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59、羔羊

　　罗马历427年12月21日，塞格德迎来了它新年的第一个假期，圣诞节。

　　匈人不习惯放假，他们认为众神赐予的每一天都是珍贵而独特的，不应该用无所事事的休憩来虚度。因此，传统的匈人会在条件允许的任何疲惫时候休息和娱乐，而不是放下手里的工作，去一本正经地把一天拿来休息。

　　自鲁嘉大王和临时首席大祭司格尔姆力排众议颁布法令之后，以七神信仰为国教的匈人王国默许和保护了作为少数信仰的基督教在境内和首都的存在。诚然，大多数在塞格德的基督徒都是往来南北的罗马、哥特人、日耳曼人商人或使臣，但少数被王廷雇佣的中下层罗马文书书记官和改信民众也会有宗教需求。

　　因此，王廷按照基督徒的习惯，在他们看重的圣诞节前后安排公职人员休假，允许他们请假朝圣或返乡。一般假期自冬至日开始，向前可以从匈历新年算起，向后可以到主显节，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也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为“冬休”。

　　这几日阿兰人和东哥特运来的羔羊都已经到达了塞格德，城北的冬季牲畜市场早就热闹起来了。少数居住和在此经商的犹太人极为看重羔羊，是最主要的主顾，而无论烤还是炖煮，亦或是制成肉干，这个季节的羔羊肉都是塞格德平民不算奢侈的美餐。

　　作为王廷监管商会的摄政，今日没有训练士兵的阿提拉照例来往于山托尔市场和城北市场，核对账目和税金，还抓了两个售卖病死羊的商人。这个季节的羔羊质量很重要，动辄就牵扯到口粮和宗教，让王廷不得不慎重。

　　回城堡换下了腥膻难闻的衣服，洗了个澡，他去路曜的房间把后者叫了出来，带着他出来走走。自那日的事情后，路曜的状态一直不好，办事时总是神情恍惚，阿提拉干脆给他放了假，让他多休息。布莱达王子也十分赞成，还主动把东方兵团的军饷提前批下去，让路曜可以放心休息。

　　虽说是基督徒的节日，且只有王廷雇佣的公职人员才放假，但天性喜爱热闹的匈人不会放弃这种热闹的机会，整座城市似乎都被缥缈的音乐、热情的舞步和馨香的美食香气所笼罩，仿佛把这个宗教的节日变成了全民的狂欢，其规模甚至甚于冬礼和仲夏节。

　　但心情烦闷的路曜只觉得这样的城市吵闹。不知为何，自从戴上这该死的手镯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敏感易怒，尽力压制才没有发泄在他人身上。

　　阿提拉提议去外城的一座小教堂，这是塞格德的唯一一座基督教堂，专为来往的少数基督徒准备，并未像南方的许多同类一样取一个拗口的人名。此时还没有到圣诞节和它前一日十分重要的平安夜，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教士在打扫。

　　他们在靠后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坐下，路曜就觉得自己的头就像要爆炸一样，仿佛有一把刀在他的头脑里搅动，让他不得安宁。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用手镯的力量摧毁这里的念头，而这本身很容易。

　　“约书亚，调整自己的情绪，你不能被它所左右，它是你的仆人，它的全部力量都臣服于你。来试着想一下。”阿提拉试着引导路曜，但收效甚微，路曜紧紧闭着眼睛，攥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手上的手镯不时闪过红光，教堂内的桌椅都开始晃动。

　　正在这时，一阵歌声从教堂祭坛后面的帘子里传出，这是一个小型的唱诗班在为圣诞节的演出做准备。那空灵而温柔的童声合唱声安抚了暴躁的路曜，让整个教堂的桌椅剧烈晃动停了下来。

　　“荒野中迷失的羔羊，枉顾神的爱，背弃了天国的欢乐......

　　“神必预备了羔羊，为世人赎罪，就是那地上和天上真正的义人......

　　“献祭的人有福了，因他谦卑地献上对神的爱。牺牲的人有福了，因牺牲者才能成为神无罪的羔羊和牧羊人......”

　　一声声拉丁语诵念吟唱的童稚歌声从那帘子里传出，仿佛是一双温柔的手，在路曜冒汗的额头上轻抚，让他有余力去平衡体内巨大的力量和欲念。

　　当教堂内的桌椅又一次颤动时，路曜浑身出的汗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衣服。下一秒，他猛然睁开眼，看到阿提拉坐在旁边，担忧地望着他。

　　他左手的暗红色手镯消失了。他驾驭和主宰了血之石的权柄和力量。

　　又在长椅上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他看着阿提拉仍然有勒痕的脖颈，问他：“亚诺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时候在说谎，什么时候隐瞒了什么我能猜到。”

　　阿提拉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犹豫地把那天路曜昏迷后血之石的那个“游戏”的实情告诉了对方，并把自己关于这游戏是个圈套、但力量是真实的猜测告诉了他。

　　“约书亚，我之所以不对你说，是希望你能不被这种邪异的力量影响，只是做你自己，而不是什么权柄和刀剑。但很显然这种力量不让你和我们得到安宁。约书亚，你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也不是什么刀剑，你得到的力量只属于你自己，就像老师和你跟我说的一样。我要用自己的刀去征服欧洲，而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阿提拉郑重而严肃地说。

　　路曜笑了笑，“当然了，亚诺什，我不帮助你还能帮助谁啊。我们这两个异教徒就不要再赖在人家的教堂里了，快下午了，回去吧，听说今年阿兰人的进贡羊质量还不错，我让塞内卡做了些。”

　　阿提拉答应了路曜，一起起身，向这小教堂的门口走去。等他们走远后，祭坛后的门帘里，在唱诗班的后面，一个年轻的男子衣着华丽，盯着前面离开的二人。在他旁边，正教会塞格德的主教低头弯腰，谦卑地向这男子致敬。

　　“愚蠢。”这男子嗤笑一声，便不再关注门口。他走到唱诗班前，打量着这里的男孩女孩们。那主教正走过来准备给这王子介绍唱诗班的成员，却听他说：“你这唱诗班不错啊，比我们教会的那些老头子祭司和古板教士强多了，”

　　他看了看，指着前排的一个小男孩和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比如这两个就不错，歌唱得好，我带回去，也教教我们的教士们，主教你说行吗？”他盯着这上了年纪主教。在塞格德多年、很是了解布莱达王子的他当然知道把这两个孩子带走是什么意思，但想到支持信仰自由的匈人王鲁嘉的病倒，他就说不出口什么了。

　　王子带走了那两个孩子。主教跪在祭坛里，双手掩面，抽噎着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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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写的有些心情复杂。布莱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