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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驱魔-1 ...

  •   对面的男人吹了声口哨,得意洋洋地扣下手里的牌,看过来。

      早就弃牌的看客也朝这边看,咬着烟,晃着酒杯,满脸揶揄,等着好戏,庄荷仍旧一张死人脸,稍微分了个眼神。
      赌桌上堆着弃掉的牌,乱放的烟盒,零散的烟头,或方或圆的酒杯,几把92F手/枪。

      安德烈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掀牌,看了一眼。

      一张红心2,一张黑桃J。
      ……输定了。

      安德烈抬头瞥了一眼对面人。
      众人读一眼他的表情,便笑起来。其中一个咬着雪茄,喷着烟雾,熏得他那浓密的眉毛挤在一起,眯着眼盯安德烈,催道:“翻牌啊。”
      于是安德烈便和对面的男人一起翻了牌,摊在桌上,周围稀疏的笑声顿时放大,赌桌放松下来,安德烈吃瘪让大家心情都肉眼可见地变好,他们拿起酒杯,剪雪茄,把烟雾缭绕催得更盛。

      荷官杀赔算得极快,安德烈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刚才还堆成小山的筹码被一下子收个干净。对面的男人弹弹烟灰,摸着他唇须的一边,“一下午了,也该你输一把了,安。”
      安德烈耸耸肩,从桌上放着的、不知道属于谁的烟盒里随便翻了一个,拿出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双手在自己上身摸,想摸出打火机。
      桌上有人继续笑他:“还想这局把债还上,现在你欠得更多了。”

      安德烈没摸到打火机,随便拍了拍旁边人的肩,那人转身,安德烈扬了扬脸,嘴里的烟抖了抖,示意他需要火。那人不耐烦地看着他,然后啧了一声,掏出擦火纸扔在桌上,安德烈伸手去拿。

      一个大鼻头男人接着笑他:“怎么办,安?这次你准备怎么还?”
      众人都笑起来,他们上下打量着安德烈,像畜户打量一头公牛,计算着他还能出多少劳动力。

      “怎么办?……那,”安德烈把燃着的擦火纸凑到嘴前,低头垂着眼,点烟,“我把你们都杀了?”

      桌上的欢声笑语顿时截停,笑着的僵住了,端酒的不喝了,点烟的火灭了。对面的男人眯了眯眼,手朝枪的方向稍稍动了动。
      只是一句话,他们就都戒备起来。

      安德烈终于把烟点着了,抬头一看,才发现被周围人如临大敌地盯着,就敷衍地抬抬手,做投降的姿势,笑了笑:“开玩笑的。你们家大业大,杀了你们剩下的人追我追到天涯海角,那可不行,季赛开始了,我每周六要看直播,不能跑。”
      他站起来,周围的人眼神便紧跟着他的动作上下移动,手却一直盖在枪上。

      “账就跟之前的一起算。”他拎起外套穿上,把脖子上挂着的硬币项链掏出来,又把手插回口袋,“好了,不要这么严肃,还是你们赢了,毕竟我今天也没能从你们手里跑掉——还欠得更多了。”

      他们盯着,直到安德烈走出门,走远,消失在街角,才把手从枪边拿开,重新动起酒杯和烟盒。

      安德烈心情很差,在寒风里缩了缩脖子,擦着周围人的肩膀往街外走,撞到了人,那人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安德烈高大的背影,估量了下/体格,放弃了跟上去找他算账的念头。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安德烈走得肆无忌惮,换来了很多白眼和低声咒骂。

      然后安德烈终于发现,他走反方向了。
      怪不得撞了这么多人。

      ***

      手气差的赌徒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现年三十五,是个穷光蛋。

      安德烈到了会被人叫叔叔的年龄,服装基本上就是黑西装外套和白衬衣,但头两颗扣子没怎么扣过,他有本事把西装穿出点颓废的味道,领带系得松松垮垮或干脆不系,另一部分原因则归咎于他万年不变只穿白色的Air Force 1,不管有钱还是没钱,这点永远不变。

