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
陈芊芊记得以前在宗学的时候，她不耐烦学诗词，就躲去外面爬树捉鸟，有一次她见池塘内的锦鲤长得肥美，便要来一张渔网，宗学内的先生们都敢怒不敢言，生怕这位小祖宗日后报复自己。
偏就有一个人，拿着先生的戒尺狠狠地敲了她的胳膊，说“住手”，迫使她扔下渔网，使得锦鲤脱困。
那个人对她说：“你是备受宠爱的三公主，它只是一尾锦鲤，今日你一时兴起捞起，它却再没机会回到池塘，哪怕是一潭死水，起码能活着。”
那时候，陈芊芊不懂那个人神情中的落寞是为何而来，却因美人眼中的悲悯而震撼，于是她将渔网收了回去，往后再不耐烦听课，也不打院子里飞禽走兽的主意。
旁人都说：“三公主，最听裴恒的话。”
陈芊芊觉得，裴恒是跟她截然相反的人。
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是冷色调的，一切都随她心意由她摆弄，她生来就拥有一切，所以对一切也不在乎。
裴恒眼中的这个世界该是暖色调的，有人情有温暖还有袅袅的烟火气，他总是瞧见了陈芊芊看不到的那些柔软温柔。
她不喜欢裴恒，却愿意跟他待在一起，在一些事情上认怂同他拉近关系，然后偶尔借由裴恒的角度来观察身边的人和物。
她由此得到了些许怜悯之心，虽不太多，却也足够。
足够包裹住陈芊芊冷硬的内核，让她不至于从头到脚都冷透。
裴恒现如今已是裴司学了。
今日，他又张口，说“住手”。
陈芊芊悄悄叹了一声。
真可惜，这鱼，得放回池塘里去了。
裴恒身量极高，这几年又在宗学内授课养出了一身的板正威仪，他走过来的时候，神情严肃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
陈芊芊和陈楚楚都在裴恒的席下听讲，恍惚间，陈楚楚还以为自己听到了戒尺敲桌的声音。
裴恒视线转了一圈，落在韩烁的身上，却温和起来。
旁人见裴恒出现，适时说起了几人的八卦。
“裴司学好帅啊”
“别想了，三公主从小就跟他定了婚约”
“三公主现在不是跟了韩少君了吗？”
“韩少君患有心疾，活不了多久”
韩烁抬眼看向这位裴司学，心中思索对方的来意。
就听到裴恒说：“胡闹。堂堂少君，怎可对他如此怠慢。大庭广众之下，怎可让韩少君衣冠不整。”说着，眼神看向陈芊芊。
陈芊芊只好点头，捡起韩烁的外衣就要给对方送过去：“对对对，是我欺人太甚，罔顾……”
结果韩烁却不领情，抬剑挡住了陈芊芊的动作。
陈芊芊就将外衣搭在剑上，总归表面功夫要做到位，然后转过头继续对裴恒认错：“罔顾礼法，刁蛮任性，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我现在就让围观的都散了。”
看到陈芊芊表态，一直看戏的众人渐渐散去，不过对于最后出场的裴司学，众人始终是印象深刻。
“传言果然是真的，看，三公主多听裴司学的话。”
前面刚压下去一个苏沐，现在又冒出一个裴司学，韩烁眼皮直跳，觉得自己现如今头顶发绿岌岌可危。
林七喜欢裴恒是整个宗学内心照不宣的事情，她一个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的人天天约裴恒花前月下失败，却总是要找机会凑到跟前同裴恒多说几句话。
如今见裴司学面色不渝地看向她们，林七立刻凑过去将自己摘出来。
“裴司学，你看陈芊芊，刚跟韩少君成了婚，就把他带来教坊司比试，这成何体统。这都是她的主意，你可千万别怪我。”然后略带讨好地看向裴恒。
裴恒能来教坊司，自然是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现在眼见韩烁要由侍卫撑着才能站稳，脸色难看地低头服药，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走到陈芊芊面前。
“是你的主意？”虽说是问句，语气却已十分肯定。
陈芊芊明白这顿“戒尺”是逃不过了，直接点头承认：“是我的主意。”
不过她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起码赚点态度分，于是她走到陈楚楚身边看向韩烁：“韩烁，你可千万别怪楚楚。楚楚，你也千万别怪韩烁。事端是我挑起的，原因在我。”
说完，陈芊芊冲裴恒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脸上明晃晃写着六个字：“真错了，求放过。”
韩烁听到陈芊芊这么说，挑眉，要是放在昨天，他还会相信陈芊芊是真心想要缓和两人关系，可是放到现在，他心中冷笑，只怕是戏没看够，想着再埋一簇火苗等后续呢。
她的心眼，可不比自己少。
于是他不屑地冷笑一声。
陈楚楚听到韩烁这声冷笑，眼神怒瞪向对方，两个人眼见着又要一言不合打起来，只是最终还是忍下了。
