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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4 ...

  •   屋里安静,老式电话铃声响得格外突兀。

      本就暗中把注意力放在办公桌那边的许愿被吓了一跳,立马想起三天前那个诡异的堕灵电话和当晚便出现在程楚歌衬衫背后的血印子。

      身上不由一阵寒。

      好在这只是个正常的人类电话。程楚歌把电话听筒拎起来后,许愿没感觉到那股阴森而不祥的堕灵气息,而他安静地听着对方说话。

      电话似乎是某个政府档案部门打来的。

      “对,那个人叫颜七山,”他对电话那边说,“颜色的颜,数字七,三竖山。”

      颜七山。许愿记得两天前她还是金丝眼镜的时候,程楚歌在这间办公室里与柳小明、刑若薇提过这个人,似乎这个人便是程楚歌被画血印记的缘由,神神秘秘的。他们那天的最后结论是——“‘颜七山’的事最好止步在我们这里。”

      那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许愿暗中看了看程楚歌的表情,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末了,他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然后挂了电话,顺手取了只笔在某张空白A4纸上写了些什么。几分钟后,角落里的传真机传来声响,几张图文并茂的纸从出口落下来,想来是方才打电话的人传过来的资料。

      许愿假装伸懒腰,借着这姿势扬着下巴往那边看,但太远了,什么也看不清。

      程楚歌起身到传真机那边取了打印完毕的资料,回了办公桌后面,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看得很认真。

      这份资料不过薄薄几张纸,他很快就看完了,把它摊开放在桌子上。他面色未改,眼神平静如常,寻常人从他脸上分辨不出这纸上的东西究竟意味着好事还是坏事。

      但许愿知道。

      因为程楚歌把这几张纸放在桌子上后仍看着它们,还拿了支中性笔在手上,一下一下地在手指间转。

      他只有看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时才会是这副模样。

      ——比如高二会考前夕复习思想政治的时候。什么笔记也没写过的课本干干净净地摊在桌面上,从来都不喜欢思政课的程同学一只手里转着笔,另一只手不疾不缓地翻着页。一整个晚自习过去了,鬼知道书上的东西他到底看进去没有。

      很静。

      许愿假装玩头发,借着余光看他,屋里只听得见中性笔在修长手指间缓缓转动的细微声音,笔身轻轻敲在指甲上。

      嗒。嗒。

      那声音。

      一下。一下。

      若是闭上眼睛,看不见了眼前有几分空荡的刑侦局办公室,只听着那声音,也许会错以为回到了高二的晚自习,老师不在,他跟她后桌的男生换了位置,手里拿着中性笔,在她后面一下一下地转。

      ——她会觉得吵,转身瞪他。

      ——他会笑,不再转手里的笔,转而用它给她写字迹飘逸的小纸条,说她瞪眼睛的时候像猫。

      ——她会把纸条揉成一团砸在他身上,装作根本不想理他,转过身去继续专心写自己的数学题。

      ——过不了太久,他会再次拍她的背,递给她第二张纸条。

      ——那上面会什么字也没有写。

      ——那上面会画一只猫。猫咪趴在课桌前,对着一道做不出来的数学竞赛题愁眉苦脸,边上还有个小云朵里画了心不在焉的猫咪此时心里所思所想:不想写了,想吃一碗炸土豆。

      许愿倏地眼睛一热,假装是鞋子上有灰尘得擦,俯身下去抱住了膝盖,暗地里用裙摆擦了眼角。

      不知什么时候,转笔的声音停了。

      很安静。

      那中性笔一下一下敲在指甲上的声音不见了,就像那些冬寒夏暑里全心全意只为一场考试的高中时光也不见了。

      没有做不出数学题的姑娘,没有带笑传纸条的少年。睁开眼睛,四月阳光里,只有待人有礼而疏远的刑侦局特聘顾问和一个忘了带自己办公室门卡的新人助手,从来没说过话,以后也不一定会有什么交集。