      这位穷光蛋三年前来到弗拉市,在这个臭名昭著的犯罪都市继续穷着。
      不过说起来,他倒也不是一直穷,在军团的那几年,或者傍大款时期,他总归还是逍遥过。

      在军团混只是子承父业。这一行是他老子手把手领他进门的。
      他老子绰号“疯狗”,平时嬉皮笑脸,越是危急时刻越冷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是玉石俱焚的那种人,因为“反差”给大家留下了不美好但深刻的印象,得了这个带点贬义的诨名。
      疯狗是个混血儿,具体混了哪些地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三十岁的时候跟当时的“伙伴”在莫斯科撬金库,众人炸开了门,砖瓦石块到处飞,警报催命一样地叫,对面的保安越靠越近,正是紧张时刻,同伙们转身朝疯狗要枪。疯狗拉开他背着装枪用的黑包,没看见枪,看见一个塞住嘴巴的婴儿,不哭不闹,眨着眼睛看他,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疯狗大概看了一眼,说是她也不想要了。
      疯狗淡定地把小孩儿拎出来,抖了抖包,看他的伙伴:“没枪。”
      伙伴们异口同声,操着不同口音和语言大声骂耶稣和娘,疯狗掏出了唯一一把随身的枪。

      事成之后众人惊魂未定地扒拉着钱,还不忘踢一脚这坏事的婴儿,疯狗从满地尸体里穿过去开保险柜,仔细回忆着到底是哪个女人。莫斯科他来太多次了。
      他们拎着包跳上来接应的车,疯狗回头看了一眼,婴儿躺在一堆死人里正在吮指头,血正流到包着他的小被子下面,看起来像是浮在血海上,小被子上是小熊□□在吃蜜。

      开出一条街,大家脱掉头罩,把一堆堆纸币踢来踢去,终于放松起来,有个人笑着问疯狗那婴儿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疯狗正在数自己面前的那一摞钞票,头都不抬,根本不感兴趣,这会儿他好像想起来了是哪个女人,应该是威罗莎,一个执着于给嫖客生小孩儿的奇怪女人。
      男人们抽着烟,讲起下流笑话,都是一帮从监狱里凑出来的人,这会儿稍稍放下戒备,聊起以后躲去哪儿,那现场的婴儿会被如何对待,西伯利亚人招数多云云。疯狗抬起头看路,开车的人也听着笑,车钥匙上挂着一个小熊□□的钥匙链。

      疯狗盯着小熊□□一直晃,晃了一会儿,然后骂了一声:“操他妈的小熊□□。”

      后来疯狗喝多了跟安德烈讲起这个故事,他是如何把同伙和钱扔下车,在警声大作中回到现场,在满地血里把他拎起来,然后讲到重点:“所以你的外号叫‘五千亿’,因为你我损失了五千亿”。
      安德烈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他,五千亿装得了吗,老头儿净他妈放屁。

      不过这故事疯狗只在喝多的时候讲过两三次,醒的时候绝口不提,人模人样地给他起了个“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估计也是因为相遇在莫斯科。

      如果说疯狗混血混得已经难辨种族,安德烈简直可以算得上混遍七大洲。他有琥珀色的瞳孔,黑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利落的线条,深邃的五官。他还小的时候,军团里的人围着他,捏他的鼻子和脸颊,猜他会长成哪个种族,猜来猜去没有结果,直到艾丽莎弯下腰亲他的眼睛:“绝对是个帅哥。”
      安德烈不负她望。
      他十八岁长成的时候已经6英尺冒1,浑身上下线条流畅,工业审美下标准的好身材,去酒吧喝酒都会被人邀请去拍画报。他不怎么费力就长得很高,腿长腰细屁股翘,整个人站着就给人一种翩翩利落、身条极顺的印象。但脸就少点欧陆的意思,没有那么冷淡凌冽,仍旧五官分明,但这种“分明”要柔和很多。
      他有双光露流转的标准桃花眼,瞳孔在光下偶尔能看出点金黄色。得益于这双眼睛,弱化了安德烈整个人的气质,他看起来像西部电影里救玫瑰的镖客,复仇电影里无奈的独行者,透着那么点“颓丧”和“坚定”的意味,再加上脸上总带点疏离暧昧的笑意,看起来常常显得态度云淡风轻,好似万事不关己,却是那种在大事上靠得住的男人。
      大约因为在军团里长大,安德烈身上几乎从没什么少年气,十三四岁就学着装大人,等成为了大人之后,想想好像跳过了整个青春期。他从小跟着耳濡目染,吃喝嫖赌样样沾,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是个正派人物,一旦表情生动起来,偶尔会露出跟他老子如出一辙的疯狂眼神。

