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缺心眼的傻子

3、第一部 第二章

　　黑色的骏马疾奔向宫门，守城的士兵却异常淡定的站在原地，仿佛未曾看见那一人一马，这几年，这种“大场面”他们隔三差五的要见一回，已经激不起半点波澜了。
　　欧阳慕华看两个守卫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十分无趣的勒紧了马缰，黑雾顿步堪堪停在右侧侍卫旁半步的距离，那侍卫却浑然不动。欧阳慕华自马上纵身而下，将马缰抛给守门的护卫，自己疾步走入。
　　皇城之内满目朱墙，雕梁画栋，每一处的建制都非外面可比，在这里，就连九曲的回廊都比外头宽阔些。欧阳慕华绕过一个又一个宫苑，停在一处气派的殿宇之前，殿门微闭，新上的红漆还带着淡淡芳香，而门楣之上置一块牌匾，牌匾之上遒劲的书法一笔写就“东宫”二字。
　　欧阳慕华推开殿门，明明是阳光尚好却总让人觉着森冷。这殿阁之内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又飘着多少幽魂，哀哀怨怨、凄凄惨惨。欧阳慕华并不喜欢这地方，却甚是喜欢住在这里的人。
　　“俊贤，俊贤。”正了正脸部的表情，欧阳慕华含笑着边走边喊。
　　“参见崇阳王。”正殿之中走出一名容颜清丽，气质如兰的女子，这女子显然已不年轻，眼角眉梢的纹路隐约可见。但一袭规整的浅绿色宫装，配同色碧玉珠钗，清雅的打扮遮了岁月的痕迹，人靠衣装大抵如此。
　　安雅矮身一福，欧阳慕华侧了侧身子，让过了。这安雅原是先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侍婢，先后病逝前将不出十岁的小太子交给了她，从此她便成了太子身边的掌事姑姑，负责太子的一切饮食起居，若是没了她，太子和他都不一定活得到现在……
　　“安雅姐姐这是做什么，早先不是说过不必了么？怎的还每次都来这么一遭？”欧阳慕华赶忙上去扶人，问：“太子他可有回来？”
　　“回王爷，太子此时正在书房。王爷若是过去便快些，一会儿怕是又要议事。”安雅顺着欧阳慕华站直了身子，指着旁边房门半闭的房间，说完后便退下了。
　　“俊贤。”欧阳慕华走过去，喊一声就直接推开了房门。
　　正对着门的桌子后坐着一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着一袭明黄绣四爪巨蟒的袍子。以一只晶莹的白玉冠，束一袭如缎黑发，微侧的脸露一段入玉肌肤，莹莹生出柔润光辉，只那半侧的容颜便已如脂玉，让人心意都柔润了。
　　“你倒是心情愉悦。”桌后之人抬起头，看向已经毫不客气的自己找位置坐下的欧阳慕华。
　　此时方才让人看清了那人的脸，轮廓分明的眉眼，浓重如坊间雕版之上的画幅，配以柔润的眼神，看谁都似含着温润。脸颊带着少年的柔和，和欧阳慕华不同，这人虽然总是温润的容色却自含了七分上位者的庄严威势，这是与身俱来的高贵，让人有一种只能抬头仰望的距离感。
　　“今儿早朝上，不是还被那些人气的直冲出金殿，这会儿怎就如此春风得意了？”欧阳俊贤小心的把笔搁在旁边笔架上，再换上另一只稍细的毛笔沾上朱砂继续批阅手中文书。
　　“那帮老顽固，唉，不要再提起他们了。”说到那帮老臣，欧阳慕华立刻皱起眉头，一脸的愤怒，真是搞不懂那群人怎的那般难缠！
　　“不过，今儿倒是不亏。”欧阳慕华语调一转，颇带了些得意。
　　“哦？那定是件不错的事情，竟可以让你忘掉那些老臣的逼婚。”欧阳俊贤在沾朱砂的间隙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欧阳慕华。
　　“的确，今儿啊，让我遇着一个有趣的人。”欧阳慕华似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心里更是不自觉的生出些好感来，莫名的觉得暖。
　　“这是遇着谁了，居然会让我们的风流潇洒的崇阳王这般开心。”欧阳俊贤终于放下笔，煞有介事的摸着下巴思索。
　　“莫非，苏姑娘回来了？”欧阳俊贤做恍然大悟状，看向欧阳慕华。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的时候，欧阳慕华明显一愣，却是慢慢收住了笑，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仿佛方才的开心不过是错觉一般。
　　“看来不是她，不过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让你这样开心。”欧阳俊贤看见欧阳慕华变了的神情，便知并不是那位苏小姐回来了，而他心中的这个结，看来是依旧没解开，只不知这结究竟谁才解的开，又或者只有那系铃人方能解开了……
　　“是怡春院那个神秘的花魁！”一篇揭过，欧阳慕华揭晓答案，嘴角一翘露一抹风流笑意，只不知真假几何。
　　“哦？那个传闻中琴技超绝，可以琴导梦的花魁如故？”欧阳俊贤微微前倾着身子，似乎也被引出几分兴趣来。
　　“正是。”欧阳慕华表情未变。
　　“在哪见着的？莫非，你青天白日的竟然去了百花街？”欧阳俊贤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欧阳慕华。
　　“刚好路过而已，而且白日青天的，百花街冷清的很，都还没外面巷子热闹。”欧阳慕华摊摊手，一脸无辜，以表示自己是大白天的路过百花街，跟它是百花街没有关系。
　　“那是你纵马闹集市，把人赶过去的。”欧阳俊贤看着自己表弟几分无奈，却并不多做苛责，这点分寸欧阳慕华还是有的。
　　“坏事果然传得格外快。”欧阳慕华顺手端起右手边的茶盏，很是无所谓的喝了一口。
　　“你前脚闯完集市，后脚那些老臣们弹劾的折子就上了父皇的桌子了，你啊，这次就等着被父皇训吧。而且他们还借此再提你大婚之事，看你还怎么避。”欧阳俊贤提笔沾墨继续批起文书来。
