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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家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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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老爷如何是后话不提,话说宁原道归心似箭往宅子里赶,带着新作的宫花还有从苏州织造运来的贡缎。
宫花倒还罢了,贡缎却是宫里得宠的娘娘才能分到的东西。
苏州押送的人乔装改扮成绡仙阁伙计直接送到的东厂,只比御用的少了明黄杏黄两色而已。
宁原道亲自给夫人买各色绫罗绸缎的事儿官场上人人皆知,自然有人愿意投其所好。
一进门就看见乐游挽着个松松的髻,云雁宋式锦高领通袖袄底下是七幅的马面裙,清澈的眼睛里都是笑意,起身迎他,“督公回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内间,炕桌上散乱些纸笔。
“妾身学着画花样子呢。”乐游有点儿害羞的样子。
“那咱家可得好好看看夫人大作了。”宁原道调笑着拿起一张看,一愣“这是……”
“牡丹花。”
牡丹花哭死了。
乐游上辈子几乎是自己把自己养大的,哪儿有条件学画画。
之前做针线用的全是让描着外头买来的图,她只学会了卷草纹水波纹。
现在追求卓越,把牡丹花瓣画成了鱼鳞形状。
宁原道看着满纸的小圆圈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憋着笑,“从外头买就行了,家里又不是花不起钱。”
乐游正给他解外头大衣裳,闻言嗔怪地瞥他一眼。
“外头买的哪有自己画的合心意?妾身是一定要学会画画的,要不人家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家里就只有个吃货。这也是督公的面子啊。”
“行,既然也是我的面子,我教你画。”
乐游怀疑,瑞风眼里很不信任神色,“督公行吗?翠微都教我一下午了。”
翠微画的花样子十分漂亮,跟外头买来的似的。
宁原道斜睨她,提笔随意勾了几下,一瓯水仙跃然纸上。
“夫人觉得可还行?”
乐游立马吹彩虹屁,狗腿地给人捏肩膀,“督公最厉害了,又简洁写意又有神。”
“我三岁就学画了,区区一个花样子还问行不行。”捏了捏乐游鼻子。
说教就教,宁原道在身后握住乐游的手,再正经不过地带着她画下去,一边画一边讲解。
“这里要重一些。”微微沙哑的嗓音灌进四肢百骸,手握得用力。
“侧峰提笔。”薄唇碰红了乐游耳尖。
“不用绷得太紧,握笔放松。”有人头顶要冒烟了,差点儿拿不动笔。
宁原道得意地看着自己点染出的胭脂美人面,“行了,你再试试。”
乐游画出来几根顶着圆圈的杆子。
她讪讪地看向宁原道,像是背不出文章怕夫子打手心的小童。
宁原道睁着眼说瞎话,“进步许多。你多多临摹,往后我时常教教你就行。”
不,其实不行。
如果你继续在身后握住我的手,还在我耳边哑着嗓子教画画,我这辈子大概都学不会了。
但乐游只讷讷地说,“谢督公。”赶紧迈着小步子去外间吩咐摆饭,听见了屋子里宁原道的笑声。
她自己转悠了一阵才消下去脸上的热。
乐游如今似乎长开了,瑞风眼,柳叶眉,朱唇一点桃花殷,容色逼人。
她进门似嗔似喜横督公那一眼摄了人魂魄,宁原道吃掉半盘子桂花松糕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还带了东西回来。
饭罢两人看着灯下彩绣辉煌的物件消食,贡缎流光溢彩,奢华贵气,乐游都不敢碰,生怕自己指甲勾坏了它。
而新制的绒花绢花栩栩如生,精致可爱的不得了,有的上头还落着蜂蝶,一碰就颤颤巍巍地动。
中国古代的技艺实在登峰造极,每个现代人在学习中国近代史时无不扼腕痛惜。
乐游曾无数次幻想过倘若没有明清海禁闭关锁国该是多好,泱泱中华海纳百川,不必经历百年屈辱折磨,不必失去文明千年传承。
宁原道看她拿着绢花出神,开口打断,“我想着你们年轻小丫头该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督公毫不害臊地抢掉张留的功劳。
宫花的主意是张留跟宜妃娘娘身边总管打听来的,大公主今年十四,就喜欢绢纱琉璃的物件,倒是嫌弃金玉宝石俗气。
宁原道自己看不上这些,糊弄小孩儿的东西罢了,但未尝不可讨乐游欢心。
乐游借抿头发遮掩神色,“哪儿是年轻小丫头,妾身可是督公夫人。督公的心意比什么都好,给妾身揪根草妾身也欢喜。”
她让翠花把东西都收起来。
宁原道捡起一朵堆纱牡丹别在她发间,“回头京郊的几个庄子都过给你。”
