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首席无常》裴戏才

17、鬼迷了心窍

　　崔钰的意思是，让我先打探一下有关贺云杉的消息，聂含的事情等他回来再商讨。
　　可是关于贺云杉，我所知道的唯一线索就是楚江王想把他解决掉，无头无尾，根本就算不得一个线索。
　　真叫人头秃啊。
　　无路小跑着端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替我擦脸，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是认真：“主子，看得出来，府君大人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笑得多开心，“其实我们才刚认识了没几天，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哪里。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我是想请教一下主子，怎么让别人喜欢上自己。”
　　我有些哑然，瞪大了眼，想起无路上赶着到幽都，第一天就建议我宿在盼春楼，到了判官府又不听话地跑出来帮忙，再想起方才他看王孟娇的眼神，心中了悟：“啊，原来你喜欢那个千年老妖婆，真的是有品位啊。”
　　“主子！小声些。”无路把毛巾一下子丢到水盆里，扑上来捂住我的嘴，撅嘴道：“还有，虽然您是我的主子，也不能说娇娇是老妖婆。”
　　“行行行，你这是见色忘义，我懂。”
　　小孩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喜欢上别人，还是王孟娇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指不定日后要摔多少跟头。
　　看着他鬼迷心窍的模样，尽管我心里要把白眼翻上天了，面上还得端着老佛爷似的平静祥和。
　　“我看好你，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崔钰和我是反面案例，你不要学，我看得出他喜欢我，但我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喜欢我，他这个人太淡了，总之很迷。”我一口气说了很多，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道：“相比之下，王孟娇虽然强势不好惹，但比崔钰正常多了，你说是不是？”
　　他不带任何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这副毫不犹豫地样子，心中不爽，哼了一声，便挪动身子下了床。
　　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两声，我双手捧着脸，无路也双手捧着脸，胳膊肘支在案上，坐在桌子前发呆。
　　他不住地往门口看，想必是在想他的娇娇。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乱麻里卷着个浆糊一样的贺云杉。
　　王孟娇推门进来时，他眼睛一亮，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餐盘，又细心地帮她把凳子从桌子底下挪出来。
　　桌上摆了三盘菜，三盘都看不太出来是什么，王孟娇将碗筷放到我面前，看我毫无反应，敲了敲桌子道：“我才出去多大一会儿，怎么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仍旧神游天外。
　　她没再管我，转眼自己拿了一双筷子，给无路夹菜，笑靥如花道：“你主子脑子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多吃点，知道吗？”
　　无路拼命点头，享受着心上人的照顾，埋头苦吃起来。
　　我盯着面前的碗筷叹了口气，喃喃道：“贺云杉，名字起的像个大官，你说你要是努努力当个官，也不至于这么难找是不是？”
　　王孟娇手上动作顿了顿，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说什么？”
　　我正好夹起一筷子长得像炒鸡蛋的东西放入嘴中，一瞬间，三魂五魄都要升天。
　　无路早就准备好了水，迅速地递给我，我狂灌几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我炒的菜不好吃？”
　　“娇娇妹妹，你是个富婆也不用表现在盐上面吧，我知道你怕我觉得淡，但是吧.....”
　　“但是什么？”她杏眼一瞪，两道柳眉竖起来，我抖了一下，拿筷子的手都僵住了。
　　空气中短暂的安静后，我正想说你可以自己尝尝。
　　无路却从碗里抬起头，大声道：“没有但是没有但是，我们主子口轻，娇生惯养.....”
　　娇生惯养......我在湖心岛啃狗尾巴草，风餐露宿的时候，你怕是在桃止山蒙着头睡大觉呢吧？
　　对上我怒气冲冲的眼神，无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心软，还是忍不住低头嘟囔道：“要么就别做，要么做了让人能吃得下去也是好的呀......”
　　王孟娇狠狠地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我哎呦叫出声来，眼看着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贺云杉，我们主子再找一个叫贺云杉的人，正心烦意乱呢，还望娇娇姐姐大人有大量。”
　　无路又用这种蹩脚的手法救场。
　　他说完后，王孟娇罕见地愣了愣，道：“你说找谁？”
　　她这么多年大隐隐于市，莫非知道点什么？
　　我看她脸色不太对，放下筷子道：“找一个默默无闻，没有记载的平头百姓，贺云杉。”
　　她轻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他。”
　　这次轮到我有些惊讶了，她摇头笑了笑，给我添了好些菜，道：“你吃完了我就全都告诉你。”
　　我有些噎得慌，边吃边抬眼看她：“这么容易就都告诉我？”
　　她本来托着下巴瞧着我，对上我的眼神后，又迅速移开，道：“说话算话，吃完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窗外雨势不减，窗扇被击打地低声呜咽，风从缝隙中跻身而入，烛火一晃，灭了。
　　我走过去再次点上，王孟娇在我身后开口，声音在风中模糊，如隔千山。

