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下开学堂》山中青果

1、分家

　　酉时，夕阳向大地撒下金辉，让整个南京城都披上了一层金纱，辉煌绚丽至极。

　　今日正是乡试放榜后一日，举人们已参加完鹿鸣宴回到了家中。

　　此时，西街的一座大宅院里，一位穿着青衣的少年紧紧握着茶杯，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子里，面色阴沉。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她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慢悠悠开口道：“远儿何必在意他，你不了解你父亲的性子吗？还怕被他占了好处？”

　　宋知远脸色稍缓，他知道他娘是个有主意的，她开口了自然就是有办法的。

　　“母亲，那儿子该怎么做？”

　　胡燕兰勾唇一笑，“自然是如实告诉你父亲了。”

　　宋知远思索一会儿，也缓缓笑了。脚步匆匆的往父亲的屋里走去，其余小厮也忙跟上去。

　　屋里，宋荣轩正在品茶看书，宋知远看向他，语气恭敬：“儿子拜见父亲。”

　　宋荣轩摆了摆手，“远儿找我何事？”

　　“父亲，这国子监名额没问题了。”

　　“当真？”宋荣轩眼神一亮，惊喜的看着他：“远儿，是不是今日鹿鸣宴中有大人看重你。”

　　宋知远心里有些酸溜溜，面上却十分温和地说道：“是大哥他得了主考官大人的看重。”

　　“你大哥倒是不错，”宋荣轩笑容都淡了几分，语气平平，“不知今天在鹿鸣宴上发生了何事？”

　　宋知远便把事情说了一遍，“今日鹿鸣宴中，大家都是喝酒赏花作诗，气氛融洽。突然主考官纪大人一时兴起，问那日乡试算学满分的宋知行是谁，大哥就站了出来。”

　　“纪大人问他些算数问题，大哥很快答出来了。纪大人也十分满意，又听其他考官说父亲是个国子监学正，大人就称赞我们家是个不错的。举人们都附和道，说我们兄弟俩是一门双举人，这家风定然是不错的。”

　　“大哥他真厉害，算学居然是满分，还被主考官大人记住了，我是不如他的。”宋知远说到这语气有些沮丧。

　　宋荣轩听了这些，面上有些厌恶，开口道：“远儿不必自谦，算学本是个不入流的，你大哥不过是靠着这个侥幸得了个举人，你比他强多了。”他十分不理解圣上为何那么重视数算，明明自古以来四书五经才是最重要的。

　　宋知远看到他爹的表情，心中了然。他一直都知道他爹是个守旧的老顽固。

　　语气迟疑道：“父亲，那这名额......”

　　宋荣轩沉思起来。他是个学正，有个名额，本来以前就想给远儿的，但国子监想进的人太多，他的官职较小，人家没同意。如今得了纪大人的话，想来是没问题了。就是这大儿子不知是个什么想法，毕竟按道理这名额应该是他的。看来回头得敲打敲打他。

　　思及此，他安慰道：“远儿放心，这名额一定会是你的。”

　　“那我改日便去谢过大哥。”宋知远脸上露出笑容，内心得意。

　　他知道父亲肯定会这么说的，从小他父亲就是偏爱他的。他是嫉妒大哥出风头，但大哥再怎么样，还能忤逆了父亲不成？

　　连忙面带感激地看着他爹，“一切多亏有父亲，待儿子中了进士，一定会好好孝顺爹娘的。”

　　“远儿有这番心意就行了。”宋荣轩捋着胡须笑容满面，心里也十分感动。二儿子读书好又孝顺，他怎么能不偏心。

　　※

　　翌日早晨，宋知行忍着困意，草草收拾一番，匆匆去拜见父亲。昨晚有小厮来报，说明日一早去拜见老爷，有要事相商。

　　他心里还有些诧异。父亲从三年前起，便几乎没管过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会找他？想到鹿鸣宴发生的事情，他心里有些猜测。

　　此时大堂主位上已坐着两个人，一位中年人和一位美妇。正是宋荣轩和他的夫人胡燕兰。

　　宋荣轩一身青色长袍，面容端正，身材略微发福。他看了看底下站在的儿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大郎啊，为父这些年供你读书，也算是尽了心。你如今中了举，也是小有所成，以后在学堂也要用功读书啊。”

　　宋知行见他提起学堂，神色不明，那学堂在南京不算什么好学堂，夫子是个举人，教书这么多年也只他一人考中举人了。

　　他平静地问道：“儿子如今也考中举人了，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读书？”

　　他爹眉头皱了皱，对他的话有些不满，这话什么意思？干脆直接说道：“我看这学堂不错，离家近方便，可以继续读。昨日鹿鸣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读书不如你二弟，不如让你二弟去国子监上学，他将来中了进士，你也沾光。”

　　果然啊，还是为了这个名额。

　　宋知行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爹的脸，质问道：“二弟去国子监，我去小学堂吗？”

　　宋荣轩看着他儿子锐利的眼睛，脸色有点不自然，随即又觉得自己没错，严厉说道：“这学堂哪里不好！这名额本就是我准备给你二弟的，远儿比你厉害，这国子监当然也是他去。”

