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131、崩•阎青（上）

　　阎青突然发现温文尔雅的哥哥，其实杀气腾腾——
　　满宫红衣飘袂，里面飘出一朵白云。
　　阎青从偶然的相遇、好奇、最后滞留阎宫……全是绕着白云团团转。
　　“为什么跟着我？”她转身平淡询问。
　　“只是追寻梦想的第一步。”阎青痞笑着回应莲华，立即被两巴掌扇成了猪八戒。
　　“……有没有考虑过？冲王兄挥挥巴掌，说不定他就变成了小绵羊哦？”
　　回应阎青的是——“啪、啪！”
　　“……”
　　当红衣宫女乃至整个阴界都习惯了小王爷阎青的反常时，阎青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传说中的“受虐狂”。
　　“为什么你老缠着我不放？就因为我打你？”
　　看莲华一脸困惑，阎青习惯性地痞笑。“为了培养出一个传说中的施虐狂……让你打！”于是莲华毫不客气地再揍他两拳，从此阎宫人处处惊避莲华，再无人敢在阎烨看不见的时候故意欺负她。
　　好吧！阎青在跨入殿门前摸了鼻子暗忖，被个妞儿花拳绣腿地侍候，其实感觉不赖！
　　下一秒，阎青把脚快速缩回来，他神情紧张地贴在墙上——
　　“又把莲华弄丢了？”阎烨的声音有些倦怠；声音间隔被冷漠地拖长，用以掩盖焦虑。
　　阎青摒住呼吸，视线里有廊柱上雕出的恶龙，在凶云缭缭之中回瞪阎青。刻刀雕出的阴鸷龙眼，就好象墙后的阎烨之眸。把兄长比作恶龙，似乎不大好。阎青皱皱鼻子。有时候他真的怀疑，阎烨阴暗的个性是被宫里凶恶的雕镂给熏的。如果是阎青做宫廷总管，绝对不会把凶龙恶兽刻在壁上吓人，应该全都换成祥瑞美色，这样才不会损害阎宫声望。凭什么阴界就阴暗、沉闷？狗屁！时代在变，阎宫也应该是令人快乐的地方，就象天界一样……
　　阎青自己幻想得差点笑出来，听见阎烨在里面淡问：“青魃，这是第几次弄丢莲华？”
　　第几次？阎青撇嘴。青魃讨厌莲华是众所周知的事。何止是弄丢？她对莲华根本就不闻不问。可怜了莲华，住在阎宫里摊上这么一个宫廷总管，总在暗处使绊子损人。幸好莲华傻，不懂得和青魃计较，不然每天都要被青魃损得偷哭几遍。
　　同为前阴后的侍女，年长的玉魑处事老练而温和，深得阎宫信任。而青魃，其实是阎烨出生十年后才转来阴界的陪嫁侍女。天帝为解爱女乡愁，将仙龄只有五岁的青魃送来阴间。一个弱龄、思想幼稚、随处都需要照顾的柔弱仙女，被送入阎宫的目的只有一个——
　　“王爷恕罪！”青魃娇气的声音拉回阎青注意力。“是莲华乱跑才引起宫中混乱。我照顾她，还需负责阎宫大大小小的事务。一不小心，才把她……”
　　阎烨轻蔑哧笑。
　　看来王兄也不喜欢青魃的说辞。阎青咧嘴，他早提醒过阎烨，青魃不适合做总管——公事爱私办，私事还是私办；还是尽快换个总管更好。
　　“那么，谁适合做阎宫总管？”阎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缓缓地吐字：“你……吗？”
　　殿外开始下起小雨，淅淅不绝，湿意在脚边流淌。阎青眼前飘过阎烨拂袖而去的背影，仿佛有阴风扇面而来。
　　——你来当阎宫总管？
　　阎烨的声音总是冷的，冷得彻骨。
　　——别开玩笑！
　　“青魃跟随母后从天界下来，再忍受万般煎熬坐上阎宫总管的位子，实属不易。”
　　“是阎王给的恩惠！”青魃不忘恭维主子。
　　阎烨哼了一声。“我让你成为阎宫总管，你却仗势欺压珠离？”
