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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怪物-5 ...

  •   所有人的代价,都逐渐到来。

      我已经躲鲁基乌斯好几天了,有时候我们打了个照面,我都会把头转开。但是校会的人再没有来找过我,我猜是鲁基乌斯跟他们协商了什么。
      其实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认为这是无底洞,否则一个人许了愿,付出了不痛不痒的代价,再把木枝交给下一个人,岂不是全身而退。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归根结底,还是精神力太弱,如果像我弟弟,或者像我,就绝不会被蛊惑。
      那些跟它做了交易的人,各个都精神紧张,也难怪,任谁随时随地可以听见它的耳语、它的脚步声,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放学走得很早,就是不想碰见鲁基乌斯。说来也好笑,虽然大家都说、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是个受欢迎的人,但我真正关系好的朋友,只有鲁基乌斯一个人。

      我出校门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我弟,
      我弟属于学习不太好的那类学生,他们平时下了课会参加留堂作业辅导,所以他一般都走得比较晚,今天倒是很早。
      我跑过去拽他的书包带,他转头看见是我,捋下耳机挂在脖子上。
      “你今天回去得好早,不用补课吗?”
      他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膀,“我今天作业写完了。”
      这让我很高兴,我拍拍他的肩膀,朝他笑起来:“太好了,你也终于长大了。”
      他躲了下我,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不过青春期都是这样的,躲一下哥哥也没什么。

      我们在路上谈起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我弟弟表示虽然他们班上也有许愿的人,但还是很少,比不上我们班。
      这也有可能,毕竟我们临近毕业考学,怎么想我们的愿望都更迫切。
      他看我的脸愁云密布,问道:“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我还是不太想告诉他鲁基乌斯的事,他本来似乎就不太喜欢鲁基乌斯。

      我弟弟自顾自感叹:“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愿望要许,不许不就得了,我不也过来了。”
      对啊,像我们家人这样坚定的人才不会随随便便许个什么狗屁愿望,然后指望一切都好起来。
      弟弟又转头看我:“所以,你也看到木枝了?”
      我点点头,“路上见到过。你呢,你见到过吗?”
      “见到过。”
      “你不会捡起来了吧?”
      他很无所谓地点头,“捡了啊。怎么了?”
      我大惊失色地拉住他,“不能捡的,那东西很危险,一旦你捡了,它就会跟上你,我猜想一旦你某个时刻心里有个愿望,并且原意付出什么代价,立刻它就会应验,那你……”
      “这我知道。”弟弟看着我,“我都已经拿着它好几年了,我有什么事。”
      “……”我一时语塞,“真的吗?”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就说,这是考验意志。喂,你要不要试试?”
      我摇头,“何必没事找事。”
      我弟弟笑起来,看起来早就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到底是一家人,起码我们俩在这件事上意见相同。

      周五的时候,我没能躲过鲁基乌斯,
      “你不会没下课就来了吧?”我试图绕过他,没成功。
      “我没上课。”
      我觉得好笑:“你的代价是不准上课吗?”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笑,“为了等你。”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打断他,“今后你被它诅咒,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找我!”然后我直接从他身边冲过,但还是被他拉住了,他力气很大。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但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怕我挣脱跑掉,所以说得很快,“昨天中午我在便利店看到了你弟弟,警察在跟踪他。”

      “警察?”我猛地回忆起那个爬走的警察,“他还活着……他可能是来找我的。”我回想起他最后看我的那一眼。
      鲁基乌斯不这么想,“不一定,也有可能他是想逃生,想问问你弟弟怎么才能从诅咒中逃出来。”
      “现在你觉得这是诅咒了?”我冷冷地看着鲁基乌斯,“你到底从哪里搞来的那东西?”

      鲁基乌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捡的……我发誓,只是想拿着看看而已,大家都有,说真的我完全没想过要许愿……”鲁基乌斯稍有些激动,平静了一下继续说,“很奇怪,自从我拿到以后,就开始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但每次我一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那脚步声很清晰……”
      我又问:“之前后辈提到的咯啦声你听到过吗?”
      鲁基乌斯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还没有,但是大家都说……一旦听到那个声音,就完蛋了……”
      我理了一下逻辑:“也就是说,一个人捡到了木枝,就开始听见脚步声,如果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而后任何时刻许了个愿望,就会有声音告诉他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个人就要照做。一人一个愿望,如果想要多个愿望,就要去抢其他人的木枝,愿望越多,代价越大,最后听到咯啦声,就代表……”

      鲁基乌斯点了点头:“另外,假如你把刻了自己的名字的木枝给了别人,代价还是要照付的。”他拽了拽我,“跟我来,我带你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事情到这里,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害怕的了,这东西不管是什么,目标都是孱弱、懦弱的人。

