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三部曲》易水莲花

58、第 58 章

　　到了第二年，作战英勇的莫德尔得到了所有军官都梦寐以求的荣誉——普鲁士霍亨索伦王室骑士十字勋章。这在西线是相当难得的荣誉，仅次于“蓝色马克斯”战功勋章。如此大的荣誉，莫德尔自然要写信和胡贝炫耀一番，然而收到的回信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骑士勋章吗？的确很值得荣耀，不过可惜，这不是什么独一份的荣光，因为我也刚得了。”

　　隔着纸面，莫德尔都能看到胡贝那几乎挑进发际线里的眉毛，红光满面的胖脸，洋洋得意的模样。他捏着信纸，一面咬着后槽牙一面笑，恨不得胡贝现在就站在自己身旁，好让自己狠狠踢上几脚。

　　“算算日子，没准我们是同一天得的勋章呢。那可就太有纪念意义了，同年同月同日……”

　　信的末尾，胡贝留下了一串暧昧的省略号。莫德尔抿着嘴，任由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双颊上自己褪下去。仿佛经年未见，他们的感情反倒随着岁月越发深厚起来。尽管彼此天各一方，却好似有一瓣心香幽深浮动，纵然隔着山海，终究在冥冥中联成一线。

　　“这家伙，这家伙……”

　　莫德尔咬牙切齿地念着胡贝的名字，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反而在当晚，下属们起哄要看他那枚新得的骑士勋章时，他当众解下来，把双唇烙在了上面。

　　似乎在这最后一次受伤后，幸运女神也开始眷顾起莫德尔来。他尽管在前线身先士卒，却再没有负伤过。他的仕途也愈发顺畅了，甚至还当了几天第8步枪团第1营的代理营长。不过之后他又被调回了师部任职。

　　本以为自己要在第5师师部奔奔忙忙好一段日子，可没想到随着天气转凉，他的前程倒愈发炙手可热起来。

　　“莫德尔中尉，你的好运气来了。”

　　随着上级的一句话，送到莫德尔手上的还有一纸调令——他被选中前往陆军最高指挥部了。

　　不得不说莫德尔这一次实在是走运。他恰巧赶上帝国高层的人事变动。这一年年初，声誉日隆的陆军总参谋长保罗·冯·兴登堡元帅注意到了西线继续进攻的危险性，于是停止了凡尔登攻势，转而建立了“齐格弗里德防线”，令军队后撤防御。这一举动使得德国再未遭遇什么严重挫折。

　　而自觉因此一举而地位稳固的兴登堡便以辞职相威胁，要求皇帝解雇他眼中过于软弱的宰相霍尔维格，换上贝洛侯爵或是海军大臣提尔皮茨。虽然最终皇帝没有全然顺从他的意思，更换他所希望的人选，但也的确将霍尔维格解了职。

　　愈发受到信重的兴登堡大权在握，首先加以提拔的自然是陆军一系的人。他的亲信鲁登道夫自然不用说，就连其他陆军将领，譬如泽克特、维采尔，都得到了提拔。其中泽克特和维采尔将军都是从第3军起家的，现在得到重用后，自然要到第3军来选拔参谋军官，充实机构。莫德尔就是其中被幸运选中的一个，虽然只是临时参与弹药调配工作，但也足够令人骄傲。

　　“真可惜，你没有这份好运气。”

　　莫德尔写信的时候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张扬的得意来。今天仿佛他的幸运日，他一口气接到了好几块勋章——奥地利三级战功十字勋章、梅克伦堡-什未林二级佩剑战功十字勋章、土耳其新月钢铁勋章。何况他上司还隐隐透露出，他可能在今年年底就能再升一级的意思。

　　收到胡贝回信的当天，莫德尔恰好得到自己晋升为上尉的消息。他笑嘻嘻地拆开信，一瞬间眼睛更是眯成了两弯月牙。大概是悲愤之情溢于言表，胡贝的回信里已经没有言语了，只画了一张泪流满面的大圆脸，旁边一根直竖竖的中指，恨不得戳出纸面来。

　　莫德尔把信倒扣在桌面上，捂着嘴憋红了脸，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仔仔细细把信纸叠好，放进贴身口袋里，想着调到指挥部里，大约不会比在前线更忙。如果圣诞节前后能空出点时间，不妨想办法去见胡贝一面好了。

　　然而世事难料，好事多磨，莫德尔虽说总念叨着想去见见胡贝，但他的新上司泽克特将军可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圣诞节假期泡了汤，和其他几个低级军官一道，被泽克特将军选进了赴土耳其考察的军事代表团里。

　　这位置可不是人人可得的，就是莫德尔，也是因为维采尔中将对他青睐有加，才能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莫德尔的上级大多视他为刺头，维采尔倒是少有的，十分欣赏他的将军：

　　“你要好好向泽克特学习，他可算得上参谋本部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几个参谋长之一。”

　　“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对我的悉心指导和栽培。”

　　在维采尔面前，莫德尔一扫在胡贝和下属面前桀骜的态度，变得温良克制起来，非常具有迷惑性。

　　“小伙子好好干，我手里有好几个职位呢，你要是干得好，日后前程是不缺的。”

　　维采尔笑着拍拍莫德尔的肩膀，热情地许诺着。莫德尔颇有几分腼腆地一笑，越发让维采尔觉得其他人说他是“刺头”的评价不实。

　　不过战争胶着的时刻，莫德尔所在的考察团也不会在土耳其逗留太长的时日。赶在德国准备发动春季攻势的时候，他们一行便匆匆回了国。维采尔谨守承诺，当真为莫德尔选了一个职位——到波舍少将指挥的禁卫预备师当军需参谋军官。

　　禁卫预备师所在的第2集团军第14步兵军正准备参加对贝洛尼的进攻。根据命令，禁卫预备师需要到后方担任第三梯队。莫德尔带着手下仅有的几个军士和士兵，负责保证后勤供应。任务很繁杂，但对战局来说算得上无关紧要。这个师的整体任务都是相当次要的，莫德尔也不可能有什么亮眼的发挥。

　　倒是胡贝那边写了信来，说自己年初也被提升为了上尉，改任了26步兵团下属的营长。鉴于这一次他的部队正处在进攻的前锋位置，他有理由和莫德尔炫耀几句：

　　“后方梯队也很不错，安全、稳定，很适合你。前线是多么危险，危机四伏，突发状况无处不在。唯一的一点好处也不过就是——没准攻势一开始，我就能拿到一枚‘蓝色马克斯’了！”

　　“‘蓝色马克斯’是我的！你休想比我先得到！”被激起了好胜心的莫德尔气呼呼地给胡贝回信，他鼓着两腮，最后几笔一个激动，还划破了纸面，“打赌打赌！肯定是我先得到勋章！”

　　“好啊！要是我没得到‘蓝色马克斯’，我就四肢躺平，瘫在地上，让你为所欲为。要是我得到了，就换你躺平，让我为所欲为，”这一次胡贝的回信来得格外快，远隔千里莫德尔都能透过信听到他那快活的哈哈大笑，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暧昧一丝调侃，“怎么看最后都是我占便宜呢。”

　　“混蛋！”莫德尔的脸上红彤彤一片，像被火燎到了尾巴的猫，又恼又怒地原地跳着脚，“这是什么烂赌注啊！还敢写到信里！是仗着离得远我过不去，不能收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