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连环计中是与非（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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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钱有势，哪怕有人接济的，谁愿意挤在大杂院里艰难度日？这些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大多无亲无故，无人问津。即使以保命为前提，强行要他们离开，便是流离失所，没了片瓦遮头，最终沦为乞丐。
指望天地会这种混迹于贫民窟的“非法组织”出资援救无异于白日做梦。于是，我几年来辛辛苦苦、委曲求全在宫中的积蓄有了“扶贫”的崇高用途。在曾一诺的安排下，统一分发到了附近几条短巷和其他天地会聚点的每个“难民”手中，然后分批分期将他们转移出城。同时为了避免小规模人口流失造成的恐慌，派人佯装百姓暂住进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打着哈欠，坐在茶楼里远观迁徙，看了这几日，除了零零星星的“自由活动”外，天地会安置的一律采用送亲、送葬形式，效率低下不说，也毫无创新。哎，连我这个观众都快看不下去。可此事既然交与曾一诺，我便不能再插手，毕竟是双方合作，信任是前提。
感慨之际，忽听有人唤我，“雪凝？雪凝，是你吗？！”
循声望去，我在记忆里快速搜索，不确定的喊出一个遥远的名字——“德～忠？”
“是我，是我！”德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在这里？！”几乎是异口同声。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康熙蠢到派他来接应于我，执行任务。
德忠环顾四周，谨慎道：“此地不宜说话，雪凝，你且随我来。”
我鬼使神差的随他而去，来到一幢三进三出的大宅，忽而想起徐氏乃江浙富商之女，想来这必是她的娘家。
无论德忠怎么问，我能回答的只有四个字——奉旨出京。而对我的疑问，德忠的回答更加无耻，他是根本不答，反而说教不断，“雪凝，朝廷大事非你等女流之辈能力所及，你当信从妇道……”
掏耳朵，话不投机半句多！
见我起身欲行，德忠也站了起来，“雪凝，你为何不能安安稳稳的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凡事何必强出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呵，雪凝，我且问你，天地会近日似有异动，是否与你有关？”
“这等掉脑袋的事可不能乱说！”我矢口否认，心下有些慌张，曾一诺是猪脑吗？动静闹那么大，如今连个路人甲都知道了。
“皇上何其英明……”许是看我脸色有异，德忠放柔了语气，改口道：“这两年我都在江南忙碌生意，黑白两道少不了接触，知道的自然多些。哎，你是我妹妹，我定会想方设法护你周全的。”
妹妹？！我怔住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名词，遥不可及却温馨细腻……我是妹妹吗？我，配吗？
震撼中甚至忘记追问他为何不子承父业去做官，跑来做地位低下的商人。想想作罢，一个要浪迹天涯的人，管那么多干嘛！不若想想如何防止康熙识破我的计划——距离，时间差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下……
康熙派来的人，让我大跌眼镜，想象中该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不想来了个文儒的教书先生，个子不高，精瘦，脸色也不太好，却是一把纸扇优哉游哉。
“先，先生是，是……”
来人一鞠躬，“纳喇姑娘有礼了，老夫卢若。”
“卢先生好！”我忙还礼，望庐山瀑布汗啊……
“听闻姑娘肌肤胜雪，样貌清丽，眉宇间英气十足，且只着白衣，今日远观，陆某便知是姑娘。”许是看出我的疑问，卢若和颜悦色的解释道。