　　宋知行盯着他爹，讽刺地笑了笑，没说话。他也没想到鹿鸣苑他会入了主考官大人的眼，说起来还是沾了他现代记忆的光。

　　而且宋知远的学问还不如他呢。他只是乡试时犯了头疼的老毛病。

　　他从三年前开始有头疼的问题。头疼时他会看见一些片段。是一个奇怪世界里，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的故事。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个片段，那时他娘刚去世不久。片段中母亲送三岁的男孩去幼儿园。男孩撒娇地抱着妈妈说不想去学校，不想和妈妈分开。母亲温柔地摸着小男孩的头，轻声哄着他。

　　他没有害怕，因为梦里的母亲也同他娘一样，有双温柔的眼睛。

　　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故事，他上小学，初中，高中及大学的片段。

　　那日乡试，他正在做经义题，突然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连忙躺在床上，然后一阵刺痛钻进脑袋，一段记忆涌入他脑海中，是他前世出车祸去世的场景。

　　疼痛过去，宋知行缓缓睁开眼，盯着屋顶缓了好些时间还没缓过来。以前疼痛从来没有这么剧烈，以至于他做卷子都没有思路。也幸好他把最擅长的部分已经写完，才堪堪中了个举人。

　　现在他说这些也是没用，反正他总是不如他二弟的。自他16岁时母亲早产生下弟弟不久后去世，他爹没来，只派人将他娘下葬。他弟更是看都没看一眼后，他就对他父亲失望了。

　　如今这出戏，他也懒得去争。索性，以这为条件将他分出去，他带着弟弟回到他娘的故乡过日子。

　　思及此，他语气平静地说道：“父亲息怒，若是二弟想要，便让他拿去罢了，”他顿了顿，“不过儿子有个条件。”

　　宋荣轩眼珠一转，问道：“什么条件？”不就是一个条件吗，想来他也不敢太过分。

　　“儿子想要分家。”

　　“砰！”宋荣轩猛地拍桌子，声音震耳欲聋，眼神怒瞪着他。

　　“荒唐！父母在不分家，你是想咒我死吗？”

　　宋知行忙低下头：“儿子不敢。只是弟弟身子弱，在乡下养着好。儿子也一心想去乡下生活。”

　　“难道这府里亏待了你们不成，非要去乡下养着？”宋荣轩没想到他会说这，皱着眉语气严厉，暗含威胁。

　　那小儿子他不在乎，这大儿子好歹是个举人，这个时候分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家呢，指不定要说他为了个名额要把他儿子赶走。

　　宋知行跪着行了个礼，语气郑重：“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觉得如今这世道太平，皇上又爱子如民，我得了个举人名头，便想开个学堂，做些贡献。”

　　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宋荣轩觉得有些奇怪，这儿子居然想做个先生？那不都是那些自认科举无望的人才会做的吗？

　　做先生没什么，可这儿子要分家，让他有些犹豫：“大郎，当先生我不说什么，可这家何必要分呢。”那不是丢他的脸吗。

　　胡燕兰也在一旁劝道：“大郎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家呢，这没道理啊。”把他分出去她自然是欢喜得很，从此也没有碍眼的人了。可他如今还未成家，分出去人家还不得说她容不下这举人儿子啊。

　　宋知行看着她虚伪的样子，没理她。这胡燕兰是商人之女，一直管理后宅之事，从小就吩咐下人排挤他和他娘，直到后来他读书颇有天分，引得他爹注意，才装模做样的送了些好东西过来。

　　看着他爹，宋知行淡淡地说：“父亲可知，先前纪大人跟我说过，我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去府上问他。”

　　宋荣轩瞪大了眼，随即面色铁青。这儿子居然威胁他。若是不同意他分家，他便去那纪辞府中，要是他说他想去国子监，可能就没远儿的份了。难怪他答应得爽快，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看着这张跟张月相似的脸，宋荣轩心中有些厌恶。果然是村妇生的，没见过世面，一心想往乡下跑。

　　他心中十分不屑，“既然如此，那便分家就是了。”说完又招了小厮去请衙门的人。

　　分家就分家，反正他不喜这儿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他看见这张脸就想起那村妇。

　　“父亲，不知这分家，我应该分得多少。”宋知行又问道。

　　“你是个举人，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吗？给你几十两罢了。”宋荣轩咪着眼，语气微沉。他一分钱都不想给的，又怕人家说闲话，影响他名声，还是决定给他些。

　　“父亲，儿子要开学堂。”宋知行语气不变。

　　宋荣轩狠狠瞪着他。平日里怎么看不出来他是个这么贪心的货。这分家的理由说得好听，是去开学堂的，他这个父亲怎么能不拿出点钱支持他呢。

　　“那便分你两百两。”宋荣轩语气阴沉，心里头像在滴血。两百两，够他潇洒好久了。

　　宋知行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屋里的哪些东西不值个几十两，两百两在他们家，不算太多。

　　罢了，这两百两也算是买断了他们的父子情。以后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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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也是我一直想写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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