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你别上[电竞]》李蔓蔓

1、第 1 章

　　“叮——”电梯门开了。

　　方悉伸着脖子瞅瞅里面：“人有点多，你们先上吧，我们等下一趟。”

　　电梯里算不上宽敞，但也不至于挤到满满当当，至少，再站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来医院看病的哪个不是十万火急，没见过挑三拣四嫌电梯挤就不肯上的。

　　站在门口的姑娘嘀咕着，这人讲究真多，抬手按下关门键。

　　电梯上行，女孩回想刚才那个高个儿男生的话，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人，人，人多？她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心想，莫非那个人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里毕竟是医院，难道……

　　她想多了。

　　“恶作剧”成功的方悉这会儿正在挨喷，戴着棒球帽的大男生被队长打了一下帽檐：“恐怖故事梗拿到公共场合吓唬路人，你是小学鸡？”闻嘉程的声音很沙哑，他已经发烧一晚上，这会儿也是强打精神教训自己队里的幼稚小孩儿。

　　“哦……”方悉闷闷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字来。

　　冤枉，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没招。

　　方悉在等一个人。他没法跟闻嘉程解释，除非想被送进精神病院查查脑子，看这孩子是不是穿越重生小说读多了。他只能频频回头看向走廊，感觉自己像个蹲草丛的达摩，心急如焚，恨不得原地坐化。

　　好在佛祖没让他等太久。电梯间走来一位圆脸的高个儿医生和一个瘦瘦小小的护士，医生抱着硬壳病历夹，正在听护士介绍病人情况，说到一位脉络膜视网膜炎患者的愈后，脸上浮现两个酒窝，笑起来很亲切。

　　方悉默默地盯着他们，一起上了电梯，摁亮楼层按钮。

　　呼吸科和眼科在同一层，都是附属医院的顶尖科室，但相比咳嗽声和吵闹声交加的呼吸科，眼科这边还算安静。方悉扶着闻嘉程穿过走廊，落后几米，跟踪狂一样尾随着那对医护。

　　下一秒，从医生前方的白色木门里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那位医生，表情很奇怪，竟从伸手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菜刀来！

　　男人一只手抓住医生肩膀，另一只手举起菜刀砍向他，刀锋直指脖颈要害！

　　“啊啊啊！！！！！”护士尖叫着，抱头躲向一边。

　　医生措手不及，用病历夹子挡了一下，却被歹徒一刀砍在肘部！病历夹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歹徒不依不饶，下一刀转眼就到，又是冲着脖子去的！

　　手无寸铁的医生下意识后仰，试图避开致命位置，手掌迎着刀锋抬起，想要挡住袭击。

　　眼看着菜刀锋利的刀刃就要削掉医生半个手掌，砍到他头部！

　　眼科门诊内一片混乱的尖叫声，有人在大喊“杀人啦！”“救命啊！”，也有人大吼“你干什么！”朝这边冲过来，但都不能马上赶到。

　　医生手举在脸前，冰冷的刀锋却没有落下来。

　　看见那个男人的瞬间，方悉松开闻嘉程，撒腿就冲，这时正好赶到！

　　一米八七的大小伙子像个炮弹，怒吼一声，带着奔跑的动能一肘击在歹徒胸口，他准确地禁锢歹徒持刀的手腕，毫不畏惧地迎着刀锋，试图夺下凶器。

　　那歹徒竟然不肯松手，和方悉搏斗起来。互相撕扯间，刀锋划伤了方悉的左手小臂。方悉的棒球帽掉了，鲜血涌出来，蹭到少年的脸颊和下巴。

　　有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当先在前，十几秒后，门诊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赶到，合力将歹徒制服。

　　方悉喘息着按住伤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鲜血仍然在不断涌出，浸湿了他的袖子和裤子。有医生赶过来拿着纱布为他止血，方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眼神凶恶地盯着被一群人按在地上的歹徒，对医生的问话充耳不闻。

　　像一匹受伤的狼崽子。

　　片刻后他抬起眼睛，正对上闻嘉程担忧的目光。闻嘉程看起来也不太好，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侧身给赶来帮忙的医生和护士让开位置。他先打了医院保安处的电话，又打了110，正在跟警察描述现场情况。

　　“你怎么样？”闻嘉程沙哑着声音问他。

　　方悉摇摇头。

　　保安处的人到得很快，几个人高马大穿着制服的保安代替现场的医生和患者控制住歹徒，方悉被带到诊室处理伤口。闻嘉程想跟来，却被方悉拒绝了。

　　他指着闻嘉程对护士说：“我是来陪朋友看病的，他高烧反复一晚上了，麻烦你们照顾一下。”

　　护士当然答应。

　　“手怎么样？动一下我看看！”闻嘉程追问道。

　　方悉握了握拳，示意自己没事，脸转向反方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手让队长赶紧滚去看病。

　　从墙上擦得锃亮的白色瓷砖倒影里，方悉对上自己恐慌的眼神。

　　这小子！闻嘉程见方悉犟得很，想着医院肯定能照顾好他，便也不在坚持。

　　受伤的青年被带到外科诊室。

　　主任医师刚好下了一台手术，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过来查看方悉的情况。刚刚还恶狠狠的小年轻这会儿脸色惨白，嘴唇也在颤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胳膊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五十岁的主任大夫看得心里一软，语气也温和下来。

