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帅翰

51、第五十一章：纸醉金迷终有时

　　最近，来医院看望李梓南的人很多，有孤儿院的院长、安大爷两口子、李梓南的朋友、还有他帮助过的一些人。冯云庆和彭宇就不必说了，他们每隔一两天就来看一看李梓南。来看望李梓南的人不敢久留，怕耽误他休息。
　　令李梓南意外和感动的是，李佑的养父养母也来看望他了。他生病的事是李佑告诉他们的，他觉得这个儿子还有点人味，顿感欣慰。
　　其实，李佑的养父养母是借探病之名来枫市看李佑的。李佑有大半年没回家看望他们了，也很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前段时间给李佑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回老家一趟。他装孝子不脸红，说李梓南病了，他要照顾李梓南，没时间回去。因此，他养父养母就来枫市了。
　　养父养母要回老家时，李佑竟然要开车送他们回去。他们拗不过，只好依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儿子懂得关心父母。其实他要送养父养母回老家，一是想回去看一看王秋霞，二是想开着自己的新车回去嘚瑟一下，觉得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三是挽回之前他的跑车被彭宇到他老家开走，让他丢失的面子。
　　李佑送养父养母回到家里，发现院子里的枯树已经倒了。他小时候经常爬这棵树，还在树下停放养父用木板给他做的汽车。现在他把真车停下树下，树还是原来那棵树，但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他见过这棵树枝繁叶茂的模样，也见过这棵树枯死和折断惨状。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何况是一棵树，或者一个人。也许他下次回家，年迈的养父或养母说不定就像这棵树一样倒下了。他想到此，顿感悲凉。
　　李佑开着跑车在村里转了一圈，然后开到隔壁村，去找王秋霞。
　　王秋霞结婚一个多月了，她和丈夫承包一片土地种果树，还养着她爸和李佑当年养的鱼塘，料理得很好，还扩大了规模。她自从答应嫁人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一辈子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开花结果。她也是从那时起，对李佑看透了、绝望了，死心了，但她丝毫不怨恨李佑。她似乎天生就不会怨恨，只会逆来顺受。
　　“你怎么跟别人结婚了？”李佑这话问得好像是王秋霞甩了他一样。
　　“他对我很好，人很老实，也很勤劳。阿冬哥，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就早点结婚吧，大姑和姑父年纪大了，盼着你成家呢。”
　　“没，没遇到喜欢的人。”
　　其实李佑不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孩，而是他喜欢的女孩太多了，见一个爱一个，不知如何选择。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人家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钱。
　　“你开那么好的车，身边一定围着很多女孩，你要看清谁是真心喜欢你。”
　　李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王秋霞很了解他的心思和处境。
　　“如果你没钱，还有人喜欢你，那就是真心喜欢你。”王秋霞好像在说她自己。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李佑心里酸溜溜的，忙转开话题：“舅妈还好吗？”
　　“她很好，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妈妈的。”
　　“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好的，你在城里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多抽空回来看大姑和姑父。”
　　“好。”
　　李佑和王秋霞没聊多久就离开了。
　　他没在老家多住，说要回枫市照顾李梓南。养父养母听他这么说，也不敢留他多住。他们不知道李佑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佑回到枫市，又整天花天酒地去了。自从李梓南住院，每天都是何翠莲和苏茜在照顾李梓南。李佑去医院看李梓南没几次，更别提照顾李梓南了。他不让家里人操心就好了。
　　这天夜里，枫市下起了雨，还刮起了风，雨不大，风也不大，只是让枫市的秋季有了一丝凉意。这场雨，让枫市的凌晨不如往常那样热闹了，路边的夜宵摊少了很多人，路上的车也少了很多。湿漉漉的路面倒映着城市的霓虹灯。
　　李佑开着跑车在路上飞驰咆哮，震耳欲聋，犹如龙啸天下，卷起白蒙蒙的水雾。他感觉有点飘飘欲仙，视野朦胧，仿佛在天庭上飞。