      她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是一副金丝眼镜、一个物灵,也许会像昨天的布娃娃守护灵那样活上十年。等一年一年过去,她光泽变暗,也许会亲眼看着他慢慢放下过去、遇到新的心上人,甚至,婚礼时他眼前戴了她这副旧眼镜,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停留,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尽数给了陌生而明艳的新娘。

      不知,若那时他向即将共度一生的妻子说起早逝的初恋,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许愿把下巴磕在膝盖,抱紧了腿,手底下一点一点捏皱了齐秘书给的那张滑稽“证明”。

      -

      柳小明是十二点多的时候回来的,手里拎了三个大塑料袋,还提了一杯温奶茶。

      他走进来时,程楚歌仍坐在办公桌后面专心看报告,被收留的528室小姑娘坐在沙发上玩头发,眼睛有点红。但她不停地打着呵欠,眼睛那红大概是困出来的。

      “吃饭啦吃饭啦。”

      柳小明拎着东西走到茶几这边,许愿动手把桌面上乱糟糟的资料收到空沙发上,好让他把袋子放下来。

      一阵食物香气从袋中外卖盒子里飘出来,许愿又听见肚子咕咕一声,这次是她自己。

      柳小明买的是卤肉饭。

      盖子打开,圆圆的一团白米饭在左,淋着黑红酱汁的肉块在右,中间两颗青翠透绿的小青菜和切开的卤蛋。营养均衡,色鲜味美。

      柳小明又把那杯奶茶推到许愿身前,说,“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喝这个来着,我看见那家店里排了好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就给你带了一杯。”

      许愿眼睛一亮。“谢谢!”

      奶茶是momo人气最高的茉香奶茶,芬芳入口,清甜不腻,回味里一阵茉莉淡香。好喝。

      柳博士真是贴心人。

      这边饥肠辘辘的小红小明迫不及待地开了盒子、拿了筷子吃了好几口下去,有个人却还是没过来。柳小明咽下嘴里一口饭,往办公桌那边催了一声,“老大,吃饭了!”

      “嗯。”

      程楚歌应是应了,但还是没动,手里的报告又翻了一页。

      许愿朝那边瞥了一眼,默默往嘴里塞了棵青菜。他手上那份报告挺厚的,等他看完,估计菜都凉了。

      柳小明摇摇头。

      不过,这小明小红二人,一个是慢条斯理的博士,一个是细嚼慢咽的姑娘,等程楚歌放下手里的事务过来的时候,他们饭盒子里还剩一大半。

      程楚歌拿了筷子和食盒子在柳小明身侧坐下,食不言,谁也没说话。

      某些人长得好看,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筷子在修长的指间拿着,让人觉得筷子底下那青菜都比别处翠上三分。而且他很从容。但——速度确实很快。

      等程楚歌把空盒子盖上盖子放回袋子里,小明小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里,饭盒子里仍剩着一大半。

      柳小明道,“老大,昨天我看了一篇七十页的医学论文,核心观点是吃太快了对胃不好。”

      “嗯。”

      “你知不知道费恩教授每次请你去他家吃饭之后,都会发邮件向我抱怨。”

      大概是不知道,所以程楚歌看向同校学长柳博士。

      柳博士继续道,“因为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而且吃得又很快,仿佛师母费了那么多力气做的食物在你眼里只是一块没有味道的石头。教授很伤心。”

      程楚歌道,“我向他道歉。”

      说完他便又回办公桌那边去了,继续看报告前花了几分钟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一阵,估计是给那个很喜欢他的老教授发道歉邮件。

      柳小明咬着筷子沉默一阵。“……老大。刚才我要向你表达的核心观点不是你需要向费恩教授道歉,而是你吃东西的时候应该慢一点,细心品尝一下食物的味道,而不是仅仅用它们果腹。”

      言下之意他抓错重点了。

      “嗯。”

      没别的反应了。

      柳小明:“……”

      柳小明一直认为这世界上大概根本不存在能教训或劝说他这位学弟老大的人。

      在某人不疾不缓的翻页声里,小明小红沉默着把饭盒子里仍剩着一大半的卤肉饭吃完了,然后小红主动把装了三个空盒子的袋子拎到外面去丢掉——她绝对没有趁着没人看的机会在某人碰过的饭盒子上(干净的地方)暗搓搓地摸,而小明负责擦桌子。

