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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悬案 ...

  •   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堂上坐着人额上爬着一条粉红的疤痕,不是梁侯还是谁?

      再向她的身后瞧,那耸拉着脑袋一脸沮丧的,不就是她的庶女梁清吗。

      崔韫走到堂里与梁侯和太常见礼,随后去卢太常指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梁侯像是对她极有兴趣,对卢太常道:“说来凑巧,我梁府近日是喜事连连,小女阿清也与临颍伯的阿姊有婚约,只差请期了,这几日府里正请了僧道在家中占问吉凶呢。”

      卢太常笑道:“府里事情多,侯爷怎么还舍得送衙内来国子监念书。”

      “说起来惭愧,阿清跟着本侯在军中厮混,只会些拳脚功夫,却在家塾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崔府向来是礼仪大家,怎能让小女唐突呢,所以我向殿下求了个恩典,破例让阿清跟着在监里读书,即便学不了几卷经书,盘盘性子也好。”

      崔韫有些吃惊,自母亲离世,崔府已经落魄了十余年,可梁侯的话里却处处透着十分看重这门亲事的意思。

      若这席话不是出自真心,那梁侯可算是身不在朝堂,却将朝堂上虚与委蛇的套路学了个十成十。

      “侯爷过谦了,梁侯府代代治兵习武,那才叫家学渊源,我瞧阿清气概不凡,用不了几年定会成为我朝的一员虎将。”

      梁侯对卢太常笑道:“瞧瞧,到底还是小崔伯不矜不伐,又夸回阿清身上了,若是阿清听了别人的奉承,尾巴早就翘到了天上。”

      卢太常也笑,问道:“那衙内在家中读了多少书,想去国子监哪一舍?”

      梁清搔了搔头,努力回想,“《弟子规》、《三字经》,额对了,我还读完了《四书》。”

      国子监实行“三舍法”,将生员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逐年考核,合格者方能晋升。崔韫是在私塾里读完了四书五经,才应试到外舍读书,年年岁考第一名,从外舍到上舍,一年都没耽误。

      像她一等的成绩,本无需经过乡试、省试便能直接被授官,不过被授予的官职一般多在州县,崔韫一心想进刑部,便舍掉了这条路,去走吏部的铨选。

      卢太常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咳嗽了一声:“国子监学规严密,旬有旬考,岁有岁考,只是怕衙内跟不上。”

      不止卢太常嫌弃,崔韫心中也不是滋味,阿姊与自己一同启蒙,地坤不能入国子监,她便请了塾师在家里学,才情非一般地坤可比,怎么到头来要嫁给梁清一个粗人……

      梁清的脸早就红成了煮熟的螃蟹,而梁侯却不甚在意,她也不顾忌崔韫,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卢太常:“不论去哪个舍,只要让阿清在里头跟着念几日书就好,落下的功课,侯府里也请了塾师来教,啊,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信封上的字迹是纪国的亲笔,不是崔韫眼尖,只是她的这手蝇头小字,崔韫从前也曾临摹过,自然是记得刻苦铭心。

      纪国对梁侯的事这么上心吗?

      心头的伤疤还没好全,隐隐约约又好像被撕开一条缝,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态,崔韫忍住心的颤抖,尽力去思考旁的事转移注意力。

      为什么梁侯如此执着于送梁清入国子监呢?按理说文武两道水火不容,可梁侯却不惜求了纪国的书信,当着自己的面让卢太常开后门。

      卢太常能婉拒梁侯,却无法回绝纪国公主的亲笔信,纪国是君,他是臣,也难保这里头没有小皇帝的意思。他沉下脸,一声不响的将那封信收进怀中,相当于默许了梁清进国子监。

      梁侯道:“太常莫要见怪,本侯不求阿清给侯府考个状元回来,只是府里这重武轻文的风气必须要改。在边疆统领千军万马,说着神气,其实有苦难言。去年梁家军斩首南蛮四千余人,冲锋在前立功者无数,但吏部的考功司只给了百余人的封赏,南疆距京中近两千里路,本侯派人去吏部讨封,还没算个明白,那些立功的将士们就战死在了其他的沙场上。营中都道李广难封,难道不是本侯这个做将军的失职?再瞧瞧徐国公,哼,他倒是文武双全,六部里有他不少门生,更别说吏部——”

      还好她及时打住话头,要不然被有心人听去,在场的崔韫和卢太常都要跟着遭殃。

      若不是在国子监,崔韫毫不怀疑这位心直口快的武将极可能会对着他们骂徐国公的娘。

      不过梁侯既然会如此直言,并不怕崔韫和卢太常去通风报信,也昭示了她与徐、吴二公公然为敌的立场。看来朝廷的党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连遮掩一二都不肯了。

