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天下》倾江予

1、正邪

　　热闹的集市，车水马龙，卖菜的王婆掐腰和客人正吵得欢实，风吹过走货郎架子上挂的铜铃铛，不远处又传来车轮咕噜噜的响声，临街的春花阁楼上，沈弈放下酒盏，旁边人见此不满地说道。
　　“哎，这就不喝啦，再来几杯嘛，你瞧瞧这天气，晴空日正好，又没事做”
　　的确是个好天气，人来人往，楼下小乞丐的碗里又多扔了几文钱，叮当叮当，有几枚滚在地上，小乞丐乐得点头哈腰嘴咧到了耳后根，连声道谢趴着去捡，
　　沈弈愣了下，才笑说道，“不喝了不喝了”
　　“唉真是，你爹是武林盟主，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又不是，再喝两杯嘛，来呀别扫兴，要不我给你叫个小娘子唱两曲儿助兴？”
　　“程安你真是”
　　“得嘞，不打趣你了，看出来你没心思，那我自己喝，小二，再来一坛！”
　　临街一角今日倒是多了个摊子，阴阳八卦的幡子随风飘展，一书生模样的人穿青衣衫，蒙着眼睛，手里签筒子像模像样的摇了摇，小摊旁边没有人，也是，这年头瞎子算命也多半是装的，人还是信那些老和尚老道士。
　　沈弈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衫，也不管对面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朋友，下了楼梯，走出门去。
　　这时候街上某个小门里头，突然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捂着脸踉跄穿梭在人群里，走了几步却忽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旁边人被惊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查看，谁知那人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上前查看的人发现脚底下渐渐流过鲜血，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想起来害怕，吼声震天。
　　“妈呀，死人啦！”
　　沈弈听着声音穿过人群，旁边人指指点点不敢上前，他走到那人旁边，双手用力把人身体扳过来，只见那人七窍流血，脸上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的，这时候那人身体不自然地耸动，沈弈察觉不对连忙放开手，竟见那人衣服里游出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
　　“快闪开！”
　　人群慌张避让，小蛇身形灵巧探出头来就想跑，沈弈飞快拔出随身佩剑，一剑掷出将它钉在地上，那蛇被钉住了还在不断挣扎扭动，流出来的血竟然是绿色的，他蹲在那里查看，神色凝重。
　　“又是魔教的手笔”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旁边小卦摊坐着的算命瞎子手上摇了摇，一枚卦签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轻响，他拾起卦签，放在蒙着布条的眼前，却像是能看到似的，唇角微微勾起，紧接着，他慢条斯理的收拾起卦摊子，那阴阳八卦的幡子就飘在肩上，悠悠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桌上啪的重重一响，大堂里坐了很多人，却寂然无声，首座上那人方脸长须，气得面上筋肉抽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桌子在他掌下颤颤巍巍，紧接着出现裂纹。
　　“太过分了，魔教都欺负到我们头顶上来了，光天化日就在大街上杀人，他把我武林盟置于何地？”
　　咔擦一声，那张桌子在瞬间化为齑粉。
　　“沈盟主莫要激动，魔教行事一向毫无准则，但依老夫来看，攻打魔教之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沈钧天猛地转过头来，“徐义山，我敬你年纪大，你他娘的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前天，就在三天前，魔教恶徒刚灭了碧波剑萧家满门，一个不留！你还要从长？我看到你老死那天，也长不到头！”
　　徐义山摸着胡子不说话了，沈钧天背着手走了两圈，最后站在中间。
　　“江寻，程山！”
　　“在”
　　“在”
　　“传我盟主信令，集结各大门派，三日之后，苍华山脚下，我要端了他魔教的老巢！”
　　四座皆起，“盟主三思啊”“沈盟主三思”“盟主，苍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极容易中那些魔教恶徒的埋伏，我们还是再多准备”
　　啪又是一声巨响，这回遭殃的是左边那一排的桌子，一排长桌齐齐裂开，满座无声，沈钧天眯起眼睛。
　　“是我这武林盟主的话没有分量，还是你们这群天天把为民除害任侠道义挂嘴边上的，只会说不会做？”
　　见这次没人再反对，沈钧天哼了口气，背转过身，“那就这么决定了，三日之后，集结正道门派，围攻魔教！”
