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你猜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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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钰走得不慢，靴子底印了梅花，在雪地上留下印迹。
裴雪天没有法力加持，有些吃力地跟在他身后，狂风吹动他的衣摆，两边景色是重复的桥，冰冻的湖水，以及叫声喑哑的寒鸦。
岳何方只剩个脑袋在包袱皮里，又不用走路，回复了些许气力后，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和崔府君刚认识，他却肯浪费时间救你，你这小厮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裴雪天脚步停了一下，道：“我吗？桃止山主簿的家仆。”
岳何方“啧”了一声：“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聂含本就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岳何方居然和聂含有交情，他假装知晓一切的样子，笑道：“我们家主子也曾提起过蒲大人，私以为蒲大人的心机手段才更胜一筹。”
“当然，聂含就是个一头热的情种，一点用也没有，一和那个叫什么贺云杉的男宠扯上点关系，他就控制不住要抽风，毛病！唉，你再好好伺候你主子几天吧，他也时日无多。”他停顿一下，阴笑道，“前提是你能出去的话。”
裴雪天愣了一下——这人只剩个脑袋了，说话的语气仍旧如此狂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他故意用力甩了甩包袱，道：“阁下不但是个幻术师，还是个预言家啊。”
“别别别，你别甩包袱，我头晕。”岳何方变脸变得极快，连忙殷勤道，“既然我们都已经在幻境里了，我便直接告诉你了，人心比鬼神更要莫测，而我这个幻术找的就是人心的弱点，你们两个人都中了毒，我估计着崔府君不太可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后悔的事，那你呢？你有吗”
裴雪天警惕道：“你是说，我们会看见......”
岳何方抢白道：“会看见什么，我不是你们，我也不知道，只是，若是受到幻象的蛊惑，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倒是一清二楚......解决掉了最要紧的那个幻象，才能进入下一重幻境。”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岳何方立刻噤了声，裴雪天问道：“怎么了？”
“前面就是第一重幻境了。”崔钰手中化出一把剑来，道：“这把剑你拿好了，若是遇到我下不去手的幻象，一剑斩掉便是。”
这把剑的剑刃极其锋利，剑柄上有若隐若现的橙黄色符咒，他端详了一会儿，喃喃出声道：“你也会有下不去手的幻象？”
崔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以防万一。”
接下来走了不过短短数米，周围的景色已然大变，天寒地冻的罗浮山仿佛是他做的一场梦。
翠柳黄鹂，杏花高阁，远处歌女细声唱着绵柔的曲调，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头顶。
这是幽都，是很多年后热闹的长安集市。
崔钰皱眉道：“我对这里毫无印象，看来是针对你的幻境。”
裴雪天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人，心头一跳，摆摆手道：“我也没有印象，刚进来先别急着下定论。”
他往前走了几步，道：“看上去旁边那个茶楼里是个歇脚的好地方，我们在那里坐一下，碰上什么人再解决。”
小二招呼的很是热情，他们刚刚坐下，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只听脚步声，裴雪天就知道是谁的幻象了，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望着眼前崔钰的脸，还想垂死挣扎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几乎是刚张开嘴巴，一双手就环住他的腰，淡雅而熟悉的檀木香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这个人声音暧昧，清浅呼吸就在他耳边，道：“你又没有等我，我很想你，非常想，你知不知道？”
裴雪天正对着崔钰，眼看着崔钰脸色一变，浮现出难得的震惊，讶异道：“这是......”
身前人，身后环住他的腰的人，两人是一模一样的声音。
裴雪天的脸上发起烧来，快和熟透的虾子一个颜色了。
岳何方憋不住了，在包袱中笑出声来，连声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莫非你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就是耐不住意淫的寂寞，想要实实在在看上府君大人一眼？”
他咽了口唾沫，把手搭在他手上，转了个身道：“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幻象崔钰微微笑了，仍是不松手，道：“那你先让我亲一亲，好不好？”
他脑中轰然一响，不敢去看身后的真崔钰和桌子上的岳何方，在心里叫苦不迭，可是，很多天没有见过的心上人突然出现，哪怕是幻象，也足以让他荡漾来，荡漾去。他心一横，不声不响地拿起桌上的剑，拽着这个幻象就往外走，茶楼旁正好是他们曾停驻过的那棵杏花树。
他本来想找个僻静地方，将他按在墙上亲个够，可是此刻，幻象崔钰十分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地转头，才发现到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足够看清他深黑的眼瞳，里面映出他这副家仆的容貌来。
这一张陌生的，家仆的脸。
裴雪天清醒不少。
他停了脚步，正巧一阵微风吹过，杏花细细簌簌落下来，有一枚花瓣落到了崔钰的鼻尖上，他恍惚地伸手拈起这枚花瓣，上面的纹理足够真实。
如此渺小的一瞬间，只是一片花瓣，蛰伏在心里的想念就被轻易地勾引出来。
他转了个身，将崔钰推过去，背靠着树干，一手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
他吻上去，没有进攻，只是轻轻贴着他的唇。幻象崔钰没有自己的意识和感觉，反映出的全是他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若是真的崔钰，大概是忍不住的，而这个幻象十分听话，只任由他贴着。
“我之前以为自己完全不害怕，哪怕是被困在这个幻境里，我也不害怕。”
“直到看到你，你让我觉得害怕，我从没有这么提心吊胆过。”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可是，如果我想要醒来，想要见到真正的你，就不能留恋。
裴雪天低声笑了一下，这种诱惑对他来说确实管用，可他毕竟还想着出去，也就不太可能被迷惑。
