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不可说》烟千

15、第 15 章

　　为了不影响村民居住，厂子建在远离村子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显得无比荒凉。
　　顾季时开着车一颠一颠的时候真有些怀疑自己选址的那会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工厂的负责人一见他车开进来就出来迎了，那热情劲，跟见了行走的人民币一样。
　　“老板，这路不好走吧？”
　　“嗯，不好走。”顾季时开车开的腰酸背痛的，好不容易站在平地上走了两步，才勉强缓过来劲。“今天我们就过来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哎，好嘞。”那厂长笑呵呵地把无尘服递给他们，自己又去了控制室看着。
　　这厂子建起来之后顾季时还一直没来，有什么事都是范久枝处理。所以相比顾季时，范久枝要更熟悉这里，他就干脆领着两人到处溜达。

　　“范哥，你大学学的什么？”简平书问。
　　“物理，”范久枝说，“后来考研就跨了专业，学了计算机。”
　　“那你就在兴川大学读了七年了。”简平书一脸羡慕，“还和时哥做了三年舍友，真好。”
　　范久枝也能感觉到对方故意膈应自己，但碍着顾季时还在旁边，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报以冷淡的微笑。
　　毕竟这小孩是顾季时的正房，而他什么都不是。
　　“范哥你打算读博吗？”
　　“不读了，”范久枝偏过脸笑道，“想早点跟着你时哥挣大钱呢。”
　　简平书自知吃瘪，嘴角抽了抽，悄悄白了他一眼。
　　顾季时在旁边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回的，心里稍有狐疑，那说话语气，怎么听也感觉像是藏了炮仗一样。

　　厂长没过多久就又跑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牛皮纸袋包着的文件夹，说是要跟大老板汇报一下开厂以来的工作。
　　顾季时在厂子里听着机器轰鸣声也觉得烦，干脆和厂长一起挨到门口说话去了。
　　简平书和范久枝一起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两个人才双双对上眼。
　　“你喜欢他？”简平书冷着脸问。
　　“是。”
　　“他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最好永远都别让他知道。”
　　范久枝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却能平视他的男人，心里莫名地慌了一瞬。那种藏不住的野性和戾气，和那张温柔到极致的脸蛋极其不符。
　　范久枝也豪不退让：“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永远都不说出来。”
　　“范久枝，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范久枝脸色也不好看，“他不过喜欢你这张脸，你觉得当他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你？”
　　“用不着你操心，”简平书直直地蹬着他，“就算我浑身上下只有这张脸能被他喜欢，也好过你这个没有一丝优点的人。”
　　“简平书!”范久枝平白被羞辱一顿，咬牙道：“你配不上他。”
　　“那你就配的上？”简平书反问，“你能帮他到哪种地步？公司的核心技术是时哥研究出来的，注册资金是我和时哥一起出的，你不过因为最开始研发的时候提供了点理论技术，就直接占了20%的股份，你凭什么？”
　　简平书说的很快，完全不给范久枝插嘴的机会。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范久枝也没了什么好耐性。
　　“简平书，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范久枝，你最好别惹恼我。”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齐齐踩在弹·药爆发的导火·线上，周围空气都变得憋闷，为这次的爆·炸提供足够的温床。
　　“干嘛呢？”顾季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微微皱起眉头。
　　“没事。”
　　“没事。”
　　“现在是工作时间，”顾季时严肃道：“你们两个要是有什么私人矛盾，也别带到工作中来。”
　　“好。”两人齐齐答应。
　　顾季时指着不远处，“我去流水线那看看，给你们五分钟，把心态调整好之后过来找我。”
　　两人又一起点头。
　　顾季时扫了两人一眼，转身往流水线那边走。

　　范久枝松了口气，他看向旁边的简平书，越看越不顺眼。
　　旁边的大型切割机正稳稳运行着，有节奏的轰鸣声传进耳朵里，扰乱了他的思绪。
　　简平书!
　　凭什么你就是那个特殊!
　　他突然用力揪着简平书的袖口，把那块布料塞进了两个大齿轮中间。
　　他动的一瞬间，简平书就立马反应过来，顺势也把范久枝的衣服塞进那锋利的齿轮中。
　　“你干什么？”范久枝喊道。
　　“你又干什么？”简平书出着冷汗，哑声回道。
　　他使劲揪着袖口，但那机器力气太大，薄薄的无尘服瞬间被搅烂，而机器也已经把他西装的一角圈了进去。
　　沉重的机械运作声音越来越清晰，简平书的袖子卷了大半个进去，他又脱不掉，只能不停地把胳膊往回缩，但也马上就要被卷进去，到时候废个手就算是小事了。
　　范久枝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衣服圈在里面，同样无法脱身。
　　两人不停地大喊着，终于把顾季时引了过来。

