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年二十五》柳寄生

18、暗杀

　　接下来的日子便清闲了许多，一刀和往常一样，做着猎人的活动，处于对周曜的保护，萧磊没有再离开外城。他又给周曜重新安排了一个活计，还是在公寓里，帮助公寓的管理员整理账户。

　　这座公寓很大，流动性又强，资金的管理很复杂。管理员不善于处理这些杂事，所有的账户信息都被他随意保存在paradise的文件夹里，有时候遇上什么事他自己都要找半天，听说还有租户借着这个漏洞不交房租，或者是故意拖延。

　　这是个脑力活，对此周曜处理的得心应手。萧磊上午把他交给管理员，中午再来给他送饭的时候，周曜就已经把paradise使用熟练了，等到晚上来接他下班，周曜竟然已经把一个月的账户信息整全部整理清楚，并把水电费、网络费、租户信息等一一归纳整理完毕。

　　管理员惊得合不拢嘴，同样都是脑子，怎么周曜的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呢。

　　萧磊过来简单看了看，心情也从一开始的赞扬变为惊讶，因为周曜实在是太聪明了，按理来讲他并没有这个时代的记忆，可是他却能十分熟练地使用paradise，从他掌握的技术来看，恐怕不逊于梦之谷技术部那些天才。

　　关于这点，周曜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脑海中没有关于这个时代的记载，但是用起paradise却十分趁手，就好像呼吸一样自然。他现在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记忆或许会出错，但是身体的记忆却不会骗人。

　　“或许，我该换一个思路去调查你的身世，你可能和我一样，来自天启的中心城。”

　　萧磊若有所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周。这些天，萧磊每天都会来陪周曜上下班，闲暇之余会给他做些好吃的，或者带他出去逛逛，让他更了解天启。平淡的日子单调却不乏味，周曜甚至有些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

　　这天夜里，周曜早早地洗漱完，上床休息了。明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萧磊说要带他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周曜躺在床上，睡的有些不踏实，不知为什么，他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睡梦中是一片燃烧的熊熊大火，他被火焰炙烤着，却没有感受到疼痛，耳边充斥着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腥红的曼陀沙藤缠上了他的身子，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颈和四肢，周曜被勒的喘不上气，这时他的耳边再次充斥着那苍老而空灵的声音：

　　“太晚了……来不及了……”

　　紧接着传来了脖颈断裂的声音，周曜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此时依旧是深夜，周曜看了看表，指针指到了凌晨两点。

　　这是他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如果说之前是幻觉，但同一个幻觉出现三次，就有些诡异了。

　　周曜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了窗户边上，视线随意的张望着，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落在了周曜的窗边，一双明黄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周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双眼睛宛如鸡蛋大小，在夜空中十分明亮，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了“咕咕”两声声响。周曜仔细一看，这是一只约莫1米长的巨型猫头鹰，羽毛黑黄相间，巨大喙锋利坚硬，和旧世界的猫头鹰有些不同。

　　异种猫头鹰低声“咕咕”了两声，像是从腹腔发出的声响，随即便朝东北方向飞去。它飞了几米远，见周曜不动，又停了下来，直勾勾的望着他。

　　周曜迟疑了片刻，起身抓了一件外套便跟着它追了出去。

　　这只猫头鹰时而飞时而停，一直在周曜的视觉范围内。周曜气喘吁吁的跟着它跑了许久，直到他满头大汗，猫头鹰才停了下来。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外城的城门处，高耸入云的参天大门赫然伫立在他眼前。大门上的丹朱食人花在月色下开得正旺盛，露出花心内的花蕊，宛如一个个笑脸，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

　　不得不说，这丹朱食人花被改造的很符合人类的审美，艳丽优美的外形配上香甜的味道，再加上花蕊处宛如笑脸的造型，能令观赏者心旷神怡，尤其在月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唯美。

　　猫头鹰站在朱门上，对着夜空仰头嚎叫，微风吹过，花儿摇曳，掀起一层层花浪。这夜色美景，若在旧世界一定是炙手可热的旅游胜地，能让游客赏心悦目，但周曜此时显然没有这么悠闲的心情，这只异种猫头鹰带他穿过了大半个外城，难道就是约他来看风景吗？

　　周曜在城门四周查看了一番，除了岗哨处有三四个天卫军站岗的士兵在打瞌睡之外，没有一个活人，周曜暗自纳闷，却突然发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周曜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整个人就被捂着口鼻拖走了。

　　僻静的小巷里，周曜不住的挣扎，肺部的空气被消耗光，而对方仍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呼吸，周曜奋力的想要掰开对方的手指，可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无论周曜怎么用力都无法动他分毫。

　　眼前越来越模糊，强烈的窒息感让周曜觉得无比的难受，正当他觉得自己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那男人突然整个人凌空飞起，松开了捂住周曜口鼻的双手，周曜忙不迭的大口大口的喘息。

　　巷子里，萧磊和来路不明的风衣男子打作一团，这男人的身手极其迅速，而且很敏捷，一看就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即便是面对萧磊这种身经百战的强者，依旧镇静自若，甚至阻挡住了萧磊数次的攻击。

　　萧磊在交手过程中也发现了端倪，这个男人和外城的天卫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经历过天启最严格的军事训练，不仅如此，他身体的各项机能——如反应力、速度、力量等，都远超外城天卫军的水准。