      梁侯因激动而颤抖的脸颊也停住,继而变出了一张苦笑的脸,“可怜天下父母心,本侯倒罢了,只是怕阿清她年轻气盛,跟着那帮粗人混,以后捅指不定出什么篓子。所以今日才拉下这张脸,烦请国子监里的学士们代本侯好好管教管教她。”

      崔韫知卢太常心肠软,果然见他胡子颤颤,板着的脸色也松动了,轻而易举就被梁侯的一席话打动。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侯爷有心了。”

      看着那梁侯母女和睦,崔韫暗暗失落,不由得想到若是母亲尚存于世,或许也如今日的梁侯一般事事为孩子打算,也无需自己这么累了。

      “哈哈哈哈,本侯在边疆时就听人说国子监里有一位褐衣状元,到了京里才知道夸得是小崔伯。若是阿清如小崔伯一般肯用功,我便不用操这么多心。”梁侯对着崔韫道,“本侯有一侄子,年岁与小崔伯相当,其父在都护府做副都护,母亲是端阳郡王的幼女,若是小崔伯还没定下婚约,两府倒可以来个亲上加亲……”

      崔韫心一紧,梁侯哪里是想介绍一门亲事,分明是想试探自己与纪国是否还藕断丝连呢。

      “侯爷说迟了,我与吴国公府已经定好了婚约,马上就要去纳采。若侯爷不嫌弃,恰好我也有一远房堂姐,她前几年方中了进士,还未成亲——”

      “哎哎,有小崔伯珠玉在侧,其他人便入不得我的眼。”梁侯见崔韫肯主动划清界限,也不是个蠢笨之人,便哈哈大笑:“这等儿女姻缘的烦心事,还是交由本侯那副都护的族兄自己操心吧。说起这做爹娘为儿女操心终身大事的,本侯这倒碰上了一桩趣事。前几月我在进京的路上,路上人马歇息时撞到了一户百姓吹吹打打娶亲。这滇地的人家不比京中的富裕,连花轿一般都是用红纸糊上去的,而这家却是蒙了一层红布,有新有旧打满了补丁。得亏本侯那亲兵眼尖,看见上头一块红布上竟然绣了一圈金线。”

      卢太常最是看不过不遵君臣之礼的人,他气愤道:“天高皇帝远,这些平头百姓就敢僭越规制,果真是不开化!”

      难得梁侯将话题转移,崔韫对不相干的事一向感兴趣,她竖着耳朵正听着有趣,怕被卢太常一打岔梁侯不肯再说,就安抚道:“太常,滇地穷乡僻壤,估计也不识得什么金线银线,应该算不得有意蔑视朝廷。”

      “小崔伯说得不错,寻常百姓哪懂得什么规矩。本侯着人去问,那人家只道是今年秋多收了几石粮食,便特意去镇上租了一顶轿子,十几年宽裕点的人家都是用这轿子。本侯想赶路匆忙不与他们计较也罢,不成想亲兵却将那块红布撕了下来,拿到本侯面前看,上头竟绣着白泽的暗纹。”

      朱衣配白泽的绣纹,在大齐朝只有公侯伯与驸马在重要的场合才能穿。这下轮到崔韫惊诧了,她身上这件竹青的外袍便是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泽,为什么京中公侯伯府里的贵重衣裳会流到滇地呢?

      “本侯便派兵去了镇上的轿子铺,抓住那家主人严刑拷打,才知道他竟是个十几年前曾落草过的山贼!十几年前跟着山大王杀了一群回乡探亲的大官,官府来抓时他跑到了滇地住。后来亲兵们在他家的后院里又翻出了一条缠花金带和两块私印,印上刻着‘烟客’两字。”

      听到这里,崔韫冲动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指头上的扳指因她紧握着拳而将肉勒得通红,“这是我家大娘子崔韬的私印,他杀了我的母亲!”她乌黑的眼睛里忽又充满痛苦,“当年的许知府欺上瞒下,我就知道,这帮山贼果然没有被绞杀干净!”

      她这一喊,对面的三人皆是惊讶的望着她,梁侯似乎是回味过来,眼里更是充满歉意,“本侯以为他们是犯下了要案没有被朝廷知晓,原来就是时敏的案子,此人已经着人扭送刑部。小崔伯放心,那些赃物也被送到了刑部,过不了几日,这桩悬案定会查个明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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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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