　　“别急，别乱动。”顾季时看见两个人被机器卷进去的手就吓出了一后背冷汗，一贯沉稳冷静的顾季时，在这个时候慌的连打电话的手都在抖。
　　“喂，李勤，你是不是在控制室？”
　　“是。”
　　“立马关闭总电闸，快点。”
　　“老板，是不是出事了？”
　　“别废话，快关!”顾季时急的直冒汗，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死死揪着两个人的袖子，想用力把那块布从机子里拽出来。
　　“老板，那些机器都是独立开关，而且还有备用电源，关不掉的。”
　　顾季时手心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手里的手机再也握不住，应声摔在地上。
　　他听着那轰鸣声，就像听到了死亡的赞歌。

　　周围聚了不少人，却没一个人敢上去。
　　谁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也跟着出事。
　　但顾季时去了。
　　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宿舍的兄弟，两个人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创业处了三年；另一个，是他爱人。

　　范久枝的情况要更危险，切割机的边缘已经要挨上他的虎口，如果再不把那段袖子拔·出来或者剪断，他的手就是这台机器的第一个陪葬品。
　　顾季时管不了那么多，一手撑着机器借力，一手握住范久枝的手腕往外拉。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起住了三年的兄弟出事，他还没带着范久枝挣大钱，让对方娶媳妇呢。
　　“时哥!”
　　“顾季时!快放手。”
　　机器毕竟是冷的，这种笨重的东西过于无情。当那殷红的鲜血从范久枝虎口流出的时候，顾季时直接一手垫在范久枝手掌上，另一只手用力扯着他的衣袖。
　　这个时候只能怪这套西装质量太好，扯都扯不断。
　　三个人都流了满头满脸的汗，在顾季时手背要被机器从中间割断之前，终于把范久枝先解救了出来。
　　范久枝喘着粗气站在一边，逐渐从刚才惊魂动魄中回神。

　　但顾季时不敢歇，简平书还在危险中。
　　厂子里的人找不到剪子和刀，拿着一把豁牙的剪指甲刀过来一点点撕扯着简平书的衣服。
　　但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顾季时等不了那么久，要是简平书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顾季时胳膊酸困，手还流着血，就这样死死拽着简平书的衣服。
　　所有人都悬着心，手心冒出的冷汗都快能浇完一里地了。
　　那西服口已经沾满了顾季时手上的汗和血，同时被来自机器和人的两股强力扯的不堪重负。
　　顾季时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最后一截布被扯出来的时候，顾季时顺着惯性向后仰着，手不自觉地扶上了旁边光刻机的操作台。

　　人们还没来得及从简平书脱离危险的事情中缓过来，就听见顾季时发出的一声惨叫。
　　他扶上操作台的一瞬间，左手无名指的第一指节处被齐齐切断，血源源不断地从那断口中流出来，鲜血喷洒在地上，刺到了每个人的眼睛。
　　顾季时捏着无名指的下段，做压迫止血，脱力般坐在地上，坐在一片血泊中。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脱皮。
　　没人知道那一瞬间有多痛。
　　十指连心的痛苦，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只有顾季时自己知道。
　　他浑身冰凉，那疼痛从手指被切断的一瞬间就没停过，浑身连心脏都是冷的，唯独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咬着牙，无力地蹬着腿，试图减少那种锥心又让人头皮发麻的痛苦。可是无济于事。

　　现场乱成了一团，围在顾季时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时哥。”简平书已经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走到顾季时身边。
　　他心急如焚，却手足无措。
　　“人……人散开点，找，去找断……断指。”顾季时勉强用微弱的声音说着，他已经疼的没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依旧能冷静地给出最佳方案。
　　指头断了没事，能接的。
　　能接。
　　简平书听完立马看向操作台，那段指头可能在刚掉下来的时候就落到了液压机上，早已被砸成一片稀碎的肉酱，而白骨混在那团肉酱里看不清颜色。
　　只剩下一片挂着丝丝碎肉的指甲盖还算完整。
　　但肯定是接不回去了。
　　“时哥，时哥，我送你去医院。”简平书眼泪流了一脸，已经语无伦次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慌……别……别慌，”顾季时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别开车，找……找厂子里会开车的，熟悉……熟悉路况的。”
　　“你别说话了，先止血好不好。”
　　“别管我，你去……你去找人，救护车应该在路上了，我刚才听到……听到有人叫救护车了，咱们开车往出走，村里的土路，救护车……救护车进不来。”

作者有话说

　　看吧，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