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帅翰

19、第十九章：身临绝境

　　苏茜离开快半个月了，手机号已成空号，音讯全无，看来她是铁了心不回来了。在这些日子里，李梓南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医院里。母亲每天给他送饭，有时在医院陪陪他。他心想，若是能跟儿子互换身体，替儿子受罪那该多好啊。不，这样也不好。最好是谁都不得病。这样他们就不会因病致贫，不会卖掉房子，负债累累，苏茜也不会走，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
　　李梓南不愿回家，他一回到家里就感觉全是苏茜的影子。有时苏茜坐在画架前，一丝不苟刷刷刷地画画；有时苏茜躺在窗前的吊椅上像只懒猫一样晒太阳，时而伸一伸懒腰；有时苏茜则身躺在床上睡觉，呼吸均匀，睡得香甜；有时苏茜在浇花，转身对他嫣然一笑。他走过去拥抱她，她像气泡一样瞬间破灭。空气里全是苏茜的气味，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就连做梦也全是苏茜的影子，如庄周梦蝶一般，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此时他才明白，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灵魂就会被那个人挤得半出窍，像手里牵着的氢气球摇摇晃晃。
　　他靠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迷糊间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还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声音有点缥缈，夹杂着啜泣声，像是想叫又不敢大声叫的感觉。这不是苏茜的声音吗？他睁开眼，倏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走廊里行人寥寥无几，很空荡。难道他刚才是在做梦？不，这不是梦，这感觉太真切了，不像是梦。一定是苏茜悄悄来过，又悄悄地离开了，她一定还没走远。
　　李梓南像追火车一样，跑出住院部大楼，环顾四周，又跑出医院大门，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不见苏茜的身影。一阵风吹过，告诉他，苏茜真的没来过。他在医院大门旁边愣愣地站着，任凭夕阳拉长他的身影，三米、五米、八米……他隐约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忘了这个抛夫弃子，薄情寡义的女人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感觉腰和腿很酸，捶了捶腰，又拍了拍大腿，发现手机在震动，掏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省座机号打过来的。这会是谁呢？不会是打错了吧？经常有人用座机打错他手机。
　　当他正要接听时，对方终止了拨号。他查看来电记录，有该号码的五个未接来电，因为他手机设置了静音震动，忘了调回响铃。对方给他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看来不是打错。这会是谁呢？他还是不由地想到苏茜，怎能说忘就忘？哪有那么容易？
　　他忙拨回去，过了十几秒才有接人。
　　“喂……”是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一声“喂”很洪亮，拉得很长，像火车鸣笛。这一声“喂”还没停，李梓南心里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扑灭。
　　“你好，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吗？”李梓南问。
　　“不是我打，你等等。”老大爷在叫人：“喂，找你的。”
　　李梓南心里的希望之火复燃了，快把自己烧焦了。
　　“你是李辛楠吗？”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念错了李梓南的名字。
　　李梓南心里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了。
　　女人的声音让李梓南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李梓南。你是？”
　　女人没有回答，低声哭了，哭声有点嘶哑，有气无力，但很有感染力，李梓南听了既伤感又害怕。
　　“你是谁？你怎么了？”李梓南问。
　　“我儿子死了。”女人答非所问。
　　李梓南心里一颤，又问：“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是那个得心脏病的小孩的妈妈，你给过我钱的。”