　　“谢谢你，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我手有事儿吗？我是个电竞选手，我还能打电竞吗？”方悉咬咬牙，还是问出了一直在他心里盘旋的问题。电子竞技对手部灵敏度要求极高，如果这一刀伤到了神经，那无疑将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递器械的护士姐姐听到方悉可怜兮兮的问话，忍不住笑了一声。“没事的，你放心！我们主任技术最好啦，保证给你缝得漂漂亮亮的！”

　　那伤口看着血淋淋的挺吓人，其实只是长，并没有多深，也没有伤到主要血管和神经。缝几针的事儿。如果不是情况特殊，这种小问题根本不必交给主任来处理，随便一个外科医生都能搞定。

　　麻醉医生确定方悉病史之后，将局部麻醉的麻药扎在方悉伤口附近。主任也笑着对方悉保证，没有伤到神经，可以很快恢复。

　　方悉如同死刑场上被判无罪的犯人，幸运女神喊着“刀下留人”，将他从命运的铡刀里救下。他脸扭向另一边，不再看自己的胳膊，像只终于被顺了毛的大狗子，瘫下来任人摆布。

　　还是个小年轻呢！他的情绪变化过于明显，可爱得连护士姐姐都想摸摸哈士奇的狗头。

　　方悉闭着眼睛，几滴眼泪从他眼角留下来。不久前面对歹徒的刀锋都能莽上去搏斗的年轻人，这会儿竟然哭起鼻子来。

　　“疼吗？”麻醉医生惊讶地问道。

　　“没有，不是。”方悉带着鼻音闷哼哼地回答。

　　方悉想说我不是因为疼而掉眼泪，你们根本不懂。但这几位医生护士应该不会相信他。

　　就算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过无数次，又有谁会真的相信重生的故事呢。

　　又有谁会相信，他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一年前，回到PKP战队春季赛的保级之战，而且还没从穿越时间的懵逼中回过神儿来，就咕嘎咕嘎地被赶鸭子上架，代替高烧下场的闻嘉程，去打眼前的关键决胜局。

　　原本，那局比赛他没能打赢。

　　甚至更糟糕。

　　他那时候太过紧张，在Ban-Pick阶段就犯下错误，把应该选的橘右京点成了李白。战队不得不临时变阵，围绕他选出的李白打一个野核体系，而非选择最适应版本的蓝领打野+射手。

　　他们输了。这一小局的失败改变了方悉整个职业生涯，也让PKP战队从此消失在观众的视野里。

　　这是那个噩梦般的周末，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天，方悉急着逃避战队内凝重的气氛，陪高烧不退的闻嘉程来附属医院看病。就是在这儿，他们遇到一场伤医事件。

　　方悉是离得最近的人。

　　他犹豫了。

　　他害怕那把刀让他再也没办法上场比赛。

　　方悉只犹豫了五秒钟。

　　他还是冲上去保护这位无辜的医生。他因为见义勇为被嘉奖，医院、医生、民众都感谢他，没有人会苛责一个年仅19岁的青年面对刀锋时行动得不够快。但方悉自己知道，因为害怕手受伤，害怕职业生涯不能继续，他慢了五秒。

　　在那五秒钟里，谭医生救人的手毁了，头部被砍两刀。

　　闻嘉程也心知肚明。

　　在那五秒钟里，方悉抓着他胳膊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他们都清楚一个19岁电竞职业选手的临场反应可以有多快。

　　他们都没有提起这个细节。

　　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在那次之后，方悉总是躲着闻嘉程，一直到他转会离开PKP。

　　PKP降级，老板没有在他的转会交易中设置任何障碍，方悉顺利转会到JDGM战队，出道时的“天才新人打野”始终坐稳替补，两个赛季多加起来，只打了3场比赛。

　　这就是我犹豫5秒保住的职业生涯吗？替补席上，方悉偶尔会这么想。方悉几乎能背下谭医生的履历，他是国内顶尖的眼科医生，那双手曾经给无数患者带来光明。他也是顶尖的学者，国内许多眼科疾病研究的领军人物。

　　如果当初保住的是他的手……

　　胳膊打了麻药，皮肉被针穿过的感觉很奇怪，方悉抽了一下鼻子，将眼角的泪水蹭在枕头上。护士姐姐帮他擦了擦，笑着安慰：“没事，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哭了。”

　　“我没哭！”方悉瓮声瓮气地抗议。

　　“好好好，你没哭！”

　　为什么哭呢，应该笑啊。不管是谁让他回到一年前，方悉都很感激。

　　感谢命运，让他纠正自己的错误。他发挥出色，PKP没有降级。他豁出去用自己的职业生涯换一个问心无愧，谭医生也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他不再背负着沉重的歉意和愧疚，他又能清白、坦荡地面对自己的良心了。

　　他甚至还能继续打比赛！

　　“叮叮叮咚，叮叮叮咚，叮叮叮咚，咚~”来电显示：教练。

　　“喂？教练？”

　　“闻嘉程说你在医院被人砍了？！”

　　方悉：？？？虽然这么形容也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