　　他开车闪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听见“咣当”一声，眼前的车灯突然变暗。他迅速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一阵寒凉袭来，他不由打个寒颤，感觉清醒了好多。
　　雨还在下，他走到车前发现车子的右灯被什么东西撞烂了，不亮了，右灯周围还有明显的凹痕。他知道车子刚才在十字路口一定是撞上什么东西了，是栏杆？是石墩？还是别的什么障碍物？他往车子后面的十字路口望去，估计他离十字路口有两三百米。天啊，从他听到撞击声到车子停下来，才几秒钟的时间啊，车子竟然离路口那么远了。
　　他往车后面的十字路口走去，要去看看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没打伞，头发和衣服很快被雨淋湿了，这让他更清醒了。
　　他隐约看见有个东西侧倒在路边，好像是个雨棚，又像是个大箱子。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在距离那东西大约还有五十米的时候，他看清那是一辆电动三轮车侧翻在路边。
　　他走到三轮车旁边，见三轮车严重变形。他断定刚才他车子一定是撞上这辆三轮车的车尾了。可是，这三轮车的车主呢？哪去了？他环绕三轮车转了一圈，又环顾四周，没见人。难道是这三轮车没停好，自己溜到路口来被他车子撞上，翻滚到这里？
　　他继续往十字路口走去，见路上散落着很多烧烤食物。他断定这三轮车的车主是做烧烤的。他看见前面十几米处的路边躺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心想那应该就是车主了。他忙跑过去，见一个中年男子躺在血泊中，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的心怦怦直跳，脸色煞白。他弯下弯，伸手去探男子的鼻息。他分辨不出男子是否还有鼻息，更不知道男子是死是活。他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像寒冬雨夜里吃了毒药又被雨淋的老鼠。
　　他突然想到逃跑，于是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往自己的车子跑去。他路过侧翻的三轮车时，踩到三轮车的镜子碎片，滑倒在地。他的手掌被镜子碎片扎破，流出一点血。他在地上的镜子碎片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心像被蚂蚁咬了一下，身体一颤，连滚带爬跑回男子身边。他望了一眼路口的路牌，掏出手机拨打120。他挂了电话，又在拨号键上输入122，但没拨出去。他犹豫了一小会儿，点击返回键并锁屏，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再次向自己的车子跑去。
　　他钻上车，驾车逃离……
　　车子在路上飞驰着，他的心依然怦怦直跳，快要蹦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逃犯，可他不知该往哪逃，只想远离车祸现场，似乎逃离越远，越能撇清自己。一路上，不管是绿灯还是红灯，他都没减速，嗖一声闪过去。他每次看见摄像头，都会像掩耳盗铃一样，用一只手下意识地遮一下自己的脸。幸亏今晚路上车很少，不然他准会再撞上别的车。
　　他想到了冯云庆，觉得冯云庆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帮他。
　　“庆叔，我出事了！”他给冯云庆打电话。
　　“出了什么事？”
　　“见面再说，我马上就到你家。”
　　冯云庆敞开自家别墅的大门，站在门外等李佑。此时雨已停了。
　　李佑开车驶入冯云庆的别墅。
　　冯云庆瞥见他右车灯烂了，不知他撞了什么东西。
　　他一下车，冯云庆就问：“出了什么事？”
　　他惊魂未定，喘了喘气，说：“我撞人了！”
　　“啊？”冯云庆大吃一惊，“被撞的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李佑一脸惊恐，身体在发抖，“他躺在地上不动，流了好多血。不过我打120了。”
　　“你应该在现场等120和警察啊，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不敢报警，我超速闯红灯，我还……”
　　“你还怎么了？”
　　“我还……”
　　“快说！”冯云庆大吼。
　　“还喝酒溜冰了！”
　　“什么？你还喝酒吸毒了？”
　　“嗯，所以我不敢报警，我怕警察查出来！”
　　“混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还肇事逃逸。你这是犯罪啊！”
　　“庆叔，您帮帮我吧。”李佑扑通跪下。
　　“起来！上车！”冯云庆揪住李佑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去哪？”李佑一脸懵。
　　“自首！”
　　李佑吓了一跳：“不！不不不，庆叔，我不能去自首。我想逃到国外去，您能帮我安排吗？”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逃到火星都没用！”
