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野焰

4、第 4 章

　　第四章
　　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是放假回家复习阶段，也是回家修养冲刺阶段。对于云诺来说，却是回家劳动阶段。
　　家里的屋顶，有点漏水，看不见的奶奶好几次差点因雨水滴在家里而滑倒。本来想等到考完了再弄的，可是，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暴雨，要是那样，岂不更糟？没法子，她只好硬着头皮就着木梯，爬上房顶。
　　不太结实的屋梁上，铺着厚厚的油毡，白蚁蛀过的主梁上，云诺轻轻的体重，站在上面，感觉都是摇摇晃晃的。简单地拉起油毡，拿一块新的垫在下面，再铺上那块旧的，望着下面注视她的云杉，她感觉想吐，头昏。望着下面的水泥地，感觉却很遥远，仿佛是另一个无法预知的意识中。
　　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看远处的景物。颤颤微微地扶住楼梯，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个闪失，不留神，楼梯歪着，她也随之歪向一侧。掉落地面的时候，她只听到了云杉一声凄厉的嚎叫：姐姐！。。。。。。随后，隐约中，好像有个人背起她，快速地奔着，跑着，身上散发的味道，油腻腻臭哄哄。
　　吴钢蹦本来是到社区沈大爷家做做钟点护理工的，可是，沈大爷被他那好久不见的幺儿子接走了，据街坊说是沈大爷有处房子要拆迁，幺儿子来接他老子去混拆迁费的。
　　平时不见人影的人，听说有搞头，就厚着脸皮来拉拢他老子，这他妈的世道啊!
　　吐出一口脓痰，仿似吐出的是那个让他恶心的沈幺儿。吴钢蹦晃荡着想要走去街口的牛肉面馆，喝上一瓶啤酒，来碗牛杂面，就算解决午饭了。
　　没想到还没走到街口，居民就出了屋顶掉人的骇人事。这人还是他亲眼所见掉下来的。
　　容不得他细想，救人的第一反应让他扛起那个人，立马狂奔。
　　只是，那个人轻如牛毛，让吴钢蹦卯足的蛮力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市一医院里，医生们悠闲地看着韩剧，几里哇啦的，愣没听懂一句，只有医生护士在那不停地抹泪，替虚幻世界的人徒增伤悲，却不理会现实中的人间疾苦。
　　吴钢蹦冷眼地瞧着那个一边打针，还一边盯着电视的护士。
　　“你好好打针啊，这人都昏过去了，你还有闲心看电视？也不知道救死扶伤是怎么学的？”
　　“你担心什么啊，她只是低血糖而已，犯得着么？少见多怪！要是你让你小老婆多吃点好的，就不会发昏了。”
　　“医生，她不是。。。。。不是我的老婆，我只是路过的，。。。。。”
　　“那更好啊，你好人做到底吧，学雷锋也要替人付账不是，努，拿着单子交钱去吧。”
　　‘多少钱啊，我怕我带的不够，要不，还是等她家人来吧。”
　　“人都昏迷了还能什么，不交钱，不给打吊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好吧，我去交，不过，她家人来了一定要给我作证啊，钱是我出的，人是我救的。。。。。。”
　　“知道知道，快去吧，啰里啰唆的。”
　　“哎，这世道，好人难为啊”
　　三针氨基酸，每天一针，一针62元。在衡量了做雷锋和饿肚子之间，吴钢蹦选择了居中：交了一天的钱，然后给社区打电话，余下的事情，就不是他吴钢蹦能帮忙的了。

　　在医院的免费空调房内，云诺安心地复习了三天，社区替她交了医药费，同时也安抚好家里其他的一老一小，这样云诺感动的恨不得跪地磕头，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她再次在自己身上感觉到了。
　　听说救她来医院的是同一个社区的，叫吴钢蹦，她立刻就跟社区的李大妈要了他的地址，这样的好人，她必须要亲自上门道谢一次才能安下心来参加高考。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古人尚且如此，何况世风日下的现在，好人简直比外星人还稀少，有点看透炎凉的云诺，深深明白。
　　买了一个西瓜，和一条长城的香烟，云诺来到了吴钢蹦居住的地方——烂菜缸巷子。

