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81、歧意生变（4）

　　王威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向莲华。“你在胡说什么？”他说。“我一直选择了你！”
　　莲华挑眉，充满讥高地引用婷婷的话。“甜言蜜语谁不会说？又有几句会是真的？”
　　“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王威恼怒地质问。
　　莲华沉吟了半晌。
　　“你说话！”
　　莲华叹息。“和她断绝往来。”
　　“什么？”王威瞪眼。
　　赤灯在笑，而阎青苦恼地皱眉。
　　“怎么？这一点你做不到？”似乎有东西，在这一瞬间破碎。莲华浅笑。
　　“婷婷只是妹妹，和小瑶一样。平常你要无理取闹，都随你好了。这件事……”
　　“这件事不行。”赤灯笑着接过王威的话。“郑婷婷是什么角色？怎么可以说断绝就断绝？莲华，我只能说你智商退化了。人生一世，总会与他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孽缘。对不对，叫婷婷的小丫头？”
　　“听你们放屁！威威、威威！”婷婷叫王威的名字时隐含哽咽之音。
　　女人出于本能会在紧要关头转换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郑婷婷也是如此。王威出于长年养成的习惯，第一时间想奔过去看看婷婷的情况。莲华攥住王威的手腕，让他无法挣脱。
　　“莲华！”王威怒叫。“她只是妹妹！是我妹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包容她！”
　　“妹妹？”莲华冷哼。“妹妹是这样的人？那真应该让她好好长长见识。”
　　没有得到保护的郑婷婷缩成一团。“这是你不让我插手的原因吗？好可怕……威威，为什么？为什么小瑶她也会受到牵连？为什么连我也？”
　　王威沉默不语。莲华则怒火中烧。
　　郑婷婷又转而看向莲华——她在发抖，而莲华无动于衷。甚至，一脸平静无波的下面隐隐渗出血腥的躁动。郑婷婷瞪大眼睛，直视莲华。“满屋子都不是人的话，你又是什么东西？”郑婷婷咬牙切齿地问。“难道你也是神仙？没见过你这么卑鄙的神仙，死赖在别人家不走。”
　　“说什么哪？”莲华转动眼珠，轻柔发问。“我可不是神仙。”
　　“莲华！”王威感到她不怀好意，忍不住恼怒低喝。“不要说！”
　　莲华抬眼看看王威，她的目光慢慢变冷。屋内寒气骤增，王威冻得发抖。
　　“不要说？我的身份令你这么难以启齿吗？”
　　“不是！”王威急急申辩。“现在状况一团糟。我们先冷静下来。婷婷那边，我另外约个时间和她解释。拜托，别在这个时候……”
　　莲华胸口腾地升起一把旺火。她反手制住王威的手腕，掐得死紧。“另外约个时间？”莲华咬牙切齿。“有什么事非要另外约个时间谈？你还要和她纠到什么时候？她摆明来者不善，你还要和她讲道理？这个时候，应该把她杀……”
　　话未说完，王威挣脱她的手。“啪”的一声响，莲华的头猛地偏。阎青和赤灯本来在看戏，遭此变故，同时冷下一张脸。
　　“臭小子……”赤灯低吼，十指已然泛出毒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你有多了解莲华？她为你做的一切，你看到了多少？只是要你放弃一个不值得来往的白痴，你非要动手吗？”
　　“闭嘴，赤灯。”莲华懒懒吟语。
　　王威一咬牙，又伸手狠狠抱住莲华。
　　“婷婷！”王威抬头怒喝。“回家去！把今天看见的一切，全部忘记！”
　　被困在他怀里的莲华默默不语，表情也慢慢变得凶狠起来。
　　郑婷婷是个傻子！她本应该屁滚尿流地回去，缩在被子里发抖、忘记一切所见所闻！可是，她僵在原地不动。甚至嗅到一丝有利于己的气息——虽然是错误的幻象，但足以让她狠狠地兴奋一把了。
　　“莲华，你到底是什么人？开口闭口都是杀！”她狂吠，咄咄逼人。“一个小瑶还不够，你想把威威怎么样？”
　　就连抱着莲华的王威也开始察觉到无形的杀意凝结。