　　阳间的寻常人死后，被无常勾魂，牵引着来到阴间，自此分作两路。
　　一路人自然地走上奈何桥，喝孟婆汤，投往生道，再世为人。
　　另一路人执意不愿轮回往生，所以留在阴间过平常日子，我曾见过一个年轻女子，执意要在地府等着她的夫君。
　　前世她在外摆摊做生意，赚来的钱都供着她夫君十年寒窗，苦读诗书。
　　而在他进京赶考时，她得了重病，没能等到一个结果便撒手人寰了。
　　后来她日日在奈何桥下苦等，翘首盼望，终于瞧见了她前世的夫君。
　　他已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一个与他同样年纪的老妇人挽着他的手，笑盈盈地和他一起共饮忘川水，同过奈何桥。
　　这种一起过桥的前世恩爱夫妻不多，送走他们后，孟婆说能看见这种场面也是我的福分，算是沾上了喜气，让我买两壶酒去。
　　我提着酒路过那个女子身边，她还两眼望着他们二人身影消失的地方，呢喃道：“怎么能这样。”
　　是啊，怎么能这样，但结果就是能这样。

　　王孟娇和崔钰他们一样，不属于这两路中的任何一路，她是孟婆的徒弟，原身是三生石旁的一丛曼陀罗。
　　十七年前，她隐姓埋名，在幽都开了一家酒肆，客人不多不少，日子还算舒心。有闲钱的时候，便雇几个歌女唱唱曲子，不光客人高兴，她也喜欢听。
　　就这么过了两年，第三年开春时，常客里多了个很奇怪的人，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出手也阔绰，每次就点几个小菜，一壶酒。若是再有歌女唱曲子，他能在这个酒肆里安静地坐上一天。
　　因着他赏的钱多，王孟娇每次都亲自替他结账，几次试图和他聊天，他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多放一锭银子在她手里。
　　她一直觉得此人是个哑巴，既是哑巴，给的钱还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几乎每天都来，直到那年的七月十四，鬼门大开，幽都的鬼魂们都到阳间转悠去了，就连歌女都雇不到，酒肆里一个人都没有。
　　傍晚，王孟娇温了一壶酒，提着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百无聊赖地喝酒嗑瓜子，瓜子皮直接吐到地上，惬意十足。
　　幽都最多的便是雨天，尤其是到了七八月份，阴雨连绵能持续上好多天，这一天也不例外。
　　酒肆门前的玉堂春开了，朦胧的细雨斜吹进来。
　　花气酒香清厮酿，醉倚高楼眠一晌，不知喝了多少杯，她头靠着窗沿，手背撑着脸，醉意朦胧间，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
　　她吓了一跳，惺忪着双眼向下望了一眼。
　　长街冷清，水光潋滟，日暮黄昏，灯火阑珊。
　　那个哑巴两手空空，站在长街上，仰头对上她的目光。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开酒肆的门，起身时撞倒了酒壶，她也没顾得上收拾，冲下楼去替他开了门。
　　王孟娇把他请进来，再三道了歉：“这位公子真对不起，没想到又是下雨，又是中元节还会有客人来，实在是考虑不周。”
　　哑巴一直没什么表情，看着她跑前跑后，先是给他温了些酒暖暖身子，又拿了条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的水。
　　她不太会做菜，幸好厨子走时还留了只酱肘子，她握着刀，对着酱肘子不知从何下手，身后一片阴影靠过来，握住她拿刀的手，三下两下切好了盛到盘子里。
　　她本就喝多了酒，晕晕乎乎地也没甩开他的手。
　　一切都布置好了后，王孟娇提着裙子准备上楼接着打瞌睡，在楼梯上向下瞥了一眼，却发现哑巴一直不动筷子，像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偶，静默地看着她。
　　她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几分动容，犹豫了两三秒，还是下了楼，坐到他对面。
　　“怎么不动筷子？”
　　哑巴点了点头，起身又去拿了一副碗筷和酒盏，放到她面前。
　　她觉得有些好笑，这酒肆好像是他家开的似的。
　　“哎，这顿饭就不算你的钱了，看你也怪可怜的。中元节为什么不去阳间转悠转悠，万一碰上前世的亲朋好友了，不也是好事一桩？”
　　哑巴垂着眼倒酒，嘴角露出一个略显黯然的笑，与她自然地碰了碰杯。
　　她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既然他孤身一人在此，定然是不能见到前世的旧人了。
　　她有些同情地望着他，给他夹了一筷子酱肘子。
　　哑巴却忽然按住她的手，望进她眼里，声音消沉道：“我的旧人早已不在阳间了，烟儿，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