      他天生有种既随遇而安,又兼鱼死网破的心态,和他颠簸的生活环境契合得恰到好处。

      疯狗算不上是个好父亲,从小到大带着他在各军团辗转,整日嬉皮笑脸,对谁都不怎么上心,但意外地在这行似乎混得很开,缺钱的时候就有活干。教安德烈耍刀用枪,教他怎么用塑料勺撬锁,怎么用铁丝发动汽车,怎么用酒瓶做简易炸/弹,怎么掰断手指才能从手铐里挣出来。安德烈学得很快,他玩得最好的是短刀,近战这方面自从赢过疯狗,还没有遇到过敌手。

      疯狗嗜酒如命,年龄大一些手就控制不住地一直抖,彼时安德烈已经子承父业,颇有名气,连流连女人堆的样子也照他老子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更进一步招惹男人。疯狗有天问他:“你多大了?”安德烈说二十一了。疯狗说真他妈快,安德烈说说得真他妈对。
      然后疯狗站起来拍拍他,说你老子今天请你喝酒。

      他们坐在高速路边的餐厅,正常得像一对好父子,吃牛肉汉堡,争论哪一种酱好吃。疯狗感慨没教会他引爆,水平太差,以后最好别承担引爆任务。安德烈回忆了一下,他十二岁的时候疯狗教他卡时机引爆IED——在没有遥控引爆的条件下,这可是个技术活——他没卡准,倒在TA/TP造成的废墟里,等他醒来,就再也没学过这个。

      疯狗站起来上厕所,偷偷夹着瓶酒去喝两口,经过安德烈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没头没脑地说:“别干这行了。”
      安德烈没理他,只当他喝多了,继续咬自己的汉堡,吃完汉堡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这是他爸第一次说这种话。
      然后他意识到,疯狗早该回来了。

      疯狗葬在就近的公墓,安德烈知道他不讲究这个,他带去要喝的酒,还没拧开酒盖,心脏病就发作了。
      安德烈不知道他有心脏病,疯狗也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

      承了父亲的意愿,再加上出了一场事故,安德烈在二十二岁的末尾离开来这一行,辗转了很多城市,干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工作,帮人收过租,买马票发过小财,追杀过高利贷,甚至傍过大款。不过由于所会技术实在有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
      三年前辗转到弗拉市,因为此地犯罪率奇高,对他这样的人需求比较大,安德烈便在这里落了脚。
      上个月,他接了个活,绑架当地知名地下团伙的一把手,失手了。当时一把手把枪口顶在他的喉咙,看着他仰起的脸,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这人你们脸熟吗?”
      他们甚至聊了一会儿,安德烈跪在地上浑身是血,干脆报上了名字,省得他们逼逼赖赖。
      听完名字,老头儿笑了:“俄罗斯人。”

      “俄罗斯人”就是安德烈的绰号,他身上没有一点能看出俄罗斯血统,偏偏有个俄罗斯的名字,想必是因为同行都觉得这种反差很有幽默感,就这么一路叫过来。

      老头儿蹲下来,用枪管拍他的脸:“小子,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于是安德烈捡回一条命,欠了一身债。

      ***

      安德烈跟着人群走了一会儿,肚子又叫起来。
      他摸了摸口袋,除了刚才顺出来的一根烟,口袋里空空如也。

      安德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朝东边张望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这附近应该有个教堂,算算差不多也是发救济餐的时候,现在去,估计还能吃个晚饭。

      于是安德烈拐进东边这条路,朝路上的教堂走去。

      路上虽然人不少,但教堂门口却没什么人,门口也没有立领取救济餐的牌子,安德烈干脆走了进去。

      教堂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执事,一个在擦烛架,另一个在扫地。布道台前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墙壁的内灯烘托出一派静谧的气氛,月光从布道台上方的天窗里浇下来,在昏暗的教堂里投出一个淡白色亮光圈,笼在布道台上,颇有点圣光的意味。

      安德烈走上前,正要开口问,执事却猛地立起身子,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姿势,很生气的样子,说:“脏东西!滚开!”
      他的声音相当厚,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的声音叠在一起,这让安德烈觉得很奇怪。

      执事又提高了声音:“滚开!”

