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心》路易拾柒

2、重逢

　　这是顾北陌重生的第九天，也是君修寒带着几个弟子最好一次历练的最后一天，明日，辞尘宫便要遣散了。
　　历练第一天晚上，原本失忆重生的顾北陌被一黑衣人强行恢复了大部分记忆。恢复记忆的顾北陌第二天早上便早早离开了，上辈子欠君修寒的太多了，他无颜面对他。
　　顾北陌的师兄们，枫林晚和沐千珩从他不告而别那日起就一直在寻找他，自然是无功而返。
　　后来百姓皆知，辞尘宫遣散那日，君临帝的首席大弟子顾北陌始终未曾出现。
　　这位受世人爱戴的君临帝遣散门派后便不知所踪，有一人不忍辞尘宫解散，两年后，便找到所有从前辞尘宫的弟子重新建立门派，改名醉仙门。
　　……
　　“都说那君临帝长得那叫个眉目如画，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据老人所言呐，那君临帝还飞升了呢”酒馆里，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的讲着君修寒的生平事迹，酒客们更是百听不厌，纵然听过千百遍，还是忍不住拍手喝彩。
　　试问，这天下何人不识君临帝——君修寒？何人不想一睹君修寒的真容？
　　“你天天讲这个，大家伙儿谁不知道？能不能讲点儿别的？”
　　“哟，客观想听我自然给讲，那还是我年轻时候，偶遇一修仙老者听来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因为这儿，才真正佩服君临帝的。”
　　“那五百年前啊，有一魔君叫顾北安，他和君临帝有着莫大的渊源啊，听说在顾北安登上魔君之位之前，两人都正值年少时期，年少的君临帝还不像现在这般孤言寡语，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具体恩恩怨怨那老者也不清楚，只知道不知何缘故，君临帝去了‘活死人墓’。”
　　靠窗的男子听着，不由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抿着唇，似是不悦。
　　那男子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活死人墓什么地方？有去无回啊！当时，仙门百家都以为君临帝早已尸骨无存了，一起聚起来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君临帝给下葬了”
　　“而顾北安就在君临帝下葬后登上了魔君之位，结果啊，两年后，君临帝突然就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手刃了顾北安。但说句实在话，听说没有人看见君临帝杀顾北安，不过是因为在发现顾北安死前有人见君临帝从他房里出来。”
　　“再后来，君临帝阴沉的像个疯子，谁也没见过那样的君临帝，没有人知道君临帝是怎么从活死人墓里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本来啊，君临帝回来了，是一个举国欢庆的事情，可是啊，那个意气风发，眉眼含笑的君修寒死了啊……”
　　“话说你们知道这世间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什么吗？就是君临帝手刃顾北安之前到底姓甚名谁，怎么就与那顾北安结了仇。”
　　“既然不知君临帝从前是谁，那怎知君临帝从前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位客观，您问的也是我疑惑的，只不过奇怪的很，我当时问那老者，他当即神色一变，极其难看，他只说，问不得问不得，当年知道真相的人死的死，没死的都失忆了。他还说呢，他当时侥幸逃过一劫，所以才记得……”
　　“……”
　　窗边的男子陷入了沉思，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顾北陌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现在疯狂的想见到君修寒。
　　后面说书先生说了什么，他便再也听不进了，满脑子都是君修寒。
　　突然，酒馆外吵吵嚷嚷，一群百姓簇拥着一中年男子。
　　“大家伙儿注意了啊！君临帝今儿个晌午会来咱们镇儿，都回去准备准备，迎接君临帝……”
　　也不知那男子哪得来的消息，其他人也没管真假，当真去准备了。
　　顾北陌确是没动，确切地说，他完全愣住了。
　　据辞尘阁已经两百年，他和君修寒也已经两百年没见了，记忆中的君修寒五官都越来越模糊，他只记得那双翠色的眼睛，真的，那双眼睛美极了，眼中却尽是薄凉，哀伤。
　　晌午。
　　顾北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人家镇门儿口的屋顶上坐着，还一直看向那条唯一可以到达这个小镇的路。
　　真是疯了。
　　渐渐，夕阳西下，顾北陌看着渐沉的落日，自嘲的笑笑，“是啊，他怎么回来，即使回来，两百年了，他杳无音讯了两百年，去哪又怎会有谁知道，真是可……”
