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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武林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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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遥举起坛子,清透液体顺着坛口灌进喉咙,他喉结滚动,闪着莹光的水痕沿殷红唇角流下,沈弈看呆了眼,他没想到一个瞎子也这么能喝,也举起自己的那一坛,灌了一大口。
果真是好酒,也是烈酒,一口下去他脸色微红,酒水里混着淡淡的桃花香,夹杂呼吸之间,身侧那人放下坛子,转过头来,一缕碎发沿着他瘦削肩膀滑落,李君遥声色温和。
“沈弈,我是个瞎子,一辈子靠给别人卜卦为生,我没有经历过你的江湖,但是”他唇角勾起,那抹不经意的艳色看在沈弈眼中,直如在酒里投下一点火星,轰然炸开,烈火于心头燎原而起,一发却再不可收拾。
“江湖不过就如你我怀中这一坛烈酒,苦涩有之,辛辣有之,一口下去忘忧,一坛子下去前尘往事姓甚名谁尽皆忘了个干净,喝到最后醉生梦死,天倒地颠,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仰首,坛口微倾,酒水顺着雪白脖颈滑落,他是看不到的,沈弈在那一刻却觉得他早已洞悉一切。
那天晚上谁先醉倒已然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抓着那人的手说了很多,骂诬陷他的武林盟,骂诡计多端的魔教教主,还有十八那个狗娘养的,说自己当大少爷时候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和曾喜欢过的人。
他醉眼朦胧,分不清此情此景是幻是真,月光映在雪地上,晶莹闪烁,那人时而点点头,时而又勾起唇角,笑容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借着酒劲上头靠过去,头枕在他肩上,用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绽在酒里数年的桃花。
“君遥,你有过喜欢的人吗?你有看到过一个人,就想要靠近他,拥抱他,将他融入骨血,只想要据为己有,再不放手”
不过还没等到答案,沈弈声音低下来,李君遥只觉肩膀上一沉,反应过来时他已睡过去了,手上还紧紧抓着李君遥的手,李君遥无奈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才去掰他的手,没想到他握得极紧,却是怎么都掰不下来,这酒性烈,以前又有那盟主老爹管着,估计他也从没喝得这么痛快过。
“沈弈?沈弈”李君遥去翻他的肩膀,“醒醒,刚下了雪,睡在这里该着凉了”
沈弈不知听没听见,总之没有差别,他动了动,在李君遥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开始呼呼大睡,李君遥扶额摇头,看他是真醉了,朝一旁墙头摆摆手,红情悄无声息翻过来,正要伸手帮他,却听他道。
“轻着点,别弄醒了他,就让他好好醉这一场,再往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武林大会前夕,江湖上又有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传说那位逃跑的少盟主沈家公子沈弈其实暗里早已投靠魔教,实在令人唏嘘,城中富商胡老爷家近来失窃,也不知那偷儿是怎么做到的,万贯家财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窗户纸都没剩下,早上醒来屋舍空空四处漏风,就连老爷小妾身上穿的金丝珍珠绣鸳鸯肚兜都被那贼顺了去,可把胡老爷气了个半死。
而最近听闻有位无名侠士在城中最大的青楼红尘巅一掷千金,金子银票小手一挥铺了楼上楼下满天满地,包了这楼里所有的角儿,几名绝色花魁轮流侍候他一整晚,都不带重样的,真让城里一众流连风月场的公子哥儿们羡慕嫉妒恨。
天下盛事武林大会就在说书先生的唾沫星子里敲锣打鼓开场了,届时中原各地英雄豪侠皆汇聚于此,都想争夺那把顶尖尖上的盟主宝座,通向会场的几个街市口也聚集满了武林人士,叫卖兵器的,平安符的,跌打损伤药的,热热闹闹煮了一锅盛世的浓汤。
而就在人群里,一人面容平常,穿了一身灰土土的衣裳,斗笠盖在头上,手里拿着剑,在嘈杂人流里穿梭而过,正是易容之后的沈弈。
他戴了张面皮,此时掀开斗笠,也不过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再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这一个月里,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事情,沈弈走进旁边一间小酒馆,门口老板娘纤腰一扭,撒了香粉的帕子差点没挥他脸上。
