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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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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鞋像是什么开关,乐游紧接着拿出荷包和络子请他看是否合规矩,电视剧里颜色形制稍有差错就能脱层皮,宁原道身居高位无数双眼睛盯着挑错,乐游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十个各不相同的荷包和不下二十条络子汗巾摆在眼前,宁原道有点儿发懵。
“这是?”
“妾身想您行走御前,这些忌讳更要留心,请您看一眼,以后妾身也心里有数。”
“都是给我的?”他犹疑着问。
“是啊。”乐游纳闷儿,除了他还能给谁。
宁原道拿每个荷包都对着灯仔细看了,针脚和打结的手法全是一样的。
他捏着锦蓝绣五蝠荷包深深地看向乐游。
很难形容督公此时神色,皱着眉头柳叶眼微眯,不解迷茫质疑错综成一团。
乐游以为这些物件儿都入不了宁原道的眼,误会宁原道此时沉默是在组织语言拒绝。
也是,一人之下的当朝权宦,衣裳鞋袜必定是顶尖绣娘的针线手艺,瞧不上她的三脚猫功夫也正常。
自己刚穿过来没多久,等以后多多练习就好了。
乐游安慰自己放宽心,但撑不住雀跃神色了,毕竟是花不少心思制作,没想到人家反应冷淡并不稀罕。
她讪讪地缩手缩脚想把东西整理收起来,“妾身针线确实不算拔尖儿,您要是觉得东西粗鄙,妾身往后再给您做。”
宁原道把手中荷包抛回篮子里,视线调转,漠不关心似的。
“收起来吧,明儿就用那条栗棕的汗巾。”
乐游闻言倏忽抬头,脸上是不容错识的惊喜,她像是中了奖又不敢确认一样,试探着问:“您明日佩那个五蝠荷包可好?”
她看宁原道手里把玩那个荷包许久,说不定就是喜欢呢。
乐游蜗牛探触角般不错眼地盼着一个“好”,宁原道勾唇一笑,果然给了她。
乐游顿时高兴得决定以后更用心给督公做针线缝衣裳。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过人智谋没有出众才情,身体还没豆芽菜有看头,除了多体贴些实在什么用处都没有。
宁原道没理会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游记上,心里在盘算什么没人知道。
当晚宁原道宿在正房。
乐游心情挺复杂的,怕他留下又怕他不留下。
她知道内院从来都是以夫婿的看重来定地位,据说这宅子里还有几位御赐和别人送的美人儿呢。
乐游娘家几近于无借不得力量,她要是想过的舒服想吃冰镇西瓜,必须得到宁原道的重视,想法子地让督公高兴。
但是她现在对着宁原道是感激居多,想达到喜欢的程度还要再培养培养。
最重要一点是,乐游看着督公沐浴后一身素色寝衣从净房出来。
前世今生都只在小说上看过猪跑,她害怕呀。
红绡帐已经换成牙色素帐,看着清爽许多。
都是不喜人在里间值夜的主子,熄灭蜡烛后屋子里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乐游到这个时候反而不再想东想西,主要是宁原道对她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她想什么都没用。
“督公,妾身给您按按头松快松快。”
按摩好按摩妙,按摩督公快睡觉。
宁原道没反对,乐游就侧着身子半坐起来靠在床头专心按摩。
督公下意识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呼吸也绵缓了,乐游放轻力道一下下摩挲。
今晚十五,圆月高悬,水银色的光流散进轻纱帐中。
乐游静静地端详着身旁的男人。
督公睡觉时很乖,嘴不再抿那么紧,眉心的淡淡一道竖纹显着人愁郁不少,丝毫没有白日里东厂提督的威风,倒像是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她心里想,还不如当教书先生呢,在村头有三间土坯房,每日教几个顽童,比现在劳心劳力给皇帝背锅强百倍,还不用被人戳脊梁骨。
这些天她只不过把小德子他们当成普通小孩儿对待,就能被他们感恩戴德叫活菩萨。
她不敢想宦官们从小受了多少白眼,多少辱骂。
谁都怕他们谁都看不起他们,似乎身体上残缺就是百死莫赎的过错。
她看着眼前人,宁原道也是从小宦官爬上来的,小时候有人抱抱他吗?
