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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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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天蒙蒙亮,周清妩就打着哈欠下了床。
像往常一样,大黄已经猴急地在挠门了,她披了件衣服,挂着两个黑眼圈,木着脸在狗子的食盆里添食。
坐在新买的小板凳上,她托着腮帮子看着锅里袅袅腾起的雾气,神色有些放空,今天要做什么呢?
像是想起什么来,她的唾液急速分泌,喉咙也跟着滚动,她突然起身,然后在烧火房堆放杂物的角落里翻寻起来。
“春笋,油闷春笋,清蒸春笋,笋片炒兔肉,唔……我记得挖笋的锄头去年该是放在这里的……”
叮铃哐啷好一番大动作,她才在柴堆后面找到横着倒地的锄头。
草草洗漱,热了一碗昨晚剩下的粥,囫囵灌进胃里,她迫不及待牵着大黄进了山里的竹林。
清晨,山中的水汽很足,朦朦胧胧像是带了一股仙气。脚下的土很潮湿,一脚下去印出一个深深的泥坑。
周清妩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找了一处长得繁茂的地方,蹲下身轻轻拨开地面黏在一起的腐烂竹叶,一棵鲜嫩的小尖尖儿就冒了出来。
“哈!在这儿呢!”
她舔了舔嘴唇,心情十分好。大黄好奇地把狗头探过来,差点撞上正卖力的锄头。
“大黄,边儿去,自己去玩儿。”拨开狗头,周清妩用粘着泥土的手指点点它的脑袋,拿起一棵鲜嫩的小笋,在它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林子里头,“去那边给我找找,今天请你吃笋片兔肉拌饭!”
大黄明白了她的意思,“汪!”地叫了一声,撒开腿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子。
春天的雨带来了一片生机,笋冒一个晚上出来很多,根本不用细找,很快,周清妩就把竹篮装满了。她拍了拍手,颇有成就感地点点头,然后回头开始唤大黄。
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大黄,鉴于狗子有爱刨土洞的前科,竹林里竹鼠这些小动物多,她猜它估计又跑哪儿去折腾它们了。
周清妩放下竹篮,往竹林深处寻了去。
所幸没走多久,半路大黄就自己跑回来了。她本想抬手撸撸它的大脑袋,但是视线却定在了它嘴里的黑布上。
半空中的手方向一变,她拿过黑布,眉头微皱,这块布明显是被它用嘴扯来的。
“又是哪里咬来的破布?”
周清妩轻轻地在指尖捻了捻,一抹暗红色的痕迹便出现在她手指上。
血迹还未完全凝固。
“哪来的?”
“汪!汪汪!”
在大黄的带领下,周清妩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倒在岩石边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她想给人搭脉,结果手一空。
她看着空瘪瘪的袖管,了然,然后走到另一侧搭起他的左手。
“咦?”
指尖轻触脉搏,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事,她收回手,拨开男子遮着脸的碎发,端详了片刻,像是想确认一遍,又再次搭脉。
有趣,倒真是有趣!
“那么重的毒还没被毒死?能熬啊……”
就在她思量之时,地上的青年猛地咳出一口血,紫黑色的血顺着泥水蜿蜒,没入了土里。
“哎,等等,你别……哎呀!”
手里的脉象越来越弱,周清妩来不及思考,飞快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白小瓷瓶,用巧劲捏开他的嘴巴喂了一粒药。
待脉象略微平稳,她又粗略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刀伤剑伤不下几十处,肩上的伤口略深,只心肺处有处贯穿伤比较棘手。
血是暂时止住了,但是……周清妩瞧了瞧旁边晃着尾巴邀功的大黄,再转头看着气若游丝的青年,她颇为苦恼。
她也不是不知事,这人一身夜行衣,看模样是被人追杀到此处,倘若救下那恐怕是个大麻烦。
她蹙着眉,低头抠了会儿泥巴,最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大黄的额头,语气凶恶,“就知道给我惹事!”
还能怎么样,救都救了,如果就这样走了,那还浪费了她先前那粒药呢!
她吃力地将人拖到背上,用腰带捆住,半拖半背把人带了出去。
可路上,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啊——她终于要有个伴了!