      安德烈眉头一皱,啧了一声:“什么。”

      旁边擦烛台的执事飞快地跑过来,试图把两人分开,赔笑着对安德烈解释:“教友,抱歉……”说着把另一位往后拽,但没拽动,因为安德烈正抓着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来,用了力。
      好脾气的这位执事伸手拉上安德烈的手臂,一再道歉。
      安德烈看了看他,决定算了,放开了手。

      “教友,请来这边。”执事领着他走向跪凳,“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施餐马上开始。”
      安德烈的肚子很配合地又痛了一下,提醒他自己饿了,于是安德烈决定忽视刚才的小冲突,给个面子坐去了最后一排。

      安德烈无聊地看着执事擦烛台,却发现进来了人。

      确切地说,是涌进来很多人。
      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坐满了教堂。他坐的这条椅子只能坐下六个人,但仍有第七个人要挤来坐,而旁边的人也继续往里挤,还有新的人从两边来,两边都挤得安德烈更加难受。
      他被挤得往前移了移,手臂都卡在两边人肩处,像被绑了一样。
      他探头看要坐下的男人:“喂,这里坐不下。”

      出乎他意料,男人不看他,甚至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德烈这才发现另一件很怪的事,那就是即便屋子里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转了转头,看向他周围坐着的人,那些人都以同样的姿势低着头。来人还源源不断,没有地方坐就站着,越来越挤,越来越挤。

      不对劲。

      安德烈直觉自己最好离开,他试图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满屋子的烛火一瞬燃亮,可是火焰的光是蓝红色的,幽幽地燃烧着,在寂静里发出一阵嘶嘶声。烛火的光很诡异地一路向上燃去,把穹顶也点亮,安德烈顺着看过去,发现穹顶上玛利亚的脸上落着黑色的泪,再仔细一看,天使的像都是反的。
      安德烈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好像身体已经不由他控制。
      读经台前一团篝火猛地亮起来,在同时全教堂每个人以同样的幅度发出了一声低呼,那声音像是指甲划门,安德烈一下子头疼欲裂。

      一个穿神父袍的白发老人走上读经台,把手放在圣经上,圣经便燃起火来。
      仿佛一个信号,教堂的人突然全部高举起双手,抬起低垂的头,在这个过程中,安德烈甚至听见了这些人骨骼错位的声音。

      老人开口:“在今日。我的兄弟姐妹。在今日。”

      安德烈在一阵眩晕中也跟着举起双手,同时他也看见,前面男子举起的手臂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巨大蜈蚣,触角挤做一团乱动,而那人手臂上的肉正在脱落,手腕处的白骨已经露出,却没有流出一点血。
      安德烈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看旁边人,那人黑魆魆的眼眶里几条蛆正在往外爬。

      果然,他们死了。

      安德烈握紧双拳,试图找回自己对腿脚的控制,台上的老人正在脱衣服,把神父袍扔进火焰里,传来一阵硫磺的味道。
      安德烈偷偷放下了手,摸出了短刀,在大腿上划了一道,血流了出来,不过疼痛也刺激地他重新活动。他拼命地从位置上挣扎着站起来,刚站起身,就发现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安德烈暗骂一声,发现情况更加糟糕。
      因为,每个“人”,都转着头看他,他们身子不动,只有一颗颗脑袋转过来,有的甚至转了一百八十度,都用诡异的姿势盯着他,他们的瞳孔大得几乎撑满眼睛,眼睛向外膨胀,像是发酵的面包,即将覆盖整张脸。而在台上看过来的老人,瞳孔是暗黄色的。