      丢完垃圾又在卫生间洗了手回来以后,许愿向柳小明说起还钱的问题。虽然现在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但等月底发了工资,还是可以还的。

      柳小明说用不着还,请她下午帮忙整理资料,请吃饭是应该的。

      许愿这会儿唇齿间还有他那杯茉香奶茶的清甜回味,觉得柳小明实在是个好人。

      她是真诚的。

      但这个真诚的想法在一个多小时后彻底消失了。

      因为两个人围着乱糟糟的茶几一面整理资料、一面低声闲聊的时候,柳小明说起在德国时有一次一个华人学生团体组织大家去邻国奥地利的某个小山林里野营,帐篷没带够,他跟关系还不错的程楚歌挤过一张床。

      他还说程楚歌睡觉时很安静,但他却不太老实,一晚上睡梦里不小心把边上的程楚歌打醒了好几次。

      许愿一面嘴上应和,一面在心底沉了脸。

      ——除了今天早上短短几秒钟的意外,我都没有跟他睡过一张床!

      阶级敌人柳小明。

      -

      整理的这些乱糟糟的资料自然是与“青山园镜子杀人案”有关,B5纸上是追案的各个小队做的调查记录和线索推测,A4纸上是不同证人的口供,小照片则零零散散的有一百多张。

      这个案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大进展。

      死者秦时是被客厅中央不属于自己家的碎裂镜子扎死的,但镜子只是普通镜子,很难解释为什么在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碎裂后,那些玻璃碎片不是掉落在原地,而是全数飞向了一家三口所在的大门口。

      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操控镜子和碎片的现代设备,仿佛那面镜子是自己有生命、自己要杀秦时。

      调查组目前锁定的三个嫌疑人分别是九年前陷害秦时入狱的林某、秦时的生意竞争对手郑某和数月前骚扰过秦太太的金某。三个人都做了口供,虽有些慌乱但逻辑都还清楚,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

      这案子便成了个大疑案,既弄不明白凶手到底是如何杀的人,也查不出凶手到底是什么身份。

      到现在,打给调查组成员的诡异无声电话还在继续,但关键证据——阁楼里找到的人彘娃娃——竟然凭空消失了,而且是在密封的高级密码柜里消失的。

      几个小队长的调查报告里都写到,调查已经走到了僵局。

      许愿面色不惊地和阶级敌人柳小明一起整理着这些资料,心里倒是有些想法。

      在调查组这些信奉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刑侦员看来这个案子当然很诡异,因为很多东西用常理解释不清,但换一个角度就不是如此了。

      她想,那面杀人的镜子显然是一个物灵,撕碎自己,以命换命杀一个人类。

      但是,为什么呢?

      秦太太的口供里说她从来没有见过那面镜子,因此那个镜子物灵大概也并不认识他们,那么,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夺取一个陌生人类的生命呢?

      还有布娃娃。它是一个强大的守护灵,强大到在临死前数小时那样虚弱的情况下仍可以把刑侦局的人骗得团团转,完美地给她伪造了一个身份。可它却被人断了手足、挖了眼睛。

      这个案子背后究竟是什么人?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三点多的时候,一直在看各式案件报告的程楚歌忽然从办公桌后起身,到衣帽架那边去拿了外套。

      柳小明正数着照片,抬眼看过去,倒也不算太讶异。“老大,你去哪儿?”

      “静山监狱。”

      “你又找到疑点了?”

      “嗯。”

      “是颜七……”

      柳小明话刚说了一半便下意识瞟了一眼茶几对面貌似什么也不知道的许愿,立马咬住了嘴,没继续问出来。颜七山的事太危险,不要卷入更多的人。

      程楚歌穿了外套,在办公桌上拿了几份薄薄的资料便往门外走了,“早点回去。”

      柳小明答,“知道的。”

      他出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清隽背影终于在走廊尽头消失。

      许愿抱着刚理好的秦太太口供,四下看了看这间窗明几净的533办公室,觉得它更空荡了。

      几个小时,他从头到尾就没看过她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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