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幽若水

82、委屈

　　夜深露重，阿诺受命随侍公子怜，谨言尚侍便亲自守夜皇后魏氏。
　　皇后魏氏不允公子怜吃酒，甚至不允公子怜出朝凤殿。
　　长夜难眠的公子怜，便窜上屋顶，清明的眸子，茫然地环视着偌大的亭台楼阁，一遍又一遍，迸发出深深的恨意，怨气……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那种想要毁掉这一切的怨念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又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无力，再拼命地仰头，泪水依然无法止住，他的薄唇已经被自己咬破，嘴角的血腥，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他真的好恨，好无助，呆呆地坐下，又突然站起，后又坐下，再站起，无常反复。

　　阿诺就静静地抬头盯着公子怜，守着，任泪水不断的流下，擦不去，抹不掉，之前的不安，焦虑，她还不断的安慰自己，不让自己多想，皇后那般聪慧，无所不能的人，定不会有事的，直到看到公子怜竟这般的委屈无助，如何能不明白这是皇后魏氏安排的最后的告别啊，所有微薄的希望尽都破灭，脑海不断地回想，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皇后明明是知道的，明明是可以救自己却偏偏放任不理。
　　阿诺懂她，又不愿去懂，明明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她也告诉她要好好地活着，却为何她自己选择了相反的，她的大局，成全所有人，却唯独放弃了自己。

　　皇后魏氏斜斜地倚在榻上，她再也掩盖不住身体的病弱，如今也无需藏着掖着，这世上任谁也救不了她了，举头望明月，思乡异常的浓烈，这是她的大限之日越发的近了的预兆。
　　“谨言，你可有想要的？若是也想过出宫，倒是也可以给你个恩典的。”皇后魏氏轻声缓缓道，一整句说完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谨言尚侍赶紧递上帕子，端起茶杯，喂她着了一口淡茶，才道，“奴婢无任何念想。”
　　皇后魏氏看着谨言尚侍，再未多语，念在她也算是尽心伺候的份上，想给她一个自由的机会，但人各有志，她自不会勉强，便是她去了，谨言定会受罚，但总不会太过，只是这赵宫的风雨飘摇，过了一关，还有更大的艰难等着。
　　明明她自己才是最先要走的，却还担心活着的，莫名就逗笑了自己。
　　能见到长大成人的魏怜，有了护住自己的能力，还能做最后的道别，她已经无憾，作为魏齐的长公主，她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她的父王母后，对得起再不能相见的胞弟。似乎身上的担子终于可以卸下，在病痛中竟也多了一丝轻快。

　　第二日皇后魏氏撑着孱弱的身子，一派云淡风轻的煮茶，开解着公子怜，又让他讲述稷山的生活，各国公子，公主的趣事。
　　公子怜表现得异常的乖巧，眼眶通红，抿着嘴，到他讲故事时也会讲起从前山上的各样趣事，此刻却只能裂开嘴，佯装好笑，忽地又忍不住抽泣，便迅速地用长袖胡乱地赶紧擦去，生怕皇后担心要赶他走。
　　而他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吃过饭，皇后魏氏便温柔地责令他次日就必须离开，不管他说什么，如何乖巧，如何承诺，讨价还价，最后也不过宽限半日，明日宫门关闭前必须离宫。
　　后又同他单独说了一个时辰的悄悄话，待公子怜出来时，又是满面泪痕，月上枝头，公子怜呆愣地在门外又站了一刻钟，才离开。

　　又是一个不眠夜，公子怜在屋顶上环抱着自己无助地颤抖，哭泣。
　　阿诺就在下面静静地立着，无声哭着。
　　突然公子怜起身，跳到阿诺的身边，又突然地直接拉起她上了房顶，将头抵在阿诺的肩头，泪水，鼻涕都蹭到了她的身上，只听他说，“我想拆了这里，我要烧光这里，我，我冷，我，我怕……”他颤抖着，哭得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阿诺没有害怕，也没有不合礼数的不安，也想要有个人可以靠近，可以一起哭，她和他同样的无助，也需要温暖，就静静地让他靠着，蹭着，看着诺大的赵宫，原来她心底一直有恨，放下的恨，这一次被更痛的唤醒，她也同样想拆了这里，烧光这里，毁了所有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