明知海水不可瓢舀，我还是放柔了态度，客气过后，与卢若认真说起计划。
“此计可行！老夫正有拙徒二人，可与你我分守四方！”卢若点点头，复问道：“不知如何请君入瓮，逆党狡黠，怎能乖乖就范？”
“卢先生大可放心，天地会反清复明，崇拜日月，每逢十五月圆皆会纠集会众拜月参天，图谋不轨。上元佳节，团圆之期，会众集合，引人猜忌，故而天地会将每年二月十五，定为新年集会伊始，商讨全年大计，整个江南会众皆要到场参加，而今年，集会地点恰巧就在杭州。”
“纳喇姑娘知之甚详，老夫佩服！”
“卢先生过奖了，雪凝命苦，自幼与天地会为邻，所知不过皮毛。”
卢若一愣，分明没有想到我敢直言不讳，讪讪一笑，再次抱拳。
“与十五尚有几日，恐有异变，雪凝需时刻监视逆贼动向，官兵调动，全赖卢先生负责。”
“卢某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廷效力！”……
等待的滋味最为难过，尤其不能亲力亲为，交与一群能力不详的人去负责完成时，堪称煎熬。曾一诺也学会了报怨，嫌乱葬岗的死尸太少，我想他是被无能的手下烦得够受，就像我对他一样。
“挖坟掘墓。”我道。
“这，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有损阴德啊！”魏明堂质疑。
我嗤之以鼻，看人下菜碟，天地会也不过如此——“乱葬岗就不是死人啊？活人都救不了，还管死人干吗！有谁逃难带着祖坟一起走的，最多背个灵牌，聊以□□，就是孝子贤孙了！”
“这，这，什么话！”魏明堂拂袖。
我冷哼，我承认说得难听，却是事实，当初说去乱葬岗移尸时，咋没人有意见呢！
“就依此言！”曾一诺最终拍板，魏明堂只得带着几人怏怏而去。
“白天运人，夜里运尸，天地会也不容易啊！”我故意说起风凉话，曾一诺瞪了我一眼，碍于合作关系，不屑的起身离去。
不知不觉间，咸鱼风靡杭州城，成为百姓餐桌上的必备佳肴，大小酒楼的招牌菜里也多了各制的特色咸鱼菜。卢若摇着纸扇，颇不待见，“不瞒姑娘，卢某口淡，见不得这等腥咸之物。”
我拨弄着碗里的小咸鱼块，“民间生活疾苦，出了正月，百姓们再难吃到肉腥，江浙水产丰富，咸鱼价廉，正是解馋之物。”
卢若笑笑，“听闻姑娘曾伺候过苏麻喇姑，如今看来，姑娘是深得教诲，悲天悯人，心怀百姓，甚是难得。难怪此等大事，陛下敢放心交托！”
我浅笑，若是康熙对我信任，何需你卢若到来？我道：“卢先生说笑，雪凝凡夫俗女。”低头细嚼慢咽，还是我们咸鱼好，长得丑，味道香，能下饭，还可掩盖尸臭。
二月十五，天公作美，阴霾无雨，狂风肆虐。傍晚时分，家家户户便以掌灯为光，足不出户。大杂院里更是灯火通明，附近几条短巷亦是如此。
我一早将“凝影”捆好绑在身后，带着少量官兵埋伏在高处，远远监视。戌时，卢若带着大批官兵手执油、干柴和满满十几车的沙石、水桶匆匆赶到。
分工合作，汲水取沙后期支援，预防火势蔓延，波及百姓；铺柴浇油首当其冲，轻声快速完成任务。在解决了几个在外把风的倒霉鬼后，一武将不要命的上前请命，俨然看不惯我一介女流下三滥的放火伎俩，“大人，下官愿带兵冲将进去，生擒天地会反贼！”
“狗急跳墙，将军勇猛，然搏命拼杀，也难保全身而退；兵士们勇武勃发，为这等反贼涉险，何其不值？不若在此，守株待兔。况陛下有旨，不愿在看到另一个沧州府出现，搅得民生不安。”
我故意抬高声音，说给众兵士们听。于他们而言，自己不过是跑龙套的小喽啰，谋口饭吃，杀再多反贼功劳也是将领的，拖家带口的，也非民族仇怨、国家存亡，谁愿意以身犯险？
果然，此言一出，武将不得不敛去锋芒，奉承道：“大人英明！下官自愧不如！”
我看看卢若，他带着两个徒弟会意而去，其实这个问题，早前他也问过。既然我在苏麻喇姑身边呆过，菩萨心肠，自然是学得几分，于是他只能敷衍的赞叹几句，无可非议。
戌时三刻，准时放火，火借风势，蔓延极快，屋顶房梁转眼间已熊熊燃烧起来，几条短巷片刻沦为火海，哀嚎遍野，宛若修罗地狱。与此同时，其他几处天地会聚点也有士兵放火烧屋，火光遥相呼应，耀亮了整个杭州城。
也有好心人冲出来救火，一看官兵们严阵以待，大路小路堵得严严实实，复折转回屋，自保家门。在众人因大火浓烟艰于呼吸时，只有我凝神屏气，静静等待着曾一诺带人按计划从我的方向，飞檐走壁，逃出大杂院。