她在山中生活了十八年,师父还在时,她有人说话,有人聊天,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自从两年前师父去世后,每天对着狗自言自语,对着草木咕咕哝哝,任谁都会感到寂寞。
她平日里极少做好事,但是今天,她做了和师父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
踢开一间空屋的门,她把人放到床上后,又连忙跑着去烧水拿药。
拿着剪子剪开青年衣裳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羞涩的,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异性的裸体。但是青年严重的贯穿伤和他体内的毒实在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需要光线,周清妩把家里能用的蜡烛和油灯都用上了,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少女白皙姣好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程辞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是眼神没有焦距,脑袋昏昏沉沉且无比刺痛,他隐约看见一个光洁的下巴,又熬不住昏睡过去。
周清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人的反应,她绑好纱布,在他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
棉布在水里过了几遍,擦去青年脸上的脏污和血迹,水渐渐变浑浊了。
周清妩歪了歪头,看着床上青年俊美的五官,有些晃神,心想随便捡的也这么好看。但是随着视线落在他残缺的右臂上,又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看断肢处的疤痕,估计也得有十几年了。
等给他喂好药,处理完一切后,她才觉得肚子有些饿。
今日大黄格外懂事,没在她医人的时候吵她,于是她多宰了只兔子,把兔头奖赏给它。
吃完饭她又跑了趟竹林,把早上落下的竹笋拎了回来,只是回到家时,地上还拖着一柄沉重的泛着寒光的大刀。
她想了想,拿了块麻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刀,然后搬了把椅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起它,把它藏在了壁橱的最顶上。
跳下凳子,她满意地拍拍手,这角度,谁还能看见?
青年的伤很严重,但救治及时,好歹把命保住了,可是他体内的毒却很奇怪,起码三四种,明明脉象絮乱,却又在他体内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半夜里他发起了高烧,周清妩听到动静,披了件衣服就去看他。忙前忙后给他喂了药,她又抱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严严实实给他塞好被角,心想等发了汗应该会快一些好。
她望着青年有些青白的脸,索性拿了本医书坐在他床沿守着他。
烛火“啪”的一爆,“啪嗒”一声,手中的医书滑落到地上,她惊起,揉了揉眼睛,复而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感受到正常的温度,她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挨过来了。
窗外已见亮光,她吹灭燃了一宿的蜡烛,打着哈欠打开房门。
门一开,就见大黄非常准时地蹲在门口,漆黑的绿豆小眼睛里闪着疑惑,好像在说屋子不对呀。
周清妩拍了拍它的脑袋,揉着酸痛的腰肌去烧火房开始了新的一天。
后院有一间小屋,里面放着各种药材和医书,这是以前师徒俩待的时间最多的地儿。周清妩管它叫“实验室”,因为通常研习医术、配药、制药以及在肉兔上试药,都在这间小屋里进行。
她绕过两排木质的药架,在窗边的柜子前停下脚步。她先检查了两只木笼里肉兔对新药的反应情况,左边那只状态很好,它旁边的兄弟看上去就比较倒霉了,精神萎靡,笼里的食物几乎没动。
她把手札翻到记录“龙蛇毒”的那一页,将它们的状态记录下来。
添了新食后,周清妩就不再管它们了。她径直走向最里排的书架,把油灯放在一旁,开始翻找起来。
床上那个情况比较古怪,她不好贸然下手,万一把他体内毒素几乎趋于平衡的状态打破了,一旦让哪一种毒占了上风,那她岂不是白救人了。
可这么放着任他发展下去也不行,看他脉搏的絮乱程度也晓得这毒有多霸道,这一天天蚕食他的身体,早晚内里要被掏空。
她还指望着让他陪她久一点呢!
“找到了!”
她快步拉开椅子,把《毒经》放在木桌上,一页页翻找起来……
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周清妩惦记着她的病人,也没像过去一样废寝忘食地待在小屋里暗自捣鼓。
她在炉子里倒进浸泡好的药,点上柴火,就去做饭了。昨天挖的春笋在砧板上被切成片,周清妩十分了解自己的能力,所以她放慢速度,一片一片仔细地切,但不管如何慢,笋片依旧是厚薄不均。
她也不沮丧,像个欢快的小陀螺一样,在烧火房里忙忙碌碌,不一会儿,午饭就做好了。
等她吃完饭,桌上的那碗药也不再冒烟了,她摸了摸碗壁的温度,温热。
走到房里,她先把人裹着被子扶起来,用枕头在他背后撑着,然后给他捏开嘴,一勺一勺灌进去。
周清妩边喂药边打量他,心想这人可真听话呀,喂他一口他就无意识咽下一口,好像不管给他什么他都全盘接收一样。
也不怕别人喂他毒药,她抿嘴一乐。
只要病人听话,一切都好办。
她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扶他躺下,捻好被角后戳了戳他无意识皱起的眉毛,然后俯身在他耳边轻道:“锅里还有粥,你要是醒了,热热就可以吃了,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
虽然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她习惯了自言自语。
“你昨天都没吃饭,肚子肯定饿扁了,所以你一定要快快醒来……”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