　　此时的苍华山巅，年轻的公子白衣胜雪，缚在眼上的绸带飘落肩头，他坐在小亭子里，一条腿随意支起在栏杆上，手臂轻托，几只仙鹤围绕着他，不时啄着他的手心，山顶无风，树梢却无风自动，紧接着有人突然出现，跪伏在他脚下。
　　“主子，武林盟三日后要围攻苍华山”
　　“哦？沈钧天终于忍不住了？”
　　等了半天，被她称作主子的那位年轻公子却依然没有接着往下说，仙鹤吃饱了食，昂着头，扑扇着翅膀悠哉悠哉从她身边走开。
　　“主子，那我们”跪着的女子小心抬眼看他，那是个极好看的人，舒展的眉毛，英挺的鼻梁，薄似浸透胭脂的唇，单是闲闲坐在那里，一举一动，意态风流尽显，只是可惜，她看向他覆在眼上的绸带，这个时候，公子薄唇轻吐。
　　“红情”
　　“是！”
　　“武林盟既然要来做客，我们身为家主，可不能怠慢，让流风和惊雪在半山布好埋伏”
　　红情点头应是，见他没有再说其他，正要离开，却又忽然被叫住，“等等”
　　年轻的公子站起身来，摸摸仙鹤的脑袋，仙鹤也亲昵地抬首蹭他，他唇角轻勾，有风吹过，淡粉落花沾在他飘垂袖间，白衣飘飘，恍若神仙。
　　“再备上些化功散，如果来的人多，兴许我们还能顺手抓上几个人质”
　　底下的红情看愣了神，顿了一会才红着脸，慌忙低头回道，“是，主子”
　　再一晃眼，公子扬袖，一阵清风拂过，仙鹤转过脖子梳理羽毛，亭中空余落花几许，哪里还有人在。
　　苍华山脚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为首的盟主沈钧天指挥众人分成几组，轮到打头阵的一组却犯了难，人虽然来齐了，却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毕竟魔教行事一向诡谲多端，杀人不眨眼，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谁知道进去这山里之后会发生什么。
　　自家老爹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沈弈见此一撩袍摆，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爹，孩儿愿意作为领队打头进山”
　　“弈儿，你”
　　“爹，此次围剿魔教是我沈家提起，也理当由我沈家人打头阵，何况近二十年来我日日磨练剑法，从未懈怠，也该让孩儿实战试试深浅了”
　　沈钧天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沈弈的肩膀，“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欣慰，“我的弈儿也终于长大了，好，这次就由你打头阵，切记山中地势险峻，山石草木后皆可藏人，一定谨慎行事，最重要的是”沈钧天低声，“一定保护好你自己”
　　沈弈点头，分好了队伍，众人依次进山，山里树林密集，道路难行，沈弈带领一队一马当先，而半山腰处的灌木丛里，早就埋伏好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打着哈欠，“风哥，武林盟这群只会吃软饭嚼舌根的笨蛋，还用得着我们这么多人？”
　　“别瞎说，这是教主的安排，你听命令就是了，此次围剿行动正道各大门派都来了，稍有不慎若是出了问题，你看教主怎么罚你”
　　一听教主矮个子的也精神了，看山路上一点声音没有，猜那些人还要一会才能爬上来，矮个子缠着流风问道。
　　“哎，风哥，我听说我们教主是前任教主和一个青楼妓子生的，是不是真的？都说教主生了副天妒人怨的好相貌，连女人见了都要羞愧呢，如果有机会，真想见一见啊，可惜每次只能远远的隔着帘子瞧上一眼”
　　流风打断他，“你活腻了吧，敢这么编排教主，若是让教主听见”
　　矮个子连忙噤声，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这时山路传来人声，灌木丛里的几个人连忙准备。
　　“你说魔教住这地方，七拐十八绕的，他们也不嫌麻烦”
　　“少说两句吧，没看少盟主一路上都没说话，就你话多”
　　沈弈又用剑鞘拨开荒草，这里已经快到山腰了，林木茂密极易藏人，他们走得也更加谨慎。
　　忽听一声极细微的破空声，沈弈反应迅速，瞬间转身拔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响，暗器弹开落在地上。
　　魔教众人纷纷从草丛里跳出来，一时间喊杀声不断，魔教人手比沈弈这边还是少了许多，只能边打边退，沈弈又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带领众人乘胜追击，不知不觉就踏进了灌木深处，只闻一声尖细呼哨，几个人从灌木丛里猛地起身，手上东西就朝他们洒来。
　　“快捂住口鼻！”可惜已经喊晚了，后面一群人中招，倒在地上捂脸抓瞎的哀嚎不断，沈弈暗骂一声，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使剑和他们过招，沈弈身为沈家长子，而沈家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山剑传人，魔教几人竟一时拿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