳头。幸好在千钧一发察觉赤灯眼下奸滑的心绪，及时煞车。
　　“……知道么，我不喜欢你的原因就是你太冷静。凡事都处惊不变。”赤灯冷哼，不屑一顾。“象你这样的人才，我遇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活口。只有你，因为莲华的关系而幸免遇难。”
　　王威望着他阴沉的双眼，心弦微震。
　　“因为莲华的关系，我就放你一马吧。”赤灯仰面，轻轻弹指。“可是你呢，又跑过来找死。你毕竟只是人啊。”赤灯摇头叹息，颇为惋惜。
　　“有什么不妥？”
　　赤灯拿眼角余光觑他。“人是感情动物。千丝万缕的情感关联会缚住人的手脚。即使深陷泥沼，往往被感情困住而难以脱身。”感慨一出，立即联想到千年以前的笨女人。呵！赤灯轻笑。
　　“情感衍生欲望，欲望过多，人就脆弱。你用自己的方法保全爱情与友情。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手抱了莲华，一手抓住朋友的贪欲而已。”
　　王威的脸沉了。“我只是无法见死不救。”
　　“他们让你救了吗？”赤灯看看界外大雨，嘲笑着。“莲华和贺瑶，你选谁？或者是，爱情和友情，你要哪个？”
　　雨声渐小，稀稀落落。赤灯闭眼，静静倾听着大自然的歌唱声，幻想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景。等了很久，听见王威轻轻地说：“我要莲华。”
　　“莲华一旦成人，就该修仙。你呢？可以抛下你的朋友们，陪她修仙？”
　　王威眼皮微跳，他抬起眼看赤灯。赤灯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修仙的日子很苦。说不定，修仙不成功，一辈子就搭在深山老林里，到死都不与人相见。你受得了？一旦修行，就行同抛弃现在能抓到的一切，包括物质生活、人际来往。与莲华一起，整天呆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互相看腻对方的脸。你行吗？”
　　王威激动得呼吸也变得粗重。“这个问题，应该是莲华来问我，而不是你！”
　　赤灯哼声。“她根本不会问。因为她决意陪着你浪迹人间，过一段短暂的欢乐时光。然后你老了、死了、轮回了……”赤灯无意中窥知莲华的打算时，比王威更激动。又或者，从窥知莲华决定的时候起，便对王威心生恶意。
　　王威足足愣了五分钟。“我老了、死了……那莲华呢？”
　　赤灯不答，只是将目光调往界外忽然变大的暴雨。地面流水，被斗大的雨珠砸中，溅起数以万计的珠花。
　　即使赤灯不说，王威也已经明了。他白着一张脸。
　　人与阴魂，互相转生，方可长久——莲华偶尔提到。被轮回之门抛充的我……说着，莲华会露自嘲的微笑。不得善终，消失而已……吧……
　　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结局，听得王威一阵心痛。
　　傻瓜……傻瓜……牵绊已经如此之重，叫他如何弃莲华而去？
　　王威用双手捂住脸。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赤灯叹气。“即使知道了莲华的想法后，你下定决定弃世。那又怎么样？”
　　王威一震，撤下双手，与赤灯四目相对。不似王威的情感丰富，赤灯的眼中一片冰意。
　　“贺瑶？杨世杰？”赤灯阴郁低喃，满意地看着王威拢起双巴。“还有远在国外，偶尔联系一次的爸爸妈妈？一年前这四人令你难割难舍；一年后呢？经由这四人可以无限衍生出更多的难割难舍……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后悔答应了莲华一起弃世修仙？”
　　“我不会后悔！”
　　“说得轻巧！”弹指声轻快截断王威的怒气。“有一天，你茫然回首才发觉世事尽显沧桑。你曾经的朋友、亲人曾经四处找寻你，曾经哭着呼唤你，曾经哀叹着你不要抛下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王威，你还敢说不后悔吗？”
　　王威睁大一双眼睛，眸里空无一物。
　　“哦，对了！郑婷婷！你虽然恼她、恨她，仍然不能狠心割断十几年的情谊。哼！臭小子，你最大的缺陷就在于情感过于丰富！放心，这一切不仅我看在眼里。莲华也看在眼里。”
　　“与其让你毁掉莲华。不如先由我来拆散你们。这样多好？一刀断，固然会痛。不过俗语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什么狗屁天长地久？人类的情感总会找到寄托。你失了莲华，随时有人顶上空位。比如郑婷婷？哦，你看不上。也对，那小妮子太蠢，又倔又善妒。你早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自然看不上。没关系，还有别的的女人。对不对？天下女人何其多？象遍地开放的花一样，随便一摘就是一朵……”
　　“我只要莲华！”王威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赤灯冷着一张脸，漠然转向界外狂雨。雨雾之后，景色朦胧，恍如水中探物。
　　“莲华不行。莲华太偏执。她认定了一个人，就只有一个人。牵绊越深，越能将她毁得彻底。你继续纠缠她，等到后悔之日来临，你让她如何自处？当真要让她魂飞魄散吗？”
　　王威垂下头，咬紧牙关。他的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血痕。赤灯看在眼里，却不做任何多想。
　　弹指的声音轻快明朗，渐渐取代了雨声。
　　“那一天，我是故意的。”赤灯突然说。“我故意留了尾巴让婷婷跟着过来，然后当面揭露我的计划。我推算过你所有的想法和行为，以及所有的一切可能会带来的恶果。我故意那么做，就是为了逼莲华离开你。”他象是喃喃自语，又象是痛苦呻吟。
　　王威低头，轻笑。“我知道。”
　　“你知道？”
　　“嗯，后来想通了。”
　　“恭喜你晚了一步才察觉。”
　　王威抬头，毫不掩饰自己一脸难过的表情。“恭喜你离间成功。”
　　赤灯反而哽住了，他看着王威一脸的水意就象看见莲华在哭泣一般。赤灯懊恼地撇开视线，一头闪亮的红发跟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飘逸。
　　“经过这件事，我反而看清了真相。”王威低吟。
　　“什么真相……”赤灯倏地住嘴，他瞪着王威，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莲华是唯一的。”王威浅笑。“赤灯，你弄错了一件事。不是莲华太偏执，而是我太偏执。不是莲华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莲华。”
　　“莲华有什么好？你只是现在爱着莲华。日子久了，离得远了，感情自然就淡。你以后……”赤灯满嘴涩味，他苦笑。前段时间，他用同样的说辞劝说另一个人；没想到时隔多日，又要对类似的蠢材说出同样的话。
　　“我只要莲华。不谈过去、不论未来，我只要莲华！”王威顿吼，狠狠地揪住赤灯的衣领。“把她还给我！”
　　赤灯用手覆面，盖住古怪的惨笑。“……我真是，服了你们。”一个也好、二个也好，都是这德性！
　　“我有条件。”赤灯的黑瞳紧紧锁住王威的眼睛。
　　“什么条件？”
　　“你去挖掘真相。”
　　真相？
　　映在王威的眼中，是赤灯血腥的微笑。
　　“你因为贺瑶而误会莲华。恐怕到现在仍然以为我对贺瑶下盅，所以她才放血吧？”
　　王威一脸被他说中的错愕。
　　“你去找贺瑶问清楚，为什么答应放血！”

作者有话说

　　吼吼吼……我想改笔名…………各位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