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阴差》六余

5、第五章

　　黑雾逐渐浓郁，在遮蔽住车灯的前一刻，顾明忱猛地刹车，静静等待着。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安静看着前方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倏忽近前，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即便不信鬼神，华夏神话故事中广为流传的那些，也尽为人知。

　　顾明忱看着眼前戴着高帽，一黑一白跪伏在他引擎盖上的两位，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黑白无常跪伏许久不见新上任城隍爷开口，悄摸对视一眼，才齐齐开口，“恭迎城隍爷归位！”

　　两位鬼将开口，附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孤魂野鬼便也懵懵懂懂地喊了三遍，却不敢抬头，也无法抬头。

　　沉默中，顾明忱终于开口，“我死了？”

　　他身体并无异样，车子用标准时速行驶，周围无沟壑的情况下，即便眼睛被欺骗，也造不成生命危险。

　　除非，有重型货车。

　　但他并未感到被重型货车挤压的疼痛……

　　“回大人，现在并无。”范无救眼角余光觑着顾明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恭敬回复。

　　大人手上缭绕着的紫气和功德金光可真好看！

　　顾明忱感觉到黑无常的视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顿。

　　他手腕上有一圈红光凝聚不散，强横地箍着紫金二气，让二者只能从红圈内侧穿行。

　　那是之前红绳所在的位置。

　　顾明忱凝视那圈红光片刻，抬眸，“现在并无是什么意思？”

　　“大人情况特殊，可以选择以何种方式上任，但必须上任。”范无救依旧跪伏着，“主动接任，您便可以选择白天在阳世正常生活，晚上以城隍爷的身份在阴司办公。”

　　“紧急情况下，您白天在阳世的生活会受到影响，这个影响需要您自己处理，不可让庸碌世人知道太多。”

　　顾明忱：“若我不主动呢？”

　　他现在已经是一脚踏进阴司，身上拥有作为城隍爷的威压，再加上阳世积累的紫金二气，那威压就更厚重，如此沉缓开口，跪伏在几米外的孤魂野鬼便有直接消散的。

　　顾明忱已经有了感知力，鬼魂消散的瞬间，他心下微动看了过去，只看到那原本有个老鬼的地方干净得像是老鬼不曾存在。

　　谢必安吸了口凉气，赶紧掏出历任城隍爷承继时的匣子递过去。

　　那只手透过车窗伸进来，在顾明忱身前二十公分处停住，“大人，这是您的印信等物，可暂时收敛您的神力。”

　　顾明忱没接，脊背靠近车椅后背，看着谢必安。

　　谢必安秒懂，这是要他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呢，于是赶忙回道，“若您不主动选择，便是被动放弃。被动放弃的话，您就只能死了来阴司办公了……”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到范无救大着胆子开口提醒时间，“大人，您还有两刻钟的时间考虑，到时间您还不接印信，就……就只能死了……”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下属，范无救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这个推迟了十二年才回归正位的上司。

　　他话落，顾明忱伸手，接去谢必安手上严丝缝合的匣子。

　　阴司如何运行，应当如阳世一省一市这般吧？

　　他正想问历任城隍爷的工作主体是什么，那匣子入手，便化作一枚印信，顺带着便是他想到的和没想到的阴司规则入了胸臆间。

　　他接受海量阴司事的瞬间，场景一换，人立时出现在森严肃穆的城隍殿。范无救和谢必安大喜，倒头再拜。

　　顾明忱回神，抬手让两人起来，凝视着两人，最终忍无可忍，“我下属便只有你们两个？”

　　范无救站起身，丝毫不觉得这问话有啥，回道，“不是啊，我们还有个编外人员。对吧，老谢？”

　　谢必安规规矩矩站着，突然就被范无救cue到，瞥了一眼范无救，才点点头，应了一声：“对。”

　　对，是没错，是还有个编外人员，就是这编外人员太过随心所欲，心情不好就不干活儿，还爱各地蹿，找人很麻烦。

　　只是那人他们也得罪不起，硬着来不行，只能好声好气的。

　　顾明忱手里攥着城隍印，无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鬼差，一城的主事，就两个手下和一个编外人员，这跟一个省只有省长和俩随行人员，外加一个随时可能跑路不干的临时工有什么区别？

　　偌大一个地方，就四个干活的……

　　僵持良久，顾明忱动了，他往后靠向椅背。

　　人死那一刻，地狱门开，亡魂自动去往阴司，滞留在人间的亡魂比之曾经并不多，或许曾经多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亡魂不够强大，便彻底消亡了。