“来客一位喽,大侠您里边请”
他在里面角落挑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小二跑过来问他点什么,沈弈只要了一壶酒和饭菜,这时旁边那一桌四人正在交谈。
“你说这沈老盟主也真是够惨的,盟主位置没坐上几年,自己儿子又投靠了魔教,结果活生生把他给气死了,就连发丧他那宝贝儿子都没露面,啧啧啧,真是不孝呦”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魔教教主也是有本事,哎我听说啊,当今的魔教教主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人间绝色,见过的人都说那等风华气度,只一面就令人久久难以忘怀,听说他娘当年也是武林上出了名的美人,你说这沈家公子不会是看上”
“嘶,你别说了,魔教教主不也是男人嘛,按你这话说,这不孝子口味也太重了”
那人耸耸肩,喝了一口酒大着舌头回,“沈家在江湖上历代都是英雄豪杰,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我看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嘿嘿,说起他沈家天山剑,当年沈老盟主在武林大会上一套天山剑法力拔群雄,夺得头筹,那是何等风采?如今我看是后继无人喽”
沈弈在旁捏紧了手骨,指节泛青咯咯响,这事情到了别人嘴里,就是怎么离谱怎么传,他却也不能怪那些人,在得知老盟主噩耗的时候,他曾不顾一切想要冲进武林盟,质问那些人,可江寻和程山直接打晕了他绑起来,李君遥也劝他,常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现在强敌在暗,他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报不了仇反倒还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身份等待时机,盟主宝座空缺,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其中不乏就有那些觊觎剑谱的人,魔教,鬼罗刹城,还有背后那人,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而这一场武林盛会江湖中人大多都会来,里面说不准就有林家和厉蘅夫人的后人。
沈弈暗想,武功谱上的地图,要五本集齐才能知道宝藏的确切位置,如果能找到那些人,自己这边也算是有了筹码。而江寻和程山已经回到武林盟,暗中帮他寻找后援,武林盟里各大门派也不是都和徐义山一条心。
他手摸上自己放在桌上的剑,这把剑并不是他常用的那把,剑鞘之上雕琢鳞纹,剑身通体玄玉为底,又用金丝勾出细密纹路,剑转之时,如游龙潜水,鳞光若显于日光之下,则璀璨生辉,美轮美奂,这是沈老盟主托江寻他们交给他的遗物。
剑名,金鳞。
金麟岂是池中物,他又怎会不懂沈老盟主的意思。用过了饭,已将近午时,人群渐往大会擂台处聚集,历届武林大会都开在日光最盛的正午时分,规矩也简单粗暴,一对一的比试,三声锣鼓敲响即可上台,谁能在这四海扬名擂上呆到最后,谁就是最后赢家。
看台上多的是摩拳擦掌的江湖人,可真正有本事的一般都在最后出场,这前面的不过就是图个热闹。
果然有个使双刀的瘦猴先上场,赢了几局被个用开山锤的汉子打了下去,沈弈却无心战况,他在人群里穿梭,眼睛不时看向周围楼上雅座看台,正中一排坐的是武林盟,徐义山正喝着茶和曜泉山庄的老庄主交谈,旁边有绿蚁门的年轻门主,扇着扇子翩翩书生的打扮,和细腰坊的一双绝色姐妹花,捂嘴指着台上不时咯咯发笑。
左右两侧坐的则是些江湖门派,烈焰庄虎背熊腰土匪头头样的庄主,桌上放着他那把吓唬人的九环大砍刀,怀里抱着一个美人,旁边还站着两个美人给他端茶倒水,另一侧坐的则是有名的神医谷,他们谷主神神秘秘一身白还带了个斗笠,旁边也有两个侍女。
另有一些大小门派暂且不提,这时擂台上人已经几轮更迭,各门派人陆续上场,战斗进入白热化,却恰恰在这时,忽然天外传来一曲飘渺仙音,紧接着花瓣纷扬,十二个带着面具的白衣人手执琴瑟笙箫,御起轻功从天而降,其间簇拥一顶精巧鸾轿,众人闻声纷纷抬头去看,雪纱浮动,却瞧不清里面的人,人群都在嘈杂议论是何人出场声势如此浩大,徐义山见此也皱眉起身,他以内力传音,声震四野。
“来者是江湖哪条道上的豪侠?真是好大的排场,还请自报上名号!”
鸾轿停在看台一侧空着的阁楼上,那十二个带着面具的白衣人轻功了得,却对着轿子里那人俯身行礼,轿子旁边,身着红衣的女子俯身掀开纱帘。
“主子,到了”
锦缎软靠上,白衣裳的公子仰躺在那里,支起了一条腿,旋于指尖的青花盏中,美酒竟然一滴未洒。他转过脸来看着这边,人群哗然,只见他那半张脸上覆着一张银红狐面,面具之上,眼尾处又用朱红墨笔勾起一截,这还是一只笑面狐狸,公子朱唇轻启,声音清朗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