　　“不要！莲华！”王威不安地低喊，抱得更紧。莲华挣扎。“不要！”他哀求，出于一种感应危险的本能。
　　“我是鬼！”莲华大吼出声，接着又大笑。“我是千年水鬼，郑婷婷。这答案你满意吗？是不是继续推断下去，就该说鬼都是害人的东西。对不对？”她满面杀意，全是冲着郑婷婷而来。
　　有疯狂的笑声和无奈的叹息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郑婷婷屏息凝神，很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鬼？”婷婷的粉唇边勾起一个得逞的微笑。她连续重复了好几次单音节。
　　“王威……你……你知道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郑婷婷尖笑起来。“和水鬼恋爱？哈哈哈……”
　　王威僵住，愣愣地看着郑婷婷。莲华则望着他。
　　“这下，什么盲点都没有了。”郑婷婷残酷地指向王威。“你果然是被盅惑了！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和鬼去谈恋爱？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为了一场愚蠢的爱情游戏毁了自己，还想毁了我们吗？王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痴恋你二十年，既然现在我还是不能醒悟。王威！你会把我们拖入地狱的！我就算了，小瑶呢？世杰呢？他们有欠你什么？！”
　　“不……我没有……”王威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的种种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尤其是小瑶青白着脸躺在沙发上，杨世杰在一旁落泪的场景，象鞭子一样抽痛王威的灵魂。
　　王威哑口无言。莲华抓住他的手，目光里藏着哀戚。“你后悔了吗？”
　　“你放弃正常人，却选择一个水鬼！你有病！”郑婷婷撕心裂肺的狂喊声中，赤灯在大笑、阎青也发出不明所以的冷哼。
　　有病？
　　“你哪根神经不对了！玩人鬼恋！是平安日子过得太顺遂了，所以你想找点刺激？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不、没有这意思！
　　王威全身的血液凝住。他看见赤灯抬起手，指向婷婷。指甲的末端在白炽光下，泛出幽幽蓝光。
　　等等！等等！
　　赤灯缓缓抬起眼，挑衅王威。
　　郑婷婷仍然在怒吠。“你竟然和一个水鬼恋爱……”
　　王威突然大吼，“快回去！”
　　莲华也怒喝。“她疯了，何必去理会一个疯子？”
　　“真是傻透了。”赤灯插嘴，一直指向婷婷的食指微微抖动。
　　空气里“叮”的一声脆响。一点幽蓝之光被阎青半途截下。
　　“赤灯！”阎青沉着脸，
　　郑婷婷呆呆地看着须臾闪在自己面前的阎青，再绕过去看着王威。王威面色苍白，可是他一直没动。王威在莲华的身边一动也不动。“为什么不是你来救我？”婷婷哭丧着脸，十指掐进肉里。“我当了十多年的妹妹，你居然可以见死不救？好！太好了！小瑶也是被你这样抛弃的吗？”
　　王威一震。
　　“你以为，许愿成人，是那么简单的事？”赤灯笑语简直象火上浇油。“莲华熬了一千年才等到今天？你以为有那么简单吗？”
　　王威茫然地抬眼，看看赤灯，再专注地盯着莲华。“是这样？”他轻问。心底有怪兽从长眠中醒来，慢慢抬头，王威竭力压抑却力不从心。黑色的疑虑象雾水一样在心底猛地漫延开来。
　　“莲华，你是一心一意等一千年才能成人吗？”
　　莲华不语，目光冰冷地回视威。冰冷的视线看人看得久了，连心也冰了起来。
　　“渡化成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而现在，千年时间轮回，方才具备一切条件。”赤灯还在说。