　　无形的天地之力，并不会太过偏袒鬼神中的哪一方。神陨，人强，鬼生，此消彼长，神灵不显，鬼魂亦受无形管制，他这样要为阴司办事的，终归还是为人服务，维护一界秩序。

　　好在人间有序，他现阶段只需管好滞留阳世的部分亡魂便好。

　　“你们——”

　　顾明忱才开口，就听谢必安说，“对了，大人，我们的职责是抓鬼，审判从未接触过，也因为天职所在，没有审判之力，无法落笔定刑。”

　　迟钝如范无救，此时也感觉到脊背一冷，惊疑不定地觑了两人好一会儿，才试探说，“大……大人，您不在的这十二年里，我们在本省地界抓了一百滞留阳世的亡魂，您需得尽快审判，不然我们这羁押司撑不住，鬼魂又得跑……”

　　想要维系阴司，必得有天地之力降临，天地之力降临的前提还得是主事人赶紧干活！

　　就比如说那羁押司，就剩薄薄一层天地之力了，若不是昨天晚上到的那几个百年善鬼，再关几个恶鬼的羁押司就得崩。

　　顾明忱身为阴司一城之主，自然有感知力，范无救一提，他心念便至，城隍印也是这时候吐出判官笔和生死簿等物，落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生死簿详细记录了被关在羁押司的亡魂生前身后事，感知到羁押司岌岌可危的那层无形防护，顾明忱只得低头阅览生死簿，先将无太大争议，因为留恋人间而滞留阳世罪责的亡魂提出来，一一问讯之后，不容分辩，直接用城隍印打开鬼门送它们下去。

　　这一夜，羁押司的亡魂直接少了一半，功德信仰和天地之力降下，让忙碌了半夜的阴司人员精神一振。

　　可也只限于精神一振了，那些被送进鬼门的亡魂大多都是建国后的，不信鬼神，被关进羁押司后才有了那么点敬畏之心，再加上不愿意就这么被送进鬼门，他们所得信仰不多，只天地降下的那些功德稍稍多了一些些。

　　顾明忱并不可惜那些信仰，本就不多，想要全部得到也不可能，且人性贪婪，即便是变成了鬼，本性也在，与其花费太多时间达成它们遗愿获取百分之九十的信仰，不如积少成多。

　　他合上生死簿，忽然想起了那个差点被遗忘的阴司临时工，准备回阳世的动作顿住，回头看范无救和谢必安，“通知编外人员，今晚开会。”

　　说完，不等回复，人便消失在城隍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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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倚在车椅上的顾明忱睁开了眼睛，下一秒表情微滞。

　　三个小时候后，顾明忱到了老宅。

　　“哈哈哈！”顾振华一看见小儿子这模样，直接笑开了。

　　他自己笑不算，还扯着亲爹顾望岳一起乐。

　　顾望岳瞪他，直瞪得人不笑了，才招呼着旁边等着的家庭医生老赵过去。

　　顾明忱全程没看亲爹顾振华，只喊了一声赵叔叔，便坐在了准备好的凳子上，尽量放松着肌肉等他给矫正不能转动的脖子。

　　老赵跟顾振华年龄相仿，是专门负责顾望岳身体健康的，顾明忱几乎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笑呵呵地站到顾明忱身后，捏了一会儿，抱着他脑袋轻轻一晃，然后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好了。”

　　顾明忱道了谢，上楼洗漱。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他也有了片刻清净想事情。

　　城隍是一城之主，如今他为城隍，整个城市都在他的管辖范围，除非因为不可抗力，否则家里两位老人便只会寿终正寝。

　　总览城隍印传承下来的东西，再结合范无救和谢必安在他整理羁押司那些亡魂时说的现状，以及目前这个法治越来越完善的人间，他的工作量目前并不大。

　　而天地生成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也杜绝了某些生物成精后作乱……

　　整体看，保一方平安不难，哪怕手下只有两名正式工。

　　顾明忱想到什么，翻手朝上，城隍印出现。

　　临时工那一栏的名字若隐若现，有种几近消失的错觉，他略略将城隍印靠近了一些，才看清那上面的名字。

　　“沈檐。”

　　他喊出名字的一瞬，正抱着个细脖子花瓶擦拭的沈檐身体一软，灵魂迅速离体，没等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换了场景，不再是破旧小的月老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