他不过才二十七岁,比自己只年长六岁而已,放在以后还能是个大男孩儿四处冒险的年龄。
幼年受刑,少年磨难,立下从龙之功后手握大权高处不胜寒,宦官身份是死也摆脱不了的耻辱烙印。
是帝王威权才有了宦官,才割了他们一刀,而他们反过来还要去给帝王当鹰犬求得活命。
畸形的从来不是宦官身体,是吃人的制度。
夏夜凉风吹动纱帐,蟋蟀叫声清脆。
她忍不住轻抚宁原道眉心,像是想抚平他二十年卑微辛酸昼夜提心吊胆一身寒霜。
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乐游不知道,当女人开始心疼男人时,她马上要爱上那个男人了。
……
次日宁原道破天荒地没有卯初起身,听见乐游和小林子在外间低声说话才醒。
他看外面天色大亮,心里一惊,怀表上已然辰时了。
乐游听见内间动静进来,她穿粉凤仙色纱裙,外面罩水蓝色苎麻小衫,通身只有头上的素银簪子,在沉香木槅扇前迎着日光分外柔美娴静。
“方才张公公到了,说是有个大人下帖子一会儿过来。妾身还犹豫要不要请您起身呢,可巧就醒了。”
她笑吟吟地一边说一边取出靛青的直裰服侍宁原道换上,动作自然无比。
帖子不过是个半真半假的噱头,确实有人登门,锦衣卫都指挥使曾敏昨晚递的帖子,但张留跑这一趟不过是想确认宁原道安危。
饶是乐游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掉他们也不能全然相信,正房外面的番子一直盯着,昨晚毫无异常,但督公迟迟未起身。
张留思来想去不得不找个由头亲自过来查看。
宁原道睡眠少且浅,他不用人值夜就是怕打扰。
这还是他当小内侍时落下的毛病,怕主子传唤时听不见,有一点儿动静就能醒来。
等后来成了权宦好不容易无需亲自伺候主子,想的事情越来越庞杂,失眠的毛病就更加严重,太医院开的安神汤也渐渐失效。
他和乐游宿在一间屋子纯属无奈。
宁原道知道院子里谁是李有禄的眼线谁是皇帝的探子,既然成亲之前送过几回东西造出喜欢乐游的样子,成婚之后一直分房睡必定会让人起疑心。
本来他昨晚已经做好彻夜不眠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久违地灵台清明浑身轻松。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早饭都没吃就往前院去了。
张留跟在身边十分诧异,他头一回看见督公起晚了,眼底没用粉也不是青色,心想这位奶奶真是好手段。
到垂花门前,宁原道停下脚步,“你把昨晚吃的东西都仔细查一遍。”
“是。”
此事非同小可,张留心下大惊,急急领命离开。
又被宁原道叫住,督公以袖掩口咳了一声。
“你亲自查,悄悄的,不许声张,尤其不能让你们奶奶知道。”
张留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肯定是昨晚上奶奶放了秘法,督公尽兴之后想多用些又不好意思说。
他憋着笑领命去检查。
宁原道不知自己这位属下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他扫一眼曾敏拜帖上花团锦簇的屁话,让小内侍拿出去烧了。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小内侍禀告曾敏在正厅等着,宁原道故意晾他一会儿才过去。
与外界身高九尺三头六臂的传言不同,曾敏看着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丝毫没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架子。
他是潜邸旧人,为今上挡过暗箭的功劳。
两姨表妹嫁给了定国公庶出第五子,而诞下二皇子赵琦的贵妃娘娘齐氏正是定国公嫡女。
今上未曾立储,曾敏因这层关系勾勾绕绕大有投靠二皇子的意思,想及早站队再领一回从龙之功。
锦衣卫和东辑事厂相互掣肘,曾敏自然不会喜欢宁原道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督公,宁原道也烦他居功自傲手伸的太长。
两人明争暗斗许久,都知道早晚得死一个。
无事不登三宝殿,宁原道猜得出他是为什么来。
果不其然,几番客气之后曾敏说明来意,长长的礼单和六千两诚意摆在桌子上。
常远口供攀扯出一串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曾敏的小舅子也牵扯进去了。
事情可大可小,端看督公怎么落笔。
宁原道记恨他当街纵马踩死小内侍的事儿,不肯给他痛快,东西全都笑纳,扯几句闲话就端茶送客。
曾敏恨得咬牙也不得不装出笑脸,扯出二皇子的名头镇着。
宁原道只笑眯眯地不接话茬。
曾敏刚走,宁原道就换上蟒纹曳撒和乌纱帽进宫面圣,屏退众人之后六千两银票和礼单呈到御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垂手听皇上发落。
皇帝沉吟许久,“曾敏这事儿就过去吧,这些你都拿回去。”
治大国如烹小鲜,只要不太出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究是为皇帝挡过箭的功劳。
“是。奴才想着,倘若不是东厂的人盯着,曾大人也就不必如此难办了。曾大人也可怜,亲族纷杂不得不多考量些。”
宁原道似是为曾敏感叹唏嘘。
皇帝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小原子,连你小子都会耍滑头了。”
小原子这个称呼还是当年旧事,如今满京都也就只有皇上偶尔会这么戏谑着叫他了。
宁原道自然一串儿不敢不敢。
“行了,别拐弯儿抹角的,你去拟个章程,往后诏狱审案子都加个东厂的监察。”
皇帝不耐地挥挥手,又拿出一卷前朝的工笔神仙图招宁原道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