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下开学堂》山中青果

17、读书

　　下午放学后，宋知行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家，却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夫子”，这声音他熟悉，是段枫。他回头望去，只见段枫正向他跑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段枫很快就跑到面前，把纸递给宋知行，问道：“夫子，今天上午的问题我思考出了些答案，但我还有一些问题，能不能请夫子为我讲解一下。”

　　上午的问题不是明天会讲的吗？宋知行心有疑惑，但他没出声，看起了纸上的东西。

　　上面写的是关于士农工商地位不同的原因。宋知行初看时还有些不在意，往后看去，每一条内容都十分深刻有理，他不由得打量了段枫一番。

　　面前的小孩穿着青衿，身姿端正，面容沉稳，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躁的小孩，让人难以想象他才九岁。这样的年级能写出这番话，也让他很吃惊。

　　而且他放学后就跑来问他，是知道他明天讲这些会有所顾忌吗？

　　宋知行将段枫带到了办公室。他拉出凳子，示意让段枫在他旁边坐下，拿着他的纸，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夫子，商人的地位为什么这么低？”段枫提出了他的疑惑。

　　上午讲完课他其实思考出了些答案，可这样的答案他有些不确定，他下午又琢磨了半天，还是不太懂，所以等到放学后他就急匆匆地来问夫子了。

　　这个问题原因可就有点多了。宋知行有点不知从何讲起。他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补充了纸上的观点。

　　“士农工的地位，你都能理解。正如你所说，士是国家的根本。你也能理解，如果没有士人，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会难以存在。没有管理者，仅凭个人的自觉性，这个国家会乱套。”

　　“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想到，当今圣人十分重视科举，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从科举中选取的。这就导致我们周朝当官形式太单一，所以士人地位高，这是必然的。”

　　“而关于农民的地位，你说得很好。你知道周朝现在的农业水平，粮食的产量是不足以让每个百姓吃饱的，所以农民是不可缺少的。朝廷把农民地位提升，因为农民保障了我们的基础生活，同时也是为了鼓励更多人种田。”

　　“而工人，这也是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这一点你理解的很深刻，我就不说了。”

　　讲完这些，宋知行没有先解答疑惑，而是先问了他几个问题。

　　“段枫，你爹也是个商人，你觉得你爹是个怎样的人？”

　　段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爹是个好商人。我们家是做粮食生意的，我爹卖的米一直都是好米，也不随便乱提价。”

　　这也是他之前不喜欢读书人的原因之一。他家做生意明明很公道，到了那些人嘴里却说不出个好话，只觉得天下商人都是一样的，奸诈狡猾，自私重利。

　　宋知行没否认，他家名声是挺不错的，之前村长带他去的也就是他家粮铺，确实不错。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继续问道：“你爹对这个朝廷有贡献吗？”

　　段枫皱眉思考。贡献？这话怎么理解。

　　见他不理解，宋知行答道：“自秦朝之后，历代王朝都是重农轻商，甚至有的朝代不许商人之子读书，为什么呢？”

　　“其一，是农业水平低下，农业永远是重中之重。其二，其实商人是属于投机者，他固然方便了我们的生活，但是他不是创造财富的人，他是在这四类人中贡献度最低的。而且他赚钱快，赚钱多，如果他地位高，那将会有多少人去从商呢？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的。”

　　段枫这下理解了，追问道：“那皇上就算提高了匠人和商人的地位，是不是也不会打破这种关系？”

　　宋知行点头。如今粮食产量低下，社会生产力不足，朝廷不可能会打破这种关系。圣上提高商人地位，也是在先皇时期积累了较多的资本，才定下的决策。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段枫身为商人之子，对这种事情总是很在意。

　　宋知行看着面前的孩子，用手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语气有些惆怅：“当然有，当我们种出的粮食足够所有人生活，当百姓的双手被解放出来，当我们不再是农耕社会，就会有了。”

　　段枫对他轻柔的触碰有些依赖，乖乖问道：“那我们现在的朝廷有可能吗？”

　　宋知行听到这样的天真话语，摇头失笑，“没有。皇帝为了统治国家，是不会让商人出头太多的。商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商人有钱，如果再有了权力，那无疑会威胁统治。而商人自古都被视为自私自利之人，向来受士人鄙夷，士人对朝廷的影响很大，所以是不可能的。”

　　如今是封建社会，科学发展受到抑制，工业水平达不到，要想让所有人吃顿饱，无疑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没有红薯，土豆这样的宝物。

　　段枫理解力好，听懂了夫子想要表达的话，不禁有些沮丧。

　　宋知行把这些话告诉他，自然不是让他受打击的，他强调道：“哪怕是这样，你也不要觉得这世道不好。周朝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和经验，已经做的很好了。历史是进步的，有先人的经验教训，我们会生活的越来越好。”

　　“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理解这个社会，更专心的读书，你也知道，读书是改变地位的唯一方法。你虽是商人，可你家庭富裕，不愁吃穿，比农民好很多了。所以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明白吗？”

　　段枫点头答应。他知道好歹，他知道有些农民穷的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上，他条件已经算太好的。而且从他爹送他读书开始，他便立志要读出个名堂来，这些事情是不会影响他的。

　　想到这些，他有些疑惑。他读书是有目的的，那夫子呢？夫子明明学问这么好，还年轻，怎么不继续读下去，反而到小乡村里来开学堂了呢？

　　“夫子，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宋知行沉默了一瞬。他哪有什么目的，以前读书不过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注意。只不过随着他长大，明白的更多，有了前世的记忆，他心思便开阔了许多，对书的领悟也更深了。

　　“我读书自然是为了长见识，明事理。我生长在南京城，只在南京城里生活过，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看了书才知道这世间有如此多的山川河流，奇观美景。也知道其他地方的生活有多么精彩。”

　　“从前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读了书才体会到山水之中竟有如此深的含义，当你读了诗词，当你再次观看时，诗词中那些寄托在山水中的情意，那种情感上的共鸣，隔着几百年也会让你感受深刻。这不就是读书的乐趣吗？”

　　见段枫似有所悟，他又开口道：“读书是为了让你变得更优秀，你看那些行为举止，待人接物都十分有修养的，基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这是其他东西不能带来的。”

　　“读书有目的是好事，但是读书不能完全为了目的。我希望你能从书中得到乐趣，学习知识提升自己，而不是功利心太重，一心想科举做官。”

　　段枫低下头，有些羞愧。他确实目的性太强了。

　　宋知行理解他的想法，安慰道：“这想法也没什么，只要你不要太极端就好。行了，今天的话也说完了，回去吧。”说完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和段枫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