　　萧磊瞬间确定，这个男人来自于天启中心城的天卫军总部。

　　自从上次闯入天卫军黑塔之后，萧磊就预想到会惊扰到天卫军总部，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行动速度居然如此快，甚至已经掌握了周曜的行踪。

　　对方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萧磊的身份，他和萧磊交战几个回合之后，停止了攻击，意味深长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萧磊：

　　“萧将军……果然是你。”

　　萧磊目光凌厉：“谁派你来的，是谢祁吗？”

　　对方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的视线转向了周曜，周曜被男人冰冷凌厉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瑟瑟的后退了几步。

　　“他就是周宸夕？”

　　萧磊皱眉，语气沉了下来：“他不是。”

　　“哼。”男人轻哼了一声：“能让萧将军如此看重的人，除了周宸夕，这世上还有别人吗？”

　　男人对萧磊的态度很冷淡，看周曜的眼神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周曜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心想为什么周宸夕的仇人这么多，人人见了他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除此之外，周曜还感受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位天卫军总部的人，对萧磊并没有应有的尊重或者敬畏，按理来讲萧磊身为天卫军总部的前任总统领，至少应该被下属敬重，可从这位军官的眼中，周曜甚至看到了怨恨。

　　萧磊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天卫军和他为敌？

　　那军官的视线冷冷的凝视着萧磊，此行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得手，但至少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传奇人物。积压在他心中的怨恨和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口，对于萧磊，天卫军中不知有多少人崇拜他，也不知有多少人怨恨他。

　　正是他的勇猛无敌，让世人看到了天卫军的可怕，把“异种人类”这四个字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他在战争年代，享受到了身为天卫军的全部好处，成为了天启的大英雄，却留下了让人敬畏的种子，让和平年代的天卫军成为了人人避之的怪物。

　　萧磊神色不善，直直的迎上了男子仇恨的目光：“究竟是谁让你们杀了他，天卫军一切以天启的利益为主，这一点谢祁没教给你们吗？”

　　男子冷哼了一声，对于萧磊的质问没有正面回答：

　　“当年天启刚刚建立，天卫军政权未稳。您刚刚结束了人类战争，虽然战功赫赫，却也把天卫军铁血冷酷的形象刻在了民众心里。对民众而言，我们天卫军是异种人类，他们对我们敬而远之，甚至是畏惧、恐惧——”

　　“在战场上，我们天卫军是最强的士兵，但离开了战场，我们天卫军便是格格不入的存在。那时异种肆虐，人类饱受异种折磨，我们天卫军勇猛作战，驱逐异种，保护人类家园。可战争结束之后呢，呵，在世人眼中，我们也是‘异种’……”

　　男子顿了顿：“我们的价值，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认可，也只有在战场上，我们才能得到尊重。”

　　萧磊沉默无言，在天启政权刚刚建立的之后，天卫军确实曾经遭受非议。在战争中，天卫军是最强的士兵，然而一旦恢复和平，天卫军是“变异种”的身份便会显得突兀，他们虽然容貌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是身体机能大幅度进化，早已超越了普通人的极限，这样一群特殊的人走在街上，怎么能让普通人安心？

　　“当时您身为天卫军最高领导者，您本应该消除人类与天卫军的芥蒂，可您却做了什么？”风衣男人冷语道：“周宸夕叛国，犯下大罪，您身为天卫军首领却公然闯入天启总部，为周宸夕违反天启律法。因为您的这一举动，《天卫军人权法案》的颁布被终止，直到谢祁将军继任后五年，才重新将这一法案提上日程。”

　　萧磊低着头，黑暗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周曜则心里暗暗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被尊敬有加的天卫军，竟然也有这样的过去。

　　其实想来也不难理解，天卫军好比是一部分“进化的人类”，在战争中，人类渴望这样的帮手，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和异种作战，保护人类不受异种攻击。然而一旦恢复了和平，天卫军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群“进化的人类”则变成了恐怖的威胁。

　　即便知道他们毫无恶意，那又有什么用？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很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对抗“异种人”，这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会带来疑虑和担忧，他们也无法信任这些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异种”，渐渐地，和平共处的局面会被打破。毕竟不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何来“平等”可言？

　　天卫军能有今天的地位，想来和风衣男人口中的“谢祁将军”息息相关，只是周曜想不通的是——这些都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曜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别说和普通人一样了，就算是稍微强壮一点的普通人都能把周曜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变异的人类”，为什么天卫军屡次三番要和他作对？

　　一直沉默无言的萧磊这时总算有了动静，他的双眸在夜色下闪着冷光，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震慑力。周曜从未见过萧磊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你们很清楚，天启存亡和他息息相关…所以你们的目的，是要杀了他，然后在天启重新掀起战争？”

　　萧磊声音冷如寒冰，眼神凌厉，周曜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萧磊，你的意思是，天卫军要挑起战争？”

　　虽然天卫军曾经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从外城天卫军的待遇而言，如今天卫军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天卫军没有理由再发动战争啊？

　　风衣男子对周曜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底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萧磊沉默片刻，对周曜解释道：“如今在天启，只有外城生活着少量的异种。为了保护贵族以及天启中枢，内城和中心城的城区，是没有任何异种存在的。”

　　没有异种，对人类而言意味着安全，但对于不同于常人的天卫军而言，这样的安全带来的是致命的威胁。

　　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了。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四周安静无声，周曜仿佛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