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沉沦荼靡

47、痛过无痕

　　人影近了，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天青！”
　　果然是云天青，虽然憔悴了许多，但那张脸自己不会认不出。
　　“夙莘师姐？”云天青也停住：“你是在这里守夜吗？”
　　“不，不是。”夙莘立刻迎上前：“我只不过因为睡不着所以到处走走。你……”夙莘犹豫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你还好吗？夙玉还好吗？”
　　云天青浅笑：“夙玉死了，至于我……我很好，我是想回来看一看师兄的。”
　　“你说什么？夙玉真的死了？”夙莘大为震惊。
　　“死了，也并没有什么。”云天青拍了拍夙莘的肩膀做安慰：“夙莘师姐，能让我去看一看师兄吗？”
　　夙莘闪躲他的目光：“是谁告诉你玄霄在这里面的？”
　　“是宗炼长老，夙莘师姐，不要阻止我。”云天青诚恳地说。
　　夙莘看着他，叹息：“既然是长老默许，我又怎么会阻拦？但是禁地剑林有符灵守卫，我带你进去。”
　　“谢谢你，夙莘师姐。”

　　站在禁地的门口，大门紧闭，云天青慢慢摩挲着粗糙的门板，感受着里面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的气息，好弱。”云天青转头看着夙莘：“难道禁地的寒冰还不能克制他的阳炎吗？”
　　夙莘微愣：“宗炼长老没告诉你关于玄霄的事情？”
　　云天青摇头：“他只是说他过得不好，很不好。”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不好二字，就让他无法克制自己回到这个地方，说到底，他还是比自己想象要软弱得多。
　　“我知道了，那夙玉带走的灵光藻玉在你身上？”
　　“在。”云天青拿出灵光藻玉。玉似是本能一般贴近大门，打开那一扇深埋着的情愫。
　　“你自己进去吧，我不能陪你。”夙莘轻轻说。
　　“是，谢谢你，夙莘师姐。”
　　一步一步，云天青迟疑着，却丝毫未停，消失在通道的另一侧。
　　门在自己眼前合上，夙莘愣愣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屁股坐在门口：“天青啊天青，既然你好不容易来看玄霄一次，就让我为你守门好了——就像以前偷东西吃时一样。”
　　像以前一样的……这或者也是最后一次。