      安静。

      安德烈突然回忆起,他并没有告诉执事他来这里是为了吃饭。

      老人走到篝火前面,火光把他的影子照在墙上,映出一个拿三叉戟的长角高大怪物轮廓。他已经脱完了上衣,他赤/裸的上身皮肉松垮,肚子大,四肢却细瘦,正面看去像是一个医学剖面图,内脏暴露无遗,肠子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向外滑落,拖了一地。
      他动起来仿佛一个提线木偶,骨骼发出咯吱的声音,拖着断掉的腿,血肉扑簌地落在地上,双眼盯过来,但嘴里却发出痛苦的哀嚎,像有很多东西在那身体里撕裂着。突然他手臂折叠起来,翻身肚皮朝上,伶仃的四肢撑在地上,像只诡异的蜘蛛,倒着一张脸,像在哭又像在笑,手脚并用,极快速地爬过来。
      安德烈握着刀,紧张地看着他爬上墙壁,又跳落着爬过来,他眼睛甚至跟不上这诡异的动作。安德烈手心尽是密密麻麻的汗,这东西爬得太快了,而身边有什么东西好像又缠上了他的腿和腰,冰凉的像章鱼的触角,人群的手,四面八方地抓住他的裤脚,使劲地将他向下拽,安德烈不敢松手,死死地撑着站住,他担心一旦倒下,可能会被这些东西淹没。
      可手太多了。

      一切即将陷落,他觉得自己要被拖进深渊。

      突然,场内响起一阵小号、萨克斯风的乐声,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ohh~I feel good~”

      全场都愣了一秒。

      安德烈懵了,他抬头看,有个手掌大的球正在空中转,已经接着上面的那句播放了起来,两句以后,他想起来了,这是James Brown的《I Feel Good》。

      同时,缠在他身上的手,朝他扑过来的人,都突然倒了下来。会放音乐的奇怪的球继续旋转,发出红蓝绿黄的光,像迪厅常见的闪光灯球,在这悠扬畅快的灵魂乐中,它们纷纷倒在地上,匍匐着嘶吼,用手撕自己的皮肤。
      安德烈耳朵里听见的是摇摆兴奋的灵魂乐,面前看到的是人在蜕皮,满地乱爬,站不起来,用头撞墙,奋力嘶喊,拼命地用牙咬开自己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啃,老鼠加入一起喝血,蛇从角落里爬出来,生生吞下一个人,鼓起膨大的腹部,鼓动地一点点下咽,还能听见从它躯体里传来的人的尖叫,右边的男人趴在地上舔地板,边哭边挪动着向前去,被另一个爬着的人咬掉了脑门,露出黑色的脑花,干巴巴地流出来,蟑螂一拥而上将他分食,左边的女人脚在长椅一头,脑袋已经到了另一头,伸长的躯干被强行拉伸,如同撕裂的面包,断口处密密麻麻都是洞,成群的蚂蚁往洞里爬,女人仍旧边尖叫边向前伸,把断口的皮扯掉。
      一个喊叫的男人扑在安德烈身上,张开嘴爬出一群蚯蚓,又俯下来要咬安德烈的脖子,安德烈一刀捅在他脖子上,男人滚下来,下一个又扑上来,像条甩尾的鱼爬过来,张嘴欲咬,安德烈刀已不在,一手顶住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地上乱摸,想摸到点什么硬东西,地上全是黑色的血,又黏又滑,那人推得安德烈步步后退,眼看要到死角,安德烈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个哭喊着的女人的肠子,而身上的这个牙齿都已经碰到了皮肤。
      安德烈大骂妈的,又一把拽过肠子,缠到身上男人的脖子上,推他翻身,又猛力一勒,顿时一男一女同时放声惨叫,安德烈按捺自己要吐的欲望,死命地勒男人的脖子,那脆生生的脖子歪歪扭扭地下转,最后啪嗒一下,头掉了。
      安德烈站起来,把肠子还给那人,女人捧着肠子继续喊。
      安德烈环视了一圈,地狱,地狱。

      这时,门大力地响了一声,被来人踹开。

      有人进来了。

      这个人伸展手臂,仿佛面对的是舞台。

      “女士们!!先生们!!
      你们最爱的行业明星,你们最心动的噩梦情人,你们魔鬼生涯的闪亮送终人,今天来到弗拉市看望你们,顺便杀光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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