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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贝勒VS盐枭(六) ...

  •   对于武者来说,尤其是我这种在特殊环境下成长的习武之人,许多东西,诸如尸体,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里,该是见怪不怪的了。除了必要的恶心外,连起码的悲天悯人都是奢侈品——那是上帝赋予能够吃饱喝足,衣食无忧者的特权。

      记得那两天,十三的心情很好,即使“病体虚弱”,也兴奋到有些亢奋,那是种难以压抑的喜悦,即将成功的喜悦,将胜利提前收入囊中的独有激动。是了,即便生长在勾心斗角的宫廷,即便有着异于常人的早熟世故,十三也只是个少年,一个15、16岁的大孩子罢了。对于自己第一次独立成就大事,难免容易喜形于色,洋溢出的热情轻易感染着周遭的人群。我喜欢这样的十三,比起宫廷或多或少赋予他的阴霾,我更希望他沐浴阳光,简单的拥有同龄人的激情和活力。

      偶尔转身,会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老四的身影,伊始有点害怕,以为他在观察我,很快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老四注视的,只有十三而已。怪腔怪调的哼哼着,你是他哥,又不是他娘,犯得着盯得这么紧嘛?当然,我也只敢小哼哼一下,老四视线一转移,我腿肚子就抽筋。

      那天天气很糟,阴沉沉的,像极了憋着雨的伏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今天是老四和十三约定收网的日子,他们会同去衙门,等待证人们击鼓鸣冤,与黄砚对簿公堂。衙门不是女人随便能进的,我无聊的坐在房里,只因性别错过精彩好戏,实非我愿啊。

      从窸窸窣窣的人声,到嘈杂一片,吵得我无法静下心在房里练功,只得推门出去一看究竟——是谁敢在喜静的老四面前大声喧哗,真真的不要命了!

      慌乱错落的脚步声一直向大门外延续,我尾随众人追了上去,看到了难以释怀的一幕——两具尸体,血肉模糊,却可以清晰的辨认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别开眼,手指关节在“咔吧”作响,是老摊主和他的女儿。

      我听见无数的窃窃私语,来自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听见县官跪地请罪的声音,惊慌失措,不知所言。是的,他害怕、他担心,因为他滔天的罪过,命案并不稀奇,但在任何有法可依的朝代里都可被渲染出其他意义,尤其发生在贝勒爷来访时期,还巧不巧的停尸驿馆正门外,惊了贝勒爷的大驾,更是死不足惜。还听见黄砚肮脏的声音,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什么,竭尽全力为县官开脱。看似卑躬屈膝,在我眼里,却全部化为了赤裸裸的挑衅。闭上眼,仿佛可以听见嚣张狰狞的狂笑声。

      十三呢?我有点担心他的状态,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扭头去找,落寞潦倒的背影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十三一个人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只是麻木的望着尸体。在他的眼里读不到悔意,读不到哀伤,甚至连愤怒和憎恨也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我心中一凛,莫名的恐惧笼罩上了心底,这个十三是陌生的,不能被我掌控的。

      “去查吧!查明真相,功过可抵。”老四淡淡说着,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县官和黄砚听此,忙叩头谢恩。老四摆手,“不忙谢恩,何大人,我可是一直在给你机会。”

      县官一愣,怔在了当场,黄砚推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四贝勒对下官的恩典,下官必当铭记在心,没齿难忘!”说罢,重重磕了个响头。

      “出门见丧,甚不吉利,今日就不去衙门了!你们自去吧!”老四转过身,朝大门处望了一眼,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钟争先恐后往门里冲去。

      待踱回大门时,只剩下我与他对视,他脚下不停,越过我也要进门。在走过我身边的刹那,被我叫住,“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为何不去阻止?”

      他顿了下,继续向前,“你以为看和跟随能学会什么?成长需要付出代价。”

      “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我问,目视前方,望着石雕般屹立不动的十三。

      “廉价。”——这是老四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晌午时,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诠释着人们的心情,潮湿、阴郁。十三还没回来,踯躅了一下,还是撑起油纸伞出去找他,即使明知这时的他不想见我,不想见任何人。

      十三果然还站在大门外,一动不动,我撑高伞遮住他,“回去吧!”

      他低头看看我,雨滴顺着他的脸滑下,打湿了我的袖口,好一会,才笑道:“好,回去!饿了,该吃午饭了吧?”