　　小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那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走着，腰上的长剑在落日的余晖下依旧寒光凌冽。
　　顾北陌瞳孔剧缩，心脏怦怦的跳着。
　　真的是他……？
　　顾北陌根本不敢确定，他怕那是假的，他怕那不是君修寒……
　　那人走近了，一双冰冷的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嵌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发丝自然的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直垂到了浓而密的睫毛上，眼角却微微上扬，显得妩媚，翠色的瞳孔和妩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一袭黑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魅惑众生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欣长纤细的身材。
　　是了，就是他，君修寒。
　　君临天下的君修寒。
　　无所不能的君修寒。
　　世人仰敬的君修寒。
　　两百年杳无音信的君修寒。
　　两百年过去了，顾北陌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样，依旧俊美，却是脱了那股稚气。
　　君修寒却没变，若要说变了，便是他耳廓上多了枚深蓝的耳钻。
　　君修寒好像没看见他又好像看见了，顾北陌不敢确定，君修寒瞥向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了。
　　终于走到镇门口，君修寒像是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倒下了。
　　顾北陌一时间呆住了。
　　终于在村民嘈杂的惊呼声中，他才跳下房顶，把君修寒带去了客栈。
　　直到把君修寒安放在床上，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君修寒竟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扶正君修寒，看着他的脸看了半宿，确定自己没眼花，才开始疗伤。
　　突然，一股力量扯着顾北陌，顾北陌愣是挣脱不开，堪堪被那股力量拖进了一个尸山血海的地方。
　　如果偏要形容的话，这简直是个地狱。顾北陌醒来时是趴在地上的，一睁眼，鼻间就充斥着血腥味，身边净是面目狰狞的死尸，还有一具尸体和他面面相向。
　　“……”讲真他不喜欢和死尸深情对望，更何况这死尸着实长得有点磕碜。
　　顾北陌起身踢踢脚边不成模样的尸体，见没反应，又向前走着，他听见远处的嘶吼声，不知为何猛然想:这不会都是我上一世杀的人吧？不会啊，我都是一剑毙命，没这么重口味吧？虐成这样，啧啧，这能看出是个人都是个奇迹，尽是一团肉泥，好情趣啊…
　　待走近那嘶吼声的来源处是，他惊呆了。
　　君修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君修寒……
　　而此刻的君修寒一袭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如琢如磨的脸上也尽是血，青丝飘荡，笑得妖艳，手中的长剑反射的冷冽的寒光，剑刃上还淌着血。
　　顾北陌冲过去想抱住君修寒，手却直直穿过了他。
　　君修寒看着他，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来干什么？来我看我笑话？顾北安你真是丧心病狂！”
　　顾北陌完全惊呆了，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
　　身后，一声音响起，“哈，你看啊，你说过你要救天下苍生，可你现在屠尽了苍生啊”
　　顾北陌转头，看见一张极好的面容，若不是此时他笑得狰狞，倒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顾北陌几乎是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确定，那是顾北安。
　　“顾北安，你够了……”君修寒双手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
　　“不够！怎么够！君修寒你看看你要保护的苍生，你看看啊，何其丑陋。”
　　“顾北安你该放下……”
　　“放下？我差点被那几个老家伙弄死！你让我放下？那是你要保护的苍生，不是我！”
　　“那其他人呢？他们是我的命啊……顾北安，他们是我仅有的亲人了啊，我那么努力的修练，就是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可现在，他们死了！顾北安他们死了！”君修寒跌坐在尸山山血海中，布满鲜血的手捂着脸。“北安，你知道么，我看见哥哥了，他，他被掏空了内脏，胸腔到腹部一个大大的伤口，根根肋骨裸露在外面，他就那样躺在莲花池中……”
