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阙录》不饭的糯米圆

3、第二录 璞玉浑金

　　天地大荒，裂分五国。苍曜为中，起首百邻。北嚣冷猎，西珩风饶，南羡千面，东临喧滔。
　　从北嚣僻乡白水村到北嚣皇城点沧郡，也不过八百里。
　　如意客栈小二正卖力地一瓢瓢往水缸舀水，开春天大晴，来往点沧郡的客商多了，连着他家客栈的油水也多了不少。
　　“呼——”小二叉着腰长吁一口气，总算将水缸灌满，便可给客人们送去。
　　“咦！那是个什么东西在天上飞？”小二揉着眼定睛往天高处看去，一只葫芦瓢悠哉哉地飞过，小二茫茫然垂下头，望着手中沥着水的葫芦瓢直发愣。
　　这天下会飞的葫芦瓢，阿娆也见过一只，此刻她恰好正坐在上面扒着沿口向底下观望。
　　“姬涯大人，这也太神奇了，阿娆还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乘着葫芦瓢在天上飞呢！”
　　正眯着眼翘着二郎腿的奇装女子瞧了她一眼，正值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浅红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命运不济令她受尽白眼，尝遍人世冷暖，没想到此刻竟还能看到她这般天真快活的模样。
　　“这是我的神器——七孔奇心葫芦瓢，可幻大小，可抵水火，它最大的功用就是——”
　　“是什么？”阿娆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躺在上面睡觉最舒服！”姬涯打了个响指，吐出一句话。
　　阿娆脸上的笑容僵僵，遂继续观望着难得一见的天上景色，襟口的白花被风吹得飘摇，阿娆抬起手将其小心护住。
　　姬涯陪着阿娆在白水村耽搁了两天，老村长的丧事才算草草办完。村里人虽愚，但对老村长也多少怀着敬意，何况死者为大，又有姬涯在此，总归尽心料理完后事。
　　单有几个心眼多的，腆着脸子拉着儿儿女女，求着姬涯也一并带到太朴，修个一仙半神，都被姬涯一一给拒了。像王二嫂子这种不死心的，硬追着姬涯哭哭闹闹，逼得她解开了那七孔奇心葫芦瓢，拽上阿娆，捏了个诀就“逃也似”的飞出了几十里，顾不得几口人在村口看傻了眼。
　　正当新春，乃是北嚣皇城点沧郡一年中最混杂的日子。北嚣精于弓马骑猎，不但有整个大荒最勇猛的骑兵，还盛产皮革毛褥之货，如今乍暖还寒，点沧郡已涌入了大批的五国商贩。
　　“姬涯大人，我们不是要去太朴吗，为何来了点沧郡？”阿娆虽在北嚣的白水村生长了十几年，却是第一次来到北嚣的皇城点沧郡。
　　与贫瘠残破的白水村相比，点沧郡的繁荣富饶远超阿娆的想象。她此刻裹着一件麻布夹袄，襟口处别着一朵白花，腰间系枚散着淡淡金光的坠子，还算清秀的容貌，脸色却有些苍白。反观姬涯的装束更是怪异，也单她这副极好的容貌身材方可驾驭。
　　“我们去北嚣将军府。”姬涯说着，已带着阿娆来到了一座轩伟的府宅前。
　　姬涯将头上随意扎的髻摆了摆，便领着阿娆上前。
　　“站住！何人擅闯将军府？”门口的护卫“尽职”地将她们拦下。
　　阿娆满脸错愕，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姬涯。那护卫眼神扫过二人，却在阿娆的腰间停留了许久，似是拿不定主意。
　　“少废话，叫冷长矜那小子出来见我！”姬涯不耐烦地喷道。
　　护卫本想着进去通报一声，没想到眼前这位奇装异服的女子竟然指名道姓他家少主的名讳，且语气如此不客气，一时间气愤难当，手中弯刀就要拔出。
　　“我当何人，原来是姬涯大尊造访，未及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莫怪。”里间徐徐走出一道人影，阳光沿着那人精琢的五官流连，鬓角微长，如墨长发高束，白玉冠簪。
　　一袭白衣攒金线祥纹，外罩玄色绸面对襟袄袍，玉带嵌珠，单系着一枚玉坠子，阿娆细看那坠子竟与她腰间的一模一样，除了那光，不是金色，而是淡淡的紫色。将那人衬托的更加贵气。
　　“冷长矜，无嵇放了你一年自由，今日你可想好要与我回太朴？”姬涯径直走上前，对着那儒雅公子便是一顿吼。
　　那人微微抱拳，指间的翡翠扳指莹莹生光，“姬涯大尊，劳您亲临将军府，只是长矜身为北嚣少将军，戍卫北境军民，方才是我平生所愿，太朴遥遥，渡仙修神实非我辈志向。”