　　王威蓦地一抖。心里的怪兽用细碎的鸣音击碎某个执念，他整个人都开始动摇。赤灯狡猾地微笑。一旦阎青想插嘴，赤灯就暗暗做出手势阻止他。
　　“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我？小瑶？也在算计之内吗，莲华？”王威又问，仍然得不到答案。“莲华你怎么了？说话！”明明只要说个“不”字，就可以解除误会。可是她什么也不说。
　　“贺瑶放血，浇活木雕。这可是成人的关键！”
　　“赤灯！”莲华暴喝，并没有打断赤灯的累述。
　　“对了，必须申明一点！我用的不是巫术。是妖术！我的确利用贺瑶的鲜血浇活木雕，好歹千年一遇的机会，白白错过的话，多可惜！只要木雕结出果实，结出莲华的肉躯……”赤灯大笑。“我这也是在帮你实现愿望啊，臭小子！你不是特别想让莲华变成人吗？”
　　王威不停地发抖。
　　冰冷的客厅里，除了赤灯的声音，其他人都保持了死一般的沉寂。“懂不懂？一个人的复生，往往要更多生命作为代价。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还不明白吗？明明我，在拿回木雕的时候做出了那么重要的案例。”用贺瑶的一命，交换杨世杰和王威从异界安全归来；这小子真够笨的！
　　“多年好友？宾果！贺瑶、雀、屏、中、选！是绝对的肉身牺牲品！”
　　郑婷婷蓦地拔高声音尖叫。“看看你的蠢事，威威！看看和你恋爱的女鬼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才是一切的受益者！而你却成了她的垫脚石！”
　　轰鸣，无数幻音重叠。
　　——“……都是你！”世杰悲愤大吼。
　　“威！？”莲华赫然发现王威的面色过于诡异。
　　——“……我们四人一起长大……”千万个贺瑶的幻影在王威眼前闪烁。随着她双手合十的动作，终于叠成一个真实的幻像。“以后，也会一起吧？”
　　温婉幻语顿成奔袭而来的海浪，淹没王威。
　　如果贺瑶和莲华都掉入地狱，你救谁？
　　“威！看看你做的好事！”郑婷婷在遥远的地方高喊。“小瑶是你害的！是你害死的！因为你爱上了鬼！你……”
　　一双微微发光的皓腕冲破黑暗，探入他的视线里。王威短暂失聪，他打量着那双手，一直发呆。视线，在很久之后慢慢往上移动——
　　莲华，在他的眼前璀璨生辉。
　　你爱我吗？
　　我爱你！
　　王威惨笑，立即垂眼。“整件事，你知道多少？”他低问。
　　“由鬼变成人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吃人数百年；另外一种就是拿人来献祭。”赤灯说。“莲华不吃人。那么，我就抓人来献祭！”
　　王威闭紧眼，隐忍。
　　“感谢你的朋友吧！她为了成全你们的爱情，宁愿牺牲自己！”
　　王威的手一抖，慢慢睁开眼。莲华近在咫尺，不喜不悲。“你知道多少？”他瞪着莲华，咬牙切齿。
　　莲华露出冷漠的微笑，被王威一把攥住手腕。“回答我！”王威暴喝。
　　“喂！臭小子，你凶莲华……”
　　“住口，赤灯。”莲华无力低语，转而细细打量王威。她的视线扫过王威的眉、眼、鼻、唇……把他现在的样貌深深记牢、与过去的温柔表情一起，重叠在心口。“威，如果今天献祭的人不是小瑶，是陌生人，你会激动、会难过？”
　　王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眼里布满血丝，全身都充斥着愤怒。
　　“小瑶所经历的事，你知道多少？”王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问着。
　　莲华沉默，慢慢沾染绝望。
　　“都知道。”
　　一曲低音哀鸣，浅拨轻弹；直到最后，心弦断、悲曲终。
　　铮音缭缭，如涟漪荡漾。
　　——“我爱你。”
　　——“永不变心。”
　　王威的脸上写着愤怒，而莲华的脸上盛满绝望。
　　“吃人还是用人献祭？”莲华笑问。
　　人鬼恋呀，终究只能走到这一步吗？莲华垂眸，遮去一池翦羽秋水；她弯唇，血色如镰——
　　“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