乐游平日总是梳个圆髻,素面朝天的样子,宁原道拿不准她究竟喜欢什么。既然她对首饰衣料都淡淡的,就换上地契。
宁原道不知如何对一个人好,自幼耳濡目染的表达方式是金银珠宝土地田产。
等翠花领着人把东西都抱出去了,内间只有他们二人。
乐游牵住宁原道袖子,“督公,您不必如此,妾身什么都不要。不是说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只要您能心里有妾身就比什么都好。”
她看着耳尖红了的玉人戏谑,“再说妾身是您妻子,左手进右手出,折腾一趟做什么,白白便宜了跑腿的赏钱。”
许是嫌督公耳朵还不够红,她又添了把火,“等督公哪日闲了,给妾身画眉可好?这比珠玉首饰让妾身高兴地多。”
宁原道此时恨不得把心剖给她,自然什么都答应下来。心旌摇曳,一把抱着人往浴间去了。
……
第二日翠花提醒她,快到刘氏的忌日了。
乐游一拍脑袋满心歉疚,她占着原身的身体,但这段时间只忙着和督公谈恋爱,居然把给原身娘俩报仇的事儿忘了。
于是当晚督公归家的时候,乐游期期艾艾往她跟前一站,“妾身想求督公一件事儿。”
“昨儿个谁说什么也不要的?嗯?”宁原道故意跟她耍花枪,大爷似的往炕上一坐。
乐游往人家身上一扑,“求您了好不好。”
宁原道就势把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故意捏出她惊喘。
“我错了……啊……我错了。”乐游受不住人咯吱痒痒肉。
他玩儿完了,好整以暇地问,“说吧,什么事,我给你办了。”
乐游把衣裳整理好,“也是家丑,妾身想求您查看妾身母亲的死因。咱们坐着好好说。”
等两人靠坐在床头,乐游把乐家的事情都倒干净了。
刚穿来糊里糊涂那几天她知道了原身小姑娘短短十几年的经历,原身亲娘刘氏是乡绅女儿,作为家族投资嫁给只是童生的一穷二白潜力股乐老爷。
乐老爷当时还不是老爷,是个父母早逝有上顿没下顿的英俊穷书生,刘氏操持家务照料丈夫拿嫁妆贴补日子。
三年无所出之后,刘氏任由已是秀才的丈夫纳商户姑娘李姨娘进门。
李姨娘一举得长男,刘氏第二年生下乐游。
而后几年,李姨娘又得了两个女儿,已经是举人的乐老爷又学什么才子风流,纳了扬州瘦马祝姨娘和典身葬父的王姨娘。
但乐老爷春风得意的日子并不长久,十年间始终没能从举人跃龙门当上进士。
如果不是诸王作乱,大概这一家子还猫小院里蹲着呢,一场战乱后有头有脸的死了不少,空出缺来让乐老爷做了八品县丞。长的仪表堂堂且会奉承上司,乐老爷年初当上了七品官。
而刘氏实在命苦,生乐游时落下病根,在战乱渐平时因病去了,共患难却未曾享过富贵。
宁原道握住乐游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抱着。
乐游长长出了一口气,往人身上又靠了靠,“妾身记不住母亲去时的事情了,当时小,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母亲身体不差,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不信会是简单的“病逝”,如果身体不好,也应该是日子最苦时候熬不得,偏偏尘埃落定时归西。
而且模糊记忆中,似乎短短半个月人就没了,太不合常理。
宁原道在她头顶沉吟一会儿,抱她更紧了一些,“查清楚之后呢?”
什么事情都能查清楚,无非人力物力罢了,只是查清楚之后如何处置才是棘手。
乐游仰头,一双眸子淬过霜雪般亮的惊人,也冷的厉害,她一字一句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第二日宁原道果然拿着画眉集香圆在乐游眉毛涂抹,画了许久,端详又端详,让乐游差点儿以为自己这不是眉毛是金子。
最后督公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洗了吧。”
乐游对宁原道手艺十分信任,毕竟古装剧里公公们都是化妆高手嘛。
她兴冲冲地拿起铜镜,“督公过谦了,您作画那么好,画眉自然也……”
她声音戛然而止。
哇哦,蜡笔小新眉毛都没这么粗的喔。
乐游缓缓转过头去,深刻怀疑宁原道是故意的。
难得有东厂提督做不来的事,他看着乐游气呼呼皱着两根棍眉毛的样子既不好意思又实在憋不住笑。
“我以为这个跟画画一样,还是挺不一样的。哈哈哈哈。”
翠花端着水盆进来,看见乐游的眉毛,脸瞬间憋红了,还是没忍住扭头笑出声,捂嘴大笑起来。
看来张敞靠画眉出名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他掌握了古代男性都不会的技能啊。
乐游一边洗脸一边恨恨地想,女人还是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