长鞭一挥，打掉了迎面而来的暗器，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数十人争先恐后的施展轻功飞出火海。我一跃而起，与断后的曾一诺几人缠斗在一起，长鞭挂着火星，如蛟龙金蛇，游走在刀光剑影之间——如今的我，鞭法已不可小觑。诧异在曾一诺眼中一闪而过，羊角胡向上一扬，剑搅着长鞭往里一带，我“被迫”随他们的步调向包围圈外移去。
见我和曾一诺打得不可开交，弓箭手不敢放箭，只能远远追着我们朝城墙处奔去。
“上！”曾一诺一推魏明堂，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拽着事先预备好的吊索率先向上攀爬，很快，第二批，第三批……眼看轮到真真假假打成一团的我和曾一诺时，忽听头顶一声惨叫，高处一人跌落到了我的脚边。
“想逃！？哼哼！”
卢若？！我心一惊，下意思看向曾一诺，他悄悄向我打了个手势，我忙与他一起抓住吊索，飞身向上攀去。
“快追！去开城门！放箭！放箭啊！”我知道我的命令已抵不过立功心切的将领，更何况有卢若为他们撑腰。耳边箭风呼啸而过，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侥幸的是，我和曾一诺竟都毫发无损的攀到了城墙顶。我喘着粗气，心脏紧张中不知漏跳了几拍，“怎么办，卢若追来了？”
“依计行事！”说罢，曾一诺砍断绳索跳下城墙。
姜还是老的辣！我一咬牙，也跳了下去。
城墙下，早已分兵两路，魏明堂带着一部分人隐匿而去；而剩下的十几人负责和我们吸引官兵视线，演完全套戏码。
不是我们有意放水，故意等着追兵追来，而是卢若的轻功实在了得，绝不在曾一诺之下。我们一进密林，便听到身后传来他嚣张的狂笑。
“千里传音！大家莫慌，敌人与我们还有段距离！”
曾一诺的话仿佛给众人吃了定心丸，众人不再质疑，全神贯注加快脚程。我悄悄打量，第一次意识到曾一诺的江湖地位并非虚名。即使他存心欺瞒，众人也会深信不疑。我知道，从音波力量上看，卢若就在不远处。
果然，刚刚跑出密林，我和曾一诺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卢若已经一个飞身，站到了我们眼前。
“纳喇姑娘辛苦了，之后的事就交与卢某吧！”话音未落，几枚钢针从纸扇中飞射出来，速度之快，与丝雨夺魂不相上下。只是力道更猛，更霸道，眼见曾一诺横剑在胸，才将将挡下。
眼见着纸扇和长剑拼杀在一起，我竟没了主意。拿着长鞭，傻瓜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按曾一诺说的依计行事？可明眼人一看就知卢若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帮助他杀卢若灭口，可这样谁带“凝影”回京复命，我遁去的计划就要泡汤……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
犹豫间，卢若的两个徒弟也赶到了。出手之狠，更是让我大惊失色，眼见天地会连连败退，来不及多想，我已执鞭冲去。曾一诺却比我更快一步，他一招蛟龙出海，逼退了卢若，飞身救起了险些丧命的几人，母鸡一样护在他们身前。卢若的徒弟见势也发出暗器，曾一诺转身不及，我长鞭挥出，化解了危机。
卢若一愣，我也一愣，下意思的举动，无从解释。他的两个徒弟却没有丝毫耽搁，联手向曾一诺猛攻出击。虽武功不及，但二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力量大增，曾一诺被缠住，一时也难于取胜，只得带着伤者左躲右闪。
忽然，寒光一闪——
“小心！”不知谁和我同时喊出，也就在那一刹那，我身后阴风凝聚……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连环计中是与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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