　　“还有师尊，他被万鬼吞噬，就是为了救我…可他还要被唾骂，还要被责怪…他们说师尊不自量力，他们说师尊自私，不救他们…”
　　“顾北安……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你不要伤害他们……”
　　“真的，顾北安，我恨，我恨我无能，我恨……我为什么要遇见你啊顾北安……”君修寒已经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不断的抽泣着，手指插进发间。
　　顾北陌完全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君修寒，卑微，无助……
　　他的记忆中，君修寒一向是骄傲，清冷，寡淡的。
　　可就是这样的君修寒，竟然会为了他人痛哭，为他人如此卑微……
　　“君修寒，你就恨我吧……”顾北安喃喃道，也不曾等君修寒回答，便消失了。 事实上君修寒也没有回答他。
　　顾北安走后，君修寒就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看着远方。先前那些被君修寒杀死的人，不知为何又活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化为了凶灵，攻击君修寒。
　　顾北陌见君修寒还是坐在原地，想拉他一把，可无用，顾北陌的手穿过了君修寒，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君修寒被千万只凶灵吞噬，攻击。
　　从始至终，君修寒都没有反抗，就那样任由凶灵撕扯他……
　　顾北陌看着，眼睛通红，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觉得君修寒一定是疯了，不然他为什么不反击？可他也很心疼，他想一把抱过这个还是少年却早已丢了希望，丢了心的君修寒。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开心，他看着这样的君修寒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
　　再后面，顾北陌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是君修寒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仍是一袭白衣，那时他应该还没去活死人墓，那双翠色的好似满眼星辰的眸子，清澈明亮，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君修寒似乎在寻找什么，匆忙的走着，四下张望，在看到一孩童时停下了脚步。
　　那孩童不知犯了犯了什么事，正被一群村民围着指指点点。
　　顾北陌的位置只能看见那孩童的背影，却莫名的觉得似曾相识。
　　君修寒拨开人群，快步走到那孩童身边，说道，“不知这孩子犯了什么事？”
　　那时的君修寒也不过15，看着仍稚气，村民自是不带客气“这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踩坏了我家的菜地，我们一家可就靠这过冬啊”
　　“我……我没有……不是我”那孩子说道，眼泪不断砸下。
　　“不知几位可有证据？”许是见那孩子着实可怜，君修寒将他挡在身后，问道。
　　“证据？这几个孩子都说了，就是他，这算不算！”那农妇气急了，脸通红，说话格外冲，“我看你也不大，别乱管闲事，一边去！”
　　君修寒沉默了半晌，从衣袖里掏出个钱袋，递给那农妇“里面还有些灵石，不知可够赔了那田？”
　　农妇数了数，顿时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连连点头，“够够够，小仙君出手阔绰，看下仙君面子上我今儿个就不和那小畜生计较。”
　　待所有人都散了，君修寒抱起那孩子，也没说话，走了。
　　顾北陌在不远处看着，脑子轰的一下炸了，怎，怎么可能，为什么他……
　　他木讷的跟在他们后面，眼神复杂，心如乱麻。
　　他听见那孩子，半天憋出一句，“仙……仙君，你，你的名字……”
　　君修寒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呢”
　　“不是！我，我只是……”小孩满脸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君榭，我的名字。”
　　顾北陌听着，怔了怔，对，没听错，是君榭，不是君修寒，他没记错，这一定是他的记忆，不君修寒的，一定……
　　“怎么，你要以身相许？”
　　“不，我，不是…你帮了我，我以后要报答你，这是我娘告诉我的，但现在不行，我太弱了，等我以后厉害了，再去找仙君。”小孩说这话时，眼神坚定。
　　“以后，那我等你……”君修寒，啊不，君榭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好玩极了，满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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