　　李梓南想起来了，他和苏茜去青海旅游时，遇到过一位大姐，她儿子得了心脏病。当时他们给了大姐两千多块钱。后来，大姐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她儿子在一位慈善家的资助下得以做手术了。
　　“怎么会这样？后来不是做手术好起来了吗？”
　　“后来复发了，就没救了。”
　　“我们都是苦命人啊……”李梓南被大姐的情绪感染了。
　　“你怎么了？”
　　“我儿子得了白血病，现在躺在医院里，没钱救命。”
　　“啊，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可能是我前世罪孽深重吧。”李梓南说。
　　“好人一定有好报，我帮你去找那位救助过我儿子的大老板，他很有钱，救助过很多得大病的孩子。”
　　“谢谢你！大姐。”
　　“别客气，你是好人，你帮过我啊。我一定要帮你，能不能成我都打电话告诉你。”
　　“好的。”
　　李梓南对此并没抱太大希望，世界疾苦万万千，再有钱的慈善家也帮不了那么多啊。有幸得到帮助的只是极少数人，大部分人还是得靠自己挣扎。
　　李梓南走进医院，逆着一抹夕阳，很是耀眼。他边走路边用手挡在眼前，突然被人拦住。他从指缝里窥见那人手里拿着枪，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运钞员。他们正从医院门诊大楼里搬出一箱箱钞票，往运钞车上装，不让他从车后面通过。他绕过运钞车，站在几十米外像一条既饥饿又胆小的流浪狗似的，看着他们搬钞票，一箱又一箱，沉甸甸的。他真想冲上去抢走一箱钞票，也许这样他儿子就得救了。然而，他只是想想罢了，他没悍匪的本领，也没这个胆量。他知道如果这样做，即使他没被子弹打成筛子，也会被关进大牢坐穿牢底。
　　他回到病房门前的走廊，见母亲给他送饭来了。他没心情吃饭，在为儿子的医药费发愁，手里的钱维持不了几天了。他不吃饭，母亲也吃不下饭，所以他还是得要吃饭。他要是倒下了，他这个家就完了。
　　他饭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事，嘱咐母亲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他只跟母亲说出去办点事，没说是什么事。
　　他来到林燕家门前敲门。
　　“是你？你还来做什么？”李燕开门见是他，想把门关上。
　　他把门抵住，不让林燕关门。
　　“你别再来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苏茜去了哪里。”林燕很不耐烦。
　　“我不是来问你这事，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什么事？”
　　“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救救我儿子？”
　　“我哪有钱借给你？”
　　“我知道彭宇给了你五十万，你能不能借我几万？以后我翻倍还你。”他哀求着。
　　林燕感觉像是自己的老底被人揭穿，恼羞成怒：“人家给我钱关你什么事？这钱我不该拿吗？这是我儿子的抚养费，五十万怎么了？五十万还少呢！”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借笔钱救救我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如果是一个急着用钱的富人来跟林燕借钱，她就算没钱也要想办法仗义一回。可李梓南的这个急，她真不想救，因为李梓南现在是又急又穷，借钱给他不知他何时才能还，说不定赖账不还了。
　　“你知道，我跟郭一竹离婚了，我要这个房子，陪了他二十几万。我又投资一点生意，真没钱借给你了。”
　　“林燕，请你看在你和苏茜的姐妹情分上，借点钱救救我儿子，好吗？我求你了！”李梓南扑跪林燕面前，两滴眼泪像陨石一样撞击在地上散开了花，“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借钱了。我求了！”
　　“你别这样，你先起来！”林燕想把李梓南拉起来。
　　李梓南不肯起来：“你不借我钱，我就不起来。”
　　“你这不是耍赖吗？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膝下没黄金，我儿子都快没命了，我还要这尊严何用？”李梓南泣不成声，双肩颤抖得厉害。
　　“好吧，我借你，你快起来吧。”
　　林燕把家里放的两万现金借给李梓南，她说这钱放家里本来是要拿去投资的。李梓南没问她做什么生意，谢过她便匆匆走了。
　　李梓南刚走，林燕就后悔了，恨自己不该一时心软把钱借出去。她想到很多人在借钱时往往信誓旦旦，借到钱后就成了混蛋，不说别人，郭一竹就是这样的人。后来，她又庆幸没借太多。如果这钱她以后要不回来了，就当报答苏茜吧，以前苏茜可没少接济她，这份恩情她还是记得的。苏茜这丫头也真是的，上哪去也不跟她说一声，怎能忍心扔下自己的孩子。换做是她，她是不忍心扔下自己孩子的，抛弃男人，她倒是能做到，眼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