　　珠离？阎青皱鼻，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个绝色妖孽。他还以为阎烨在乎的是莲华，怎么突然扯到最近新收的妖怪？
　　青魃的声音轻浅而缓慢：“珠离是妖怪，与我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种族。从古至今，还没有妖怪滞留阎宫的特例。我私底下替您感到担心，以为天界将以此事非难您。”
　　“担心？我的事要你允许吗？要天界允许吗？”阎烨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阎青从中听出一丝怒意。“从今天起由珠离看护莲华。你只需负责阎宫其他的事务。”哇！这是王兄的意图？与其把莲华交给不信任的阎宫总管看顾，不如交给自己信任的妖怪守护？阎青咂舌，听见平稳、踏实的脚步声慢慢踱向另一边的出口。
　　青魃突然拔高了声音，尖叫：“阎烨！”
　　阎青差点捶墙。青魃一提嗓门，把阎青的心脏都吓出来了。
　　“莲华只是一个贱位阴魂，凭什么驻留阎宫？！”
　　脚步声消止了，隔了一会又慢慢踱回原地。“贱位？”阎烨用平板的腔调掩饰情绪，阎青猜到了阎烨的怒火，却猜不到他的行为。“你说莲华贱位？”
　　“属下斗胆。阎宫出入者，不是诸位判官便是各界来使。他们的身份与宫外游荡的阴魂有天壤之别。莲华即不是判官也不是六界德高望重之辈。可她吃的、穿的都是您亲自精挑细选的东西，住的也是未来王后的宫殿。为什么对莲华这么好？难道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
　　阎青皱起眉头，竖耳倾听。
　　“听说莲华……是天庭水幻殿的主人，她是天女吗？”青魃急急追问。
　　阎烨默不吭声。
　　“几百年前顺应天劫而失踪的天女居然被软禁在阎宫？这是真的？可是……莲华她是个傻子啊！”青魃不敢置信，阎青也不敢相信。天女失踪的事，他略有耳闻，却从来没有和莲华联在一起思考过。阎宫私藏天女，这罪过可大可小。目前天界和阴界的关系，一直处于某种僵局；双方都不敢乱动。如果莲华成了被软禁的天女，那么天界会做出什么决断？
　　“天女和莲华有什么关系？”阎烨轻笑，“你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可名字相同。”
　　“就只准天女叫莲华，阴魂就不能叫这名字？”阎烨不耐烦地叹气。“青魃，你再拿这种无聊事烦我，别怪我生气。”
　　青魃顿了一下，语带狡滑地说：“属下多虑了……属下只是担心流言传到天上去，恐怕天庭……”
　　“责令本王交出一个不是天女的阴魂？”阎烨声音飘渺，“青魃，你还真会异想天开啊。天女神魂与人类阴魂有何区别，难道你不会分辨？”
　　这一回，青魃着着实实地蚀了一把米。
　　“软禁天女的传闻，从哪听来的。”
　　“只是洗衣坊的女工说着玩……”
　　“说着玩，你也拿来质问本王？”阎烨冷笑。“青魃，你好大的胆子！”
　　有双膝跪地的声音传到阎青耳中。
　　“王爷，属下知错。属下已经严令女工禁口，不得开些有损阎宫声誉的玩笑！另外，也核查了其他地方，并没有类似的说辞。”青魃微带讨赏的口音。“您看，我最近忙着查谣言的事，所以才把莲华弄丢了……”
　　阎烨突然哧笑，显得心情很好。“处理得不错嘛。只有一点美中不足。青魃，抬头。”
　　青魃快乐地应了一声。难不成是赏她一个香吻？阎青无聊地耸肩，准备避开殿内一主一仆。他刚刚想起来，自己在阎宫乱逛是有原因的。因为青魃又把莲华弄丢了……
　　“喀！”
　　阎青突然僵化，瞪大眼。