他往后退了半步，抽出腰间那把剑，刚抵上幻象崔钰的脖颈，却见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忽然开口，淡淡道：“阿声，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还想放弃第二次，是么？”
裴雪天的手抖了一下，皱眉道：“什么？”
当时在船上，真正的崔钰便这样叫过他，这次心底却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就该这么叫自己。
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想抽身离开，却忍不住僵硬开口道：“为什么叫我阿声？”
“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不是？”
像是被打傻了似的，裴雪天站在原地，手中的剑仍抵在他脖颈上，却失了几分力气，也丝毫没注意到脚底下渐渐生出荆棘，荆棘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
幻象崔钰轻易地拨开那把剑，逼近他，一双眼深不见底，道：“你以为忘得干净，其实都埋在心底，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是不是总觉得我有事情瞒着你，我的眼睛在施法时还会变成白色，你说，这些所谓的秘密，为什么我不愿意告诉你？”
“因为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你向来如此，利用完我后就弃如敝履，需要我去救你的时候，传信却比谁都快。”
裴雪天大脑一片混沌，僵硬地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前世死掉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想我为什么没去救你？”幻象崔钰捧住他一侧脸颊，迫使他们对视，“其实你知道答案，我就是你，所以我也知道答案。”
幻象崔钰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早已走出来了，根本不想去救你。是你教给我的，义父，没有用的东西，花在上面的时间，都是犯罪。”
荆棘已经缠上他的脚踝，黑雾也几乎要将他的下半身吞没，可他毫无动作，只有胸膛起伏不定。
幻象崔钰勾了勾他的下巴，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忘了我们最后的交谈了吗？你让我恶心。”
在黑雾即将把他吞没的一瞬间，疾风裹挟着业火急冲过来，黑雾和荆棘眨眼间被烧灼的一干二净，幻象崔钰的身体也在业火中融化，裴雪天这才反应过来，却并没有向后撤，神志不清地想要伸手去将烈火中的幻象拉出来。
他几乎是嘶吼着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最后说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指尖即将触碰到业火的一瞬间，后颈的衣料被一只手紧紧扯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崔钰将他摔在地上，声音中含着怒意。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业火，幻象崔钰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脸在火中渐渐扭曲，融化。
裴雪天仍旧没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要扑向那团火，崔钰晃了晃手，他便被疾风再一次掀翻在地，与此同时听到他冷漠的语调：“你疯了是不是？”
他跪在地上，捂着脸，不知道是对哪个崔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幻象崔钰在火中断断续续道：“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想不起来。”
他四肢散开躺在地上，喘息了不知多久，睁眼时，看见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角处那颗淡红色的痣很是惹眼，像被眼泪稀释过的鲜血。
崔钰凝视他的脸庞，目光深不可测，道：“如何？现在清醒了吗？”
他坐起来，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血，尴尬的笑了一声：“多谢。我晕了多久？”
扫了一眼周围，又变成了天寒地冻的罗浮山，积雪几乎要把他周身盖满，只隐隐能看见地上纷乱的杂草。
“不久，差不多一炷香吧。”
裴雪天打量着他的表情，试探道：“你什么时候在我们身边的？听到了多少？”
崔钰的表情有些玩味，道：“该听的都听了，不该听的也都听了。”
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又加了一句：“没办法，耳朵尖有时也是负累。”
“你......”即便将他们的交谈尽数听入耳中，崔钰也没有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裴雪天强作镇定，还是没忍住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被他看在眼里。
崔钰勾了勾唇角，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杯水，道：“你的吻技似乎不太好，你自我感觉呢？”
裴雪天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口水呛得他直咳嗽，崔钰破天荒地伸手轻拍他的背，同时道：“虽然画面很有美感，不过，让人提不太起兴趣。”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唇也是淡红色的，仿若早春的樱花，不知怎的离裴雪天极近，声音也刻意的压低，说话的尾音像一只小钩子。
裴雪天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背上都有些发麻：“府君大人，麻烦您稍微离我远一些......”
崔钰弯着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怎么？离的近了让你受不住？连我的幻象你都舍不得杀，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察觉到这位府君大人似乎是在生气，却因为离得太近，脑子根本转不动，只摇了摇头，哈哈笑了几声，瞎话张口就来：“能是什么关系，您一直都是我崇拜的对象，我忍不住......”
后边的话还没出来，就被猝不及防地堵上了嘴，崔钰勾住他的腰，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压在身下，深深浅浅碰着他的唇。
裴雪天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舌却趁机滑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你猜我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