      我跟着鲁基乌斯去了大桥底,这里平时有很多流浪汉,今天天气昏昏沉沉,桥下野猫声声叫,我们蹲在草丛里,鲁基乌斯不让我说话,一起看向桥底。
      十分钟后,有个学生走了过来。
      这个人我见过,是那次跟人打架,手里的木枝被人抢走的学生。
      他走到桥底边,放下书包,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脱得赤条条,在寒风里打着颤,然后弯腰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刀。他低头在腹部划了一道,疼得他面无血色,浑身颤抖,他剜出一小块肉,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腹部那个开裂的口喷溅着血,他踉跄了一下,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黑乎乎的桥底走。
      他把手里的肉颤抖地伸出去,哀求道:“尝一口吧……请吃了吧……”
      那个流浪汉翻了个身,没有看他,鼾声继续。野猫被血腥味吸引,跟着他脚边转,喝他刀尖上坠落下来的血。
      他向下一个流浪汉走去,那个看起来神神颠颠,口中正在泛白沫,随手接过去嚼了他的肉,他大喜过望,立刻又剜下一块,但流浪汉已经连声呸呸,把肉吐了出来,靠在一旁睡了。野猫扑上去吞了那块肉。
      他佝偻着背,向更加昏暗的桥底走去。

      我和鲁基乌斯都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桥底。
      大约半小时后,从桥底的另一侧,他终于走了出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拖。一条腿上缠着五六只野猫,正用锋利的尖牙疯狂撕扯他的肉,他的腹部被割了好几个洞,如同一些红彤彤的眼,各个泛着血水,他的头发脱落一片,像是被拽掉,他浑身血淋淋,就剩一条腿还在撑着往前走,也许是太疼了,他放声哀嚎,凄厉绝望,纯粹的痛苦。
      鲁基乌斯不忍心注视,转过了头,我拉起他,向那个人走去。

      他看到我们,惊慌下晃了一下身体,摔在了地上,鲁基乌斯把野猫赶走,他抓着我的裤脚,声音很大地喊起来:“啊——!————————!”我觉得他简直要把命都喊出来了。
      还有一些无意义喃喃自语。
      “你的木枝在哪里?”我蹲下来问他。
      他的脸上鼻子已经摇摇欲坠,他说不知道,现在已经不知道落到了谁手里。他已经不再许愿了,但代价却还是要付。
      鲁基乌斯打电话报警,他的手指颤抖着,满头是汗。从他们在木枝上刻下自己名字开始,就回不了头。

      回去的路上,鲁基乌斯一言不发,可是我却在想,这个所谓“代价”都非常的……没有道理,吃掉自己父亲、吊着肩膀走路、割自己的肉给别人吃……
      怎么说呢?都非常的……随心所欲,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它”,或许莫名地就是在随意调配,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心血来潮……

      “鲁基乌斯,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张开嘴却很久没说话,嘴唇颤抖。

      最后,鲁基乌斯也没有告诉我。

      我们下了车就各回各自的班级,没什么多余的交谈,他走的时候我看了眼他的背影,颓丧、痛苦,跟原先意气风发的他已经大不相同了。

      班级正在贴成绩排行榜,这种东西看也没用,反正我总是第一。
      我经过榜单的时候,听到有人高呼“太好了,终于是第一了!”——这让我有点奇怪,于是决定去看一眼。
      我走过去,所有人都给我让出一条路。

      全班50个人,我第48名。
      !

      我转头看,同学们沉默着,然后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他妈的……

      上课铃响起来之后,老师照旧总结了一下全班成绩,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一直在想成绩。我门门都离满分不过3-5分的差距,一夜间这群傻逼竟然能拿到满分!
      这是对我的侮辱!这是对所有努力的人的羞辱!我的一切、这个年纪在校园里建立的一切,都基于这残酷的排行中遥遥领先,这是自尊,是我这样的学生安身立命的本事。是无数个夜晚的牺牲娱乐,压抑天性,奉献给枯燥乏味的纸张,为那么几分殚精竭虑、慌慌张张、夜以继日。可现在,可现在。
      狗东西,你们居然敢作弊!

      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四面八方的人向我看,他们或畏或惧,有人得意洋洋,有人幸灾乐祸,看着我,看着我。
      妈的……
      我盯向讲台上的老师,他在我的逼视下暂停了讲话,眨了几下眼,问我:“怎么了?”
      我想我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这么好的班级成绩,你高兴吗?”
      他犹豫了一下,牵强地笑笑:“都是大家努力啊。”
      我扫视他们,除了几个直勾勾顶撞回我的人,绝大多数都转开了头。

      我站起来离开教室。
      羞辱我,妈的,羞辱我……

      我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在走廊里撞到了一个女生。
      她揉着头看我,认出来是我,向后缩了一下。

      那个什么鬼密教会的部长。

      她先开了口:“不好意思。”
      “你满意了吧?”我笑起来,“那么多人都开始许愿了。”
      她没说话。
      “一开始你就是负责做这个的吧,挨个劝说他们,引诱他们,给他们木枝。我还在想为什么你的木枝上没有缠红线,是因为你的木枝上没有刻名字对吧?刻上名字的地方才会缠红线。你有多少木枝,都送出去了吗?”我抓住她的领口,“回答我!”

      她又道了一声歉,咳嗽起来,脸通红:“它让我这么做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冷静了一点,放开了她。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木枝:“这根还没有刻名字。”
      我没动。
      “大家都有愿望的,只要……”
      我打断她:“我没有。”
      她不再说话,要把木枝收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鬼迷心窍,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把木枝接了过来。

      我想也许是班里的傻逼刺激到了我。

      她的表情很平静,不知道这样送给了多少人。
      我握着木枝很久没有出声,这个木枝比我想象得要硬,而且仔细看才发现,它一节一节的,样子也很奇怪。

      我正在观察,她对我说:“你要小心。”
      我抬头看她。
      “你弟弟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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