　　“那群老古董，怎么就非抓着我的婚事不放呢？！哦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下那位如故姑娘的琴技？”欧阳慕华放下茶盏，话锋一转。
　　“你，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再不济，关心一下秦淮堤坝也是好的，总好过这么整日里花街柳巷姐姐妹妹，像什么样子。”欧阳俊贤抬头看一眼一脸向往的欧阳慕华，无奈摇头。
　　“这样有何不好？倒是你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文书，闷不闷？这些个白纸页子，黑墨书画，哪儿比得上那些个姐姐妹妹来的知情解趣。”欧阳慕华脸上笑意更浓，似乎说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情，眼睛里闪着光亮，就连脸上也跟着闪一抹动人的光，这幅样子真是纨绔公子最直观的教材。
　　“你……”欧阳俊贤无奈摇头。
　　“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我的太子殿下。”欧阳慕华一脸自得，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至理名言一般。
　　“你说说你，还醉，我看你是快要醉生梦死了。这一次别望着我帮你。”欧阳俊贤笔头一重，一大片朱红的颜色在纸页之上晕染开来，惹得他眉头皱了又皱。
　　“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就只能去百花街躲着不出来了，反正温柔乡里醉，牡丹花下死，都是极好的。”欧阳慕华脸上的笑意朝着猥琐的方向一去不回。
　　“你真是……以后再敢纵马集市，我就真帮不了你。”欧阳俊贤气馁一般将笔一放，拂袖起身。
　　“多谢太子哥哥。”欧阳慕华抱拳，声音确实模仿着女子，尖细的声音让人听着一阵寒颤。
　　“你看看你，哪还有一丝王爷样子！”欧阳俊贤被气笑了，拿手指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端那么重的架子很沉的，我力气小。”欧阳慕华起身几步走过去，小声对欧阳俊贤说：“我定好人选了，可以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既然你不愿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如故姑娘的琴技，那只有改日我自己去了。”欧阳慕华转身远离几步，一脸的惋惜。
　　“得了吧，我对你的那些姐姐妹妹没兴趣。”欧阳俊贤笑着说，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先回去了，过两天我才去怡春楼，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再告诉我啊！”欧阳慕华笑着转身离开。
　　宫门口牵马的已经换成另一名穿青衣棉布，剑眉厉目面色冷峻的侍卫。
　　“主子。”那人见了欧阳慕华立刻牵着马上前。
　　欧阳慕华点头，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株榕树后一抹暗影闪过，欧阳慕华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垂了眼眸掩去眼中多余情绪。
　　“回府。”平复好情绪，欧阳慕华翻身上马，侍卫打扮的人则在马前执缰慢行。
　　“孙三，你可听过怡春楼的如故姑娘？”欧阳慕华一脸兴味的和自己侍卫闲聊。
　　“听闻她，不仅容色绝佳，琴技超绝，并能以琴音纵人梦境。”孙三面无表情的说。就好像说出来的这句话讨论的不是个绝色美人，只是大街上挑着卖的白菜一般。
　　“孙三，你还真是不解风情。那如故姑娘，我今儿有幸见着了，倒真是绝色美人，只可惜被怡春楼的李妈妈悟得太紧。那李妈妈倒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就这么吊着人，每晚一个人几曲琴，价钱却是一提再提。”欧阳慕华一个人说了一溜，还不忘朝路过的小姑娘抛个媚眼儿，惹得人争相退避。
　　“……”孙三不接话，只是尽责的拉着马缰，生怕哪时候遇见一个生猛女子要来抢主子，也好护住黑雾，不过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主子虽然生的好，却是早两年纵马闯过几回集市，调戏了几个小姑娘又不肯负责后，被大家都列做了拒绝往来户。
　　“唉，可惜了一副倾城美颜，那一双轻灵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尘女子，倒真有几分仙子般的灵动清雅。”欧阳慕华换一脸神往，还不忘朝旁边阁楼上探出窗口的小姑娘抛个媚眼，惹得人家姑娘刷一下脸全红了。
　　“……”孙三看着自己主子轻挑的动作，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为自个主子护了个短，主子虽然急色了点，却还是风流倜傥的，那样子一点都不猥琐？！那是帅的全方位无死角？！虽然旁边的人连母鸡都赶回去了……
　　“不过，说起来，那李妈妈也是个风流人物，容色也是一等一的好，唉，就是性子泼辣了些，还有就是那股子爱财劲儿。”欧阳慕华浑不在意周围群众的反应，依旧自顾自的评价着美人儿。
　　“主子，您要喝水吗？”孙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掏出腰间的水壶递过去。
　　欧阳慕华还真觉得有点口渴了，于是顺手接过水壶，一仰头喝的豪爽，却撒了黑雾一脑袋，晶莹的水珠顺着马鬃滑下，黑雾抖了抖自己鬃毛硬生生把剩下的水撒回给欧阳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