      老实说,我更希望看到他放声大哭,像个受了挫折的孩子一样,正常的表现出自己的难过,可他毕竟是十三阿哥,康熙的爱子,未来的和硕怡亲王。看着这样的他,更加心疼,钻心的疼。

      我垂下眼帘,“是啊,开饭了,快回屋吧,凉了不好吃。”

      那一餐,十三出乎意料的吃了很多,有点化悲愤为食量的味道,让我不免担心起了他的胃。随后的时间,我一直悄悄观察他,而他都掩饰得天衣无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有时还会嬉皮笑脸的和奴才们打诨逗笑,直到这一天“平静”的过去。

      长叹一声,这样不好。

      “长吁短叹的,你主子还健在!”

      我心脏一哆嗦,老四啊老四,你属游魂野鬼的吗?神出鬼没的!

      “如此专注,竟然听不到爷的脚步声。”

      我恨得牙痒痒,埋汰人不带脏字!

      “四爷说笑了,奴婢花拳绣腿,难登大雅之堂。”

      老四嗤之以鼻,顺着我刚才的视线望去,沉默不语。我相信十三栽了,毕竟他没有很深的江湖阅历,却不信一向精于算计,攻于心计的老四也栽了。见他迟迟不肯出手帮助十三摆脱阴影,走出自责的泥淖,心中愠怒不已。

      “四爷,奴婢敢问几时回京?”

      “回京?”老四转回视线。

      “是的,奴婢想,或者回京对十三爷会比较好一些。”

      老四笑笑,“你十三爷自小心高气傲的,还有副不合时宜的侠义心肠,叫他此时回京,他岂能善罢甘休?”

      不然呢?我想问,却不敢问出口。

      老四没再看我,拄着回廊自言自语道:“杀鸡儆猴,做得漂亮,人证没了,该如何是好呢?”

      “不是还有物证吗 ?”我承认自己多嘴多舌。

      “是啊,还有物证,‘只有’物证了,十三弟,也知道的。”

      他忽然转头看向我,我惊得向后一退,根本无暇分析其中的暗示。

      “伺候你十三爷早点歇下吧!”见我惊惧的望着自己,老四收回犀利的目光,平静的吩咐道。

      “是,奴婢告退。”偷偷拍拍心窝,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心脏真的很容易没力。

      十三基本不用我伺候,这倒不是说他谱小,只是在我潜移默化的灌输中,他渐渐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对此也会抱屈,认为我磨灭了他作为凤子龙孙当有的特权,而我则软硬皆施,哄着逗着他乖乖就范——男人哪,可以宠,却不能惯,否则最后倒霉的,就是我们女人自己。

      十三自己擦干脚,我刚要哈腰端盆,却被他从后面抱住。静静的,将头抵在我腰上,我有些不知所措,脆弱不怕,怕的是伪装出来的坚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时间沉寂在无声的静谧里,我恍惚意识到,十三并没有表面那么荣光、那么自信。一次失败会触动他心底潜藏的伤害,皇室赋予他的伤害——十三是受宠,宫廷里有目共睹,可即便被康熙捧在手里,他也是诸多子孙中的一个,早失母爱的他,不得不拼命表现自己,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去赢得父爱。累,疲惫……

      “别想太多了,我们不是神,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把握。”半晌,我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黄砚他该死!”

      “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就该一不做二不休,干干脆脆杀了他!”

      “法治社会不能随便杀人!呃,我是说,那个,你四哥最不待见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江湖作为。”我转过身,扶住他的手臂,“能杀黄砚一人,却洗不尽天下罪恶。要让桐城百姓认识到他们没有被朝廷抛弃,世间还有公道,他们才能真正站起来,懂得捍卫自己的利益。这需要的绝不是单纯的以暴制暴,而是国法和公理。”

      十三愣了愣,“雪凝,你说得真好,难得一个女子能明白这些道理。”

      我汗颜,自己不是调教系的,从来最讨厌说些地球人都明白的大道理。

      回到房里,思来想去终觉不妥。敌暗我明,更是肆无忌惮到明目张胆向老四和十三示威,在奉行民不与关斗的民族里,这背后怕是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若是十三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一阵战栗,后果只怕会不堪设想。

      致人而不致于人,深吸一口气,不在犹豫。起身换了套方便行动的衣裤,又翻箱倒柜找出条面纱,权当被老四蛊惑好了,我不能放任十三成为他们恣意攻击的目标。打开窗户,闪身跃上房檐,也许我早该这么做。术业有专攻,朗博他们或许精于领兵打仗,善于群起而攻之,而我,是曾一诺一手调教出是暗行者。是的,即使我一直否认,可曾一诺这个江南大侠教我的功夫并不如他的名声那么漂亮——快、狠、准,是杀手必备的入门法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四贝勒VS盐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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