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秘闻明月录》时田先生

6、惊鸿一面

　　慕青忘记快到七月十五了。
　　是山下镇子月祭的日子，这个传统已有百年，只是慕青太久没离开过倥侗虚，这些日子早就像尘土一样湮灭在脑中了，连同一些回忆，她也狠心踩进了脑中的虚无，从此不再触碰。
　　而林福平就像一条从平静无波的水面下窜出，掀起涟漪的鲤鱼。
　　惊奇又令人毫无防备。
　　他找到花园里睡在树上的慕青，笑得比往日还要灿烂：“姐姐，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镇子上呀！月祭就是今天了，有烟花还有月灯！”
　　慕青神色略微有些黯淡，不过她还是挤出一丝淡笑：“不必了，你和兰倾去吧。”
　　林福平还是不依不饶：“和他一木头脑袋有什么好玩的，跟着他，那些姑娘准把他围起来，到时候谁保护我！”
　　顾兰倾赶紧解释道：“少主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今日的月祭肯定十分热闹，想请长老观赏放松一番。”
　　“不必了，我去过月祭，大抵知晓是个什么样子。”慕青仍是兴致缺缺。
　　“今时不同往日！”林福平说道：“今日可是三十年一次的子不语！”

　　先生说：“这次的子不语不能带你去看了，就姑且再陪先生等个三十年吧。”
　　“若三十年后先生如愿了，可还带着慕青？”
　　“那定然……”

　　慕青翻身下树：“不必等我，镇上集合便可。”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兰倾很开心：“既然长老都同意了，这下教主还有教主夫人那边肯定好说话了……少主？”本以为林福平会拽着自己飞奔向教主的书房，却看见他凝视着慕青离开的背影，而那种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
　　“刚刚姐姐，是不是哭了？”
　　“少主，看错了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因为是晚上的祭祀，每三十年一次的月祭都会进行一次被称作为子不语的鬼怪游行。由各村选出的青壮男子扮演神话或奇闻志怪里的妖精鬼怪，当街游行数个时辰，声势极其浩大。有传闻说每到这个时候都有亲人的妖怪混进队伍，和人类亲近攀谈。当然也有很多邪魔作祟的传闻。
　　慕青到的时候游行还没开始，只是道路两边摆满了摊铺，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她对这些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兴趣，几百年的时间早就让她对这些麻木了。
　　她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不是因为喜欢安静，而是愈热闹，她的内心愈发空寂。没了羁绊，这世间再草长莺飞，纷繁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真的不应该独自活那么久的……慕青蹲在河边，拨弄着一只被风吹到岸边的月灯：“好讨厌啊，先生……”她的声音细若游丝，瞬间就消散在了爆竹声中。而月灯荧光闪烁，颤抖着飘向远方。
　　桥上有妇人高喊：“快看啊，鬼神君们过桥咯！”
　　慕青站起身，抬头望着桥头。前面一个乌衣白发的老人持两只白色莲花状灯笼。腿脚似乎不太灵便，行动迟缓，略微有些跛脚。后面则是扮成各路妖精鬼怪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老人身后，旁边的看客不时朝他们扔些桃色木片花，意为驱邪避恶。紧跟其后的便是些杂耍艺人。有口吐火焰的赤膊大汉，有站在男人尖头扭动身姿的蒙面舞娘，不时的秀技惹得身旁众人连连惊呼。
　　桥上人影攒动，天上烟花似锦缎铺撒，染的天地亮堂通明。而慕青就站在明亮之中，神色悲凉。
　　“阿青！”有人从人群中高喊一声，如惊雷乍起，慕青不可置信地寻声望去。
　　妖精鬼怪之中，一人白发垂肩，带怒目金刚面具掩半面。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一眼认出。
　　“先生！”心脏如同炸裂一般，慕青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她身形一动便上了桥，可人山人海，到底是看丢了。
　　“阿青！”又是一声呼唤如耳，慕青回望。
　　透过一个个肩头，她看到先生面具之下那双温润带笑的眼睛，先生只看了她几眼，便又转身离开了。
　　慕青整个人都慌了，她死命拨开人群，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双眼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