　　熔岩滚滚的那一面非常温暖，几乎让他迈不动脚步，琼华蕴含无上灵力的禁地确实对他寒毒入侵的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看着拐角处透过来的幽幽寒光，他还是咬牙走了过去。
　　好冷，他忍不住猛打了一个寒战，四肢僵硬。冰雪封住了这半遍，丝丝往骨头缝里钻。
　　四处寻找玄霄的身影，却没有，冰雪的空地上，只有一个高高的冰柱。
　　冰柱……
　　“玄霄！”他突然惊呼，克制不住自己一般扑上去，双掌紧贴在冰柱上：“玄霄？怎么会这样！”
　　冰中的人闭合双眸，长长的睫毛几乎透明，一点生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玄冰的寒意透过肌肤深入血管和骨骼，他开始剧烈颤抖，却仍然不肯离开，贪婪看着冰下的容颜。
　　冷静一些，他还活着，可以感觉得到……虽然没有呼吸，但心跳依然存在。
　　“玄霄，玄霄……”他紧紧咬着下唇。
　　这是因为他和夙玉吗？因为他们带走望舒剑所以玄霄才会被封印在冰中，如此沉睡……一直不知道要沉睡多久才算是结束。
　　他紧紧伏在冰上，努力想让自己离他近些，手指顺着玄霄的轮廓一遍一遍描摹，温热的呼吸喷在冰面上然后再吸进彻骨冰寒。
　　“玄霄！我在唤你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越来越寒冷的身躯，只是看着面前的爱人，看着……诉说着自己的歉意与思念。
　　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们一开始就该是只看着彼此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于清醒过来云天青感觉到胸口一片濡湿。
　　低头，入目的是满眼血红色。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咳了很久，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在冰上，滴落地面，湿透衣衫。
　　但是他不想走，从没想过，自己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会如此难分难舍。
　　他不想死，他不想离开他，他不想……至少，他想在听听那个冷淡却温柔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愤恨也好……
　　感觉不到他吗？玄霄，你能不能看看我？能不能？
　　他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看着冰内的人，十指几乎要抠进去，努力坚持不让自己倒下。
　　纵使神智慢慢不再清醒，纵使身体越来越冷，他也知道自己在看着这张脸，他一直在自己眼前摇晃，摇晃……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周身很温暖，抬头可以看见繁星闪烁的夜空。
　　“天青，你醒了！”耳边传来夙莘欣喜的声音。
　　他很僵硬的转过头，发现自己躺在承天剑台：“夙莘……师姐？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夙莘半责备半心疼地说：“你也真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就不要那么不爱惜啊！要不是我觉得不对头去把掌门师姐那里的另半片灵光藻玉也偷出来，你就算死在那里也没人知道。”
　　“谢谢你了……夙莘师姐。”云天青撑着让自己坐起来，看向禁地的方向：“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他醒了吗？”
　　夙莘摇头：“除非玄霄师弟体内的阳炎得到压制，不然他是绝对不会醒的。”
　　“是吗……是这样啊。”云天青长长的发遮蔽了眼，他低着头，带着隐约的哭腔：“真可惜，我看不到了，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天青师弟……”
　　夙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她从来都不知道此种情愫是什么感觉，她没有这么深的爱上过什么人。
　　“我没事，夙莘师姐，让你担心。”云天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息，却隐隐感觉到心慌气短。
　　于是苦笑：只怕经过今天这一次，他的大限也将到。不过不后悔，起码自己又看到了他。纵使……纵使到最后，也只是看到他而已。
　　“夙莘师姐，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过，好吗？”他请求道。
　　“我当然不会说。”夙莘立刻应承：“但是天青啊，你这样下去还是不成的，既然夙玉……已经去世，你不如回来吧？”
　　云天青摇头微笑：“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的，夙莘师姐，若有来世，再会。”
　　见他御剑离去，夙莘重回禁地，看着玄冰柱下那摊被冻住的殷红：“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样子呢？为什么！”
　　她突然用力将四周的冰铲下来，一层一层堆满红色沾染的地方，直到将它全部掩盖为止。
　　她实在受不了，受不了他们的煎熬……
　　或许等琼华安稳以后，她应该离开这里才好。

　　回去青鸾峰的云天青身子日益病重，吃喝渐少，眼前晃着的满满是玄霄的身影，终究没有撑过一年。
　　“天河……你过来。”他虚弱的叫过自己儿子，让他扶着自己起身，坐到火盆旁边：“今日，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明。”
　　云天河乖乖听着。
　　“石沉溪洞……是你母亲和我葬身的地方，除了……除了某种特定情况外不可能打开，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哦。”云天河傻傻点头听着。
　　“生活就由你自己好好过，不是我能置于的，怎么喜欢就怎么来。”云天青摸摸他的发：“要记住——我命由我不由天。”
　　云天河不懂，不过他记住了，也照着这句话去做。
　　他站在屋子门口看着，看他的父亲颤抖着身体换上深藏箱中那身绣着不知道什么花纹的淡青色长袍，不再需要热乎乎的火盆，走进寒风中，慢慢走进那个据说很冷的石沉溪洞，再也没有出来过。

　　又过了一年，夙莘离开琼华去四处游荡，离开之前告诉慕容紫英——
　　“既然身为琼华弟子，就要像一个琼华弟子，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让自己偏离礼法之外，否则……我只希望不要再酿成悲剧，或者还是循规蹈矩的好。”
　　慕容紫英不懂，不过他记住了，也照着这句话去做。

　　在妖界离去之后的第十年，琼华恢复往日荣光，开始大肆扩张。
　　在妖界离去之后的第十二年，宗炼长老终于因为和妖界大战时的旧伤引发病痛，拖不过去撒手人寰，在离开前叮嘱自己惟一的徒孙慕容紫英——
　　“日后如果见到一位叫做玄霄的人，一定要尽力帮助，无论有什么要求，必须全力达成，不得有违。”
　　这是他此生惟一难解的遗憾。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轨，离去的人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留下的人也不再回顾以前。
　　岁月如梭般流逝，谁也不再记得谁，昔日的一切，就算在曾经历过的人心中，也支撑位一座盖满了枯草的墓碑。

　　然后，妖界离去后的第十八年，青鸾峰下——

　　“没错，就是这里！这里一定有长生不老的秘密！”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孩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兴奋地说：“很好……剑仙，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