　　喀？细碎之音，凶狠地扑进阎青意识中——
　　战场上喧嚣掩盖碎音，每当阎青捏断对方颈骨时，必然听见“喀”声轻响。他颤抖撤手的同时，一个鲜活的生命也会宣告终结。无论是友还是敌，“喀”音之后，全都瞪大铜铃之眼。或憎、或恶，仰倒之时都有些许遗憾残留……
　　轻响穿透迷雾，在阎宫上空、在阎青耳旁回荡。
　　为什么……
　　妖冶的红衣飘进阎青的视界；水袖飞扬，再现血润之战旗……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而战？
　　战友在交战的边界上狰狞低笑。明明是神，却笑如鬼魅。阎青回忆过往，往往分不清神与魔的分界线。世人认为只有魔才会疯狂，却不明白神亦如此。捏断、喀——多少神仙，毁在须臾之间？杀者与被杀者，都逃不了魔障。
　　——不是正义！不是神……哈，我们就是神！
　　无论在哪，只要牵涉到战争，必定充满了血腥、暴力、疯狂、最后是堕落。阎青闭闭眼，挥不去战友残留的眼神。那是魔性的眼神。
　　——我们只为生存而战！
　　——看，就连神也要为生存而战。
　　被敌人压倒时，双方都要挣扎。最简单、最有效的制服方式——“喀！”
　　阎青赢了。一次、二次……最后他无奈地转身，看见一起浴血的战友站在身后。
　　——哈，你的盔甲象新的。你确定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天帝的庆功宴上面？哈哈哈……
　　笑声转弱，最后化成沉重的叹息：拜托你了……别让我成魔……
　　于是阎青探手——“喀！”
　　玉魑错了。成为武神将能证明什么？
　　——成为武神将，让大王子看到您的实力！小殿下！
　　的确，没有人敢用鼻音哼笑说：“阎宫的小王爷”。大家都仰头看“最强的武神将”。可是……这并不是阎青想要的，他只想落叶归根。
　　阎青低笑。
　　玉魑、玉魑……我错了，还是你错了？
　　怎么办？
　　——随随便便就丧气，小心我打你哦！
　　阎青茫然地站在殿外，任由无数混乱的影像掺和在一起，最后化成青魃无力倒在地上的僵躯。
　　“珠离！”阎烨在里面轻唤，停在阎青眼前的红影轻轻飘走。
　　“把这儿清干净。”阎烨淡淡地说，激起暗影中无数回音。“从今天起，你成为新任阎宫总管。”
　　躲在门外的阎青再一次被冲击了。
　　“稍后去把洗衣坊清理干净。”冷酷的声音微扬，象翻搅器一样搅得阎青心里翻腾不止。他突然反胃，象是吞下了不洁的东西。
　　“我去找莲华。”阎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阎烨的气息彻底消失，阎青仍然是大气都不敢喘一次。
　　一抹红色悄然飘至他的眼前。“小王爷。”珠离有千年不变的冰山貌，虽然美艳却令人惊悚得不敢直视。“王爷希望你明白，他不喜欢被偷听。”
　　阎青瞠眼，眼睁睁地看着珠离冷漠转身。
　　“等等！”阎青连忙叫住她。“你、你打算怎么清理洗衣坊？”看清妖怪眼中潜藏的杀意，阎青的心沉下去。“……不会吧？”
　　珠离伸出双臂，用冰冷的十指轻抚阎青的脸颊。“小王爷，该怎么执行主子交代的命令，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妖气如毒雾，悉数喷在阎青的脸上。珠离在他耳边低语。“回天界做武神将吧，小王爷。阎宫，没有你的位子。”

作者有话说

　　改文去了，今天晚了一点，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