　　姬涯听得此言，已是火冒三丈“冷长矜，枉你资质卓绝，怎会如此死脑筋，无嵇既以紫琰色玄石评你，那你就是太朴的人，我不管，今日就算是绑我也得把你带走！”
　　“姬涯大尊莫非要在这点沧郡显露神格仙法？太朴清修不怕招摇于世人眼前？”冷长矜笑着反问。
　　“哼，我姬涯何曾怕招摇！”姬涯眸中流光四射，红唇肆意上扬。
　　眼前这气氛突然剑拔弩张，一旁的阿娆不禁吞了吞口水，插进了两人中间，“我说，姬涯大人您先冷静点。那个，冷公子是吧，也莫要动怒哈哈。”
　　冷长矜这才注意到姬涯身旁的丫头，瞧着其虽然穿着一身寒酸的破袄，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格外神采斐然。
　　“咦！”瞥见她腰间的金玺色玄石玉坠，冷长矜不禁吃了一惊。他虽然无意太朴之事，但他身为北嚣贵族，又岂像阿娆一样，不识大荒育神之地太朴，和太朴弟子身份的象征——玄石玉坠。
　　可是据他所知，如今太朴的众弟子中，有且仅有两块金玺色玄石玉坠，而眼前这个丫头瞧着资质平平，显然不是传闻中那两块玉坠的主人之一。可玄石玉坠都是太朴首座无嵇评定授予的，怎会出错？莫非这丫头真有什么天赋能耐？
　　薄唇勾起一丝和煦的笑意，冷长矜颔首“这位姑娘说的是，姬涯大尊不妨在府上小住几日，也好让长矜略尽地主之谊。再说父亲此刻在边境巡关，若是知晓了长矜怠慢了贵客，定是要说我不尊礼数。”
　　“姬涯大人，您消消气，可好？”阿娆扯着姬涯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
　　姬涯自然知晓这是他们在给她台阶下，也不再坚持，冷长矜这小子心思缜密，但要她姬涯无功而返，那是不可能的！
　　“也罢，本尊不与你们小辈一般见识。只不过此番出来时间有限，三日，”姬涯竖起三根手指“三日后，我定要带你们回太朴。”
　　说完也不管冷长矜的反应，径直往府内走去，“冷长矜，还不叫人给本尊准备点吃的。”一边向冷长矜吩咐着。
　　阿娆无奈地对面前的公子笑笑，忙跟上姬涯。
　　二月的风歇了又起，此刻将军府暖阁里，线香袅袅，两杯桃苏酒下肚，让人由内而生起阵阵的暖意。冷长矜轻抿了口酒，含笑看向对面的姬涯，眼前的太朴大尊两手举着那果木香熏蹄膀，啃得正香。
　　“你小子，不吃？”姬涯抬眼见冷长矜正盯着自己，皱了皱眉头，沾着油渍的手一拍桌案，指着个盐津鸡腿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稳稳落在了冷长矜的碗里。
　　“多吃点，别客气！”姬涯嘴中嚼着肉含糊地说。
　　冷长矜也不生气，修长的手指掂起碗边的玉筷，“欸我说，阿娆那小丫头磨蹭什么呢，还不出来？”姬涯边低着头消灭粮食，边问话。
　　“阿娆姑娘来了！”府上的小厮恰好引人过来，拨开两侧帘幔，阿娆走了出来。
　　姬涯眯着眼盯了片刻，嘟囔一句“甚好！”
　　冷长矜的目光也投向了她，之前见姬涯阿娆二人风尘仆仆，长矜特意让府上的侍女带着她们去沐浴梳洗了一番。姬涯惦记着吃食，对服装打扮毫不关心，早早便坐在了桌前大快朵颐。
　　倒是阿娆耽搁了这么久，一出来仿佛换了个人。
　　新裁的绯色花缎，和女孩白净的肤色格外相衬。下尾的罗裙绣上飞蝶丛花，平添了几分活泼光彩。肩上搭一件上好的毛绒抽丝披肩，甚是可爱。
　　“我来晚了，姬涯大人，冷公子。”阿娆道，第一次换上这些衣服她显得有些局促。
　　“无妨，阿娆姑娘想必也饿了，快入座吧。”长矜颔首道。
　　大荒史曰：大荒之北，国之北嚣也。南据之郡，唤之点沧，点沧郡无虞，则北嚣大半无忧。绵绵长亘，纵北横南，休绝火石，林被苍野。
　　休绝火石的无亘山，着了！
　　“着了着了，幸亏小爷跑得快，臭神棍自己想死，别拖着小爷啊！”茂密的林子里，一个黑影脚下生风，一边飞快地逃窜，一边嘴里喋喋不休。
　　“太倒霉了太倒霉了，要不是为了那个玉坠子，任凭那神棍说破了嘴，小爷也不会放着梧桐巷里暖和的草垛铺子不睡，大晚上来这鸟不拉屎的无亘山里逃命。”黑影嘴上骂骂咧咧，顺手摸了摸腰间，“娘的，老子的坠子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在这广袤无垠，植被茂密的无亘山中。骤起的火苗吐着火舌信子，乘着风势，瞬间将一片山林化为火海。
　　“我的神嘞！”黑影停下来看向自己刚逃远的方向闪动的火光，咽了口吐沫，头上豆大的汗珠滚向喉结，黑影深吸了口气，朝着那火光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