　　一排排低矮的屋顶，斜阳的红霞射在灰色的屋脊上，反射出炫目的金光，灰蒙蒙的墙壁，水泥斑驳，留下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凹坑，手一抹，水泥粉子哗啦啦地直往下掉。青色砖的墙角，窜出几丛野草，在微风中摇曳。一群蚂蚁抬着一只鱼骨头缓缓移动，打头的两只，用触角左右碰碰，试试前方有无危险。

　　只要用心发现，就会看到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感动。存在的一切，都用它们特有的方式，顽强生活。
　　云诺蹲在地上，领悟着不知是谁说过的这句话。
　　几个年经的后生，经过身边，轻浮地吹着口哨，她将自己的刘海抹得更低，头依然垂着，更加抓紧了随身的塑料袋。
　　几个街坊，对着她的方向，指指点点，邻居家厨房飘出的油香味，放肆地刺激着她饥饿的神经，咽下一口水，她站起来，挪动到另外的一个地方，想让香味离她远点，再远点。
　　已经等了三个小时，恩人还是没有出现，有点烦躁，却又无可奈何。想到自己的目的，云诺再次静下心来，望着墙角的野草出神。

　　陈老杆昨天大赢，到休闲屋找了两个妞来打炮，吴钢蹦替他看场子，等陈老杆爽完以后，吴钢蹦就可以沾点小便宜，打打飞机什么的。
　　解决个人生理需要嘛，也不算什么丑事，只是，今天，那两妞太滑头，愣没让吴钢蹦占到便宜，就连胸部也没摸到。气得吴钢蹦晚上一心缠着陈老杆请客。
　　陈老杆扭不过，只好两人去大排档，喝个昏天黑地。

　　云诺站在昏黄的街灯下，听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已经播到了台湾地区，那个好人还没归家，她只好朝着回家的巷口走去，一个瘦瘦的身影，一摇三晃的脚步，对着巷口走来。
　　两人错落走过的时候，扑鼻的酒气直冲脑海，云诺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一边，前方有个坑凹，那人没有发觉，扑通一声，歪在了路边，嘴里还在几里哇啦地说着酒话。
　　想要好心地去拉一把，可是，又有点害怕，正在犹豫之间，一家住户的大门，手上的塑料袋准确地丢到了垃圾桶，对着地上的人说：“吴钢蹦，又喝酒了?瞧你这烂醉的德行，快回家洗洗睡吧”。
　　听见人家叫他吴钢蹦，云诺毫不犹豫地扶起地上的醉鬼，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说，吴先生，我是那天你救的那个人，我特意来谢谢你的，等你半天了，礼物您收着。。。。。。”
　　“哦，原来是屋顶掉下来的小丫头啊，别客气，别客气，送什么礼物啊，钱，社区已经还我了，别惦记着。。。。。。”
　　袋子递到手上，吴钢蹦却无力地摆摆手，哗啦，西瓜滚到了一边。云诺只得捡起来，想到他这个样子搞不好要在外昏醉一夜，更别想记得今天的事了，她只好拧着袋子，扶着摇晃的人，走进了巷子深处。

　　悉悉索索地好一会，吴钢蹦才在上衣口袋里找到钥匙，打开门，一脚碰在门口的矮木凳上，疼得嘴里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拉开灯，朝着窄小的床边爬去。
　　云诺扭开床边的电扇，风声呼呼地响着，吹起糊在床边的报纸，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古朴的木衣柜，落地的玻璃镜，四平八稳的八仙桌，黑呼呼的橱柜，简单而寒酸。唯一的电器，就是床边的这台电扇。
　　真正的家徒四壁，想到和自己相近的处境，她顿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概，心里的感激也随之更增一分。

　　拿起塑料盆，打来一盆水，为他轻轻地抹了一把脸，他身上散发的味道，让她想起了他曾经背着她，穿过三条街飞奔去医院的情景，那一刻，记忆中只有他这股身上的怪味道。
　　咕噜地说着：”好热啊，”吴钢蹦迷糊中脱去身上的衣服，褪下下身的裤子，只留下一条窄窄的三角裤。
　　当云诺再次换来一盆水时，吴钢蹦就这样躺在了被单上面，那一刻，云诺心惊胆颤。
　　这样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别人的家里，还是在醉酒的夜晚。
　　危险的感觉，慢慢侵蚀着她的细胞，爬满她的脑子，她偷偷地将那盆水放在床边，看着那人红熏熏的脖子，她咬咬牙，再次拧上一把冷毛巾，悄悄地放到他的枕边，抬脚准备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