　　“庆叔，我求您了，再帮我一回吧，我想逃到国外去。”
　　“我现在就是在帮你。”冯云庆打开车门，“快上车，我带你去自首。”
　　李佑意识到冯云庆无论如何都不肯帮他了，他后悔来找冯云庆。
　　“庆叔，您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吧。”
　　李佑挣脱冯云庆的手，往门外跑去。
　　“站住！”
　　李佑还没跑出大门，就被冯云庆揪住了。
　　“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是不是犯罪片看多了看傻了！”
　　“庆叔，我真的不能去自首！”李佑挣扎着还想跑。
　　冯云庆牢牢地揪住李佑，狠狠地扇他耳光，啪啪作响。
　　“庆叔，别打了！别打了！我听你的！”李佑喊着求饶。
　　“早听话不就不挨打了吗？我叫你去自首是为你好，我能害你吗？只有去自首，你才有可能获得减轻处罚的机会！”
　　“我听你的，去……去自首。”
　　冯云庆开李佑的车，李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一路上，李佑依然心有余悸，但已平静了许多。此时，他感觉就像他小时候和别人打架，被老师带到办公室批评教育。
　　冯云庆没把这事告诉李梓南，怕他受不了，而是打电话告诉苏茜和何翠莲。这事对苏茜和何翠莲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她们也不敢告诉李梓南。
　　冯云庆连夜去医院打听伤者的情况，何翠莲、苏茜、还有李灿和彭宇随后赶到。此时伤者还在抢救。
　　第二天早上，何翠莲刚到李梓南的病房，李梓南就问：“昨晚一宿没睡吧？”
　　何翠莲一愣，心想李梓南是不是知道李佑昨晚出事了？
　　“还可以，有点失眠。”何翠莲装作若无其事。
　　“被李佑撞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李梓南问。
　　“你怎么知道的？”何翠莲很惊讶，其实她更惊讶李梓南的平静，她本以为李梓南会大发雷霆。
　　“都上新闻了。我知道你们怕我受不了，没敢告诉我。”
　　“伤者昨晚抢救了一宿，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还在ICU病房里。”
　　“唉。”李梓南叹了一口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逆子。我真希望躺在ICU里面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或者他自己撞死，不要去危害别人。”
　　“别这么说，希望他以后能痛改前非吧。”
　　何翠莲以为李梓南说的是气话，但其实李梓南说的是真心话。
　　“何翠，你回去休息吧，没必要在这陪我，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李梓南这话让何翠莲顿感难受。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陪你。”
　　“那你在这睡吧，我自己到外面透透气。”
　　李梓南住的是豪华病房，就他一人住，里面的配置比普通病房的配置好很多，当然也贵很多。
　　李梓南来到医院的花园，给苏茜打电话。
　　“苏茜，李佑的事我知道了。你在想办法捞他吧？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我怎么能不管他？”
　　“他今天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教子无方，你也有错。”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得想办法保他出来呀！”
　　“我估计你找谁都没用，也没必要为这事奔走。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我一点不担心他现在的处境，我担心的是他以后还不思悔改，还会闯出更大的祸事，连累整个家庭。我倒希望他多坐几年牢，在里面好好反省，也好把毒戒了。你呢，别白费心机了，交给法律吧，以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必为他担心。你要是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关心慰问受害人家属。”
　　苏茜难受得说不出话，但她觉得李梓南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于是打消了捞李佑的想法，估计也捞不了。
　　受害人的一对子女还小，李佑把这俩孩子的父亲撞重伤，苏茜竟然只想着捞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自私了。她意识到只有积极赔偿受害人，或许才能为李佑争取减轻处罚。
　　一个星期后，受害人脱离了生命危险，李梓南和苏茜松了一口气。苏茜托冯云庆去看过李佑，冯云庆回来说李佑一切都好。苏茜现在不怎么担心李佑了，她最担心的是李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