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陈芊芊并没有看到，因为她已经被裴恒叫走单独训话去了。
韩烁当然不知道陈芊芊被裴恒叫走，实际上是要去认错三连，从现象到本质进行深刻真挚的检讨，只当陈芊芊又被别的男人勾走。
刚刚那个苏沐还是送了把折扇陈芊芊这才变心，现在这个裴恒只递了个眼神她就乐不颠地跟着走了，连头也没回，没看到他一直举剑挑着衣服等人来主动服软帮忙披上吗？
真是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说什么情根深种，都是假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再也不相信陈芊芊说的任何一句话。
心口好疼！
都是因为陈芊芊！
如果为了得到龙骨他得天天头顶放绿光，那这龙骨不要也罢，虽然他活不过二十岁，陈芊芊也不能转头扑到其他男人的怀里去，他要将一切萌芽扼杀在摇篮里，让陈芊芊知道自己的厉害。
见众人离去，周围无人，韩烁低头吩咐白芨：“安排好弓箭手，陈芊芊今晚要是没有万箭穿心而亡，我摘下你的狗头。”
白芨听着觉得这话语气好像有些耳熟，不过他还没来及仔细回想，韩烁就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连忙追上去：“属下领命。”
晚上，韩烁听到陈芊芊回府的消息，冷哼一声。
负心薄幸的女人，必须要让她尝一尝心痛的滋味。
见少君一脸杀气，白芨立马换上夜行衣：“少君，我这就带暗卫出去埋伏。”
韩烁见白芨全副武装，突然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陈芊芊的身手，好像他的犹豫有些没必要。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心陈芊芊，韩烁暗恨。而白芨见少君的表情突然更加狰狞，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引得少君不快，于是立马窜了出去。
白芨带人在陈芊芊的院子里等了许久，直到夜色深重的时候这才看到陈芊芊从屋内出来，白芨等着陈芊芊走到空旷些的地方再动手这样更有把握，结果这一等，就等到陈芊芊进了韩烁的房门。
跟着白芨从东跑到西的暗卫问道：“要不我们别埋伏了，三公主都跑进少城主的房间里去了，听说这个三公主好色成性，为了保护少君的清白，我们愿意暴露身份。”
白芨闻言觉得有理正要点头，突然意识到：其实三公主就算欲行不轨，吃亏的也不一定是少君啊。
他想了想，觉得自家少君绝不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人，面对三公主必定能够坐怀不乱，此时带人冲进去，反而是在质疑少君的定力。还是留在外面埋伏着吧。
而韩烁在屋内，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白芨，却看到陈芊芊推门走了进来。
没有了帏帽的遮掩，那双眼睛显露出来，在烛光的照映下，似是冰雪微融，带出了些波光粼粼。
同白天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不过却是一般得引人心神悸动。
韩烁咳嗽两声强令自己收回视线，不去看陈芊芊：“三公主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难道是觉得白天教坊司的事还不够吗。”
陈芊芊坐到旁边，唤了一声韩烁的名字，见对方不理会，凑近了些说道：“韩少君，今天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思虑不周？韩烁冷笑一声，看向陈芊芊：“三公主这是在向我道歉？你觉得我会相信，今日的事情只是三公主鲁莽之举。”
陈芊芊听出韩烁意有所指，仍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今天险些被当众扒了衣服，我赔给你。”说着，陈芊芊站起身脱去了外衣。
韩烁一抬头看到陈芊芊肩头白得晃眼的肌肤，立刻转过身去抬手遮住眼睛，语气有些急促：“花垣城就算是民风彪悍，也很少有你这般的吧。”
陈芊芊倒是显得镇定许多，她提起外衣晃了晃：“这样算是扯平了吧。”
“这怎么能一样。”韩烁气结，正要转过身跟陈芊芊对质，结果眼角余光一扫，吓得他立刻又将脸转回去。
竟然使美人计！陈芊芊果然心思深沉。
陈芊芊还以为韩烁是指被当众围观的事情，有些无奈：“好，那我现在就去大街上走一圈。”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韩烁没想到陈芊芊竟然真的就要出去，连忙赶过去将对方拉住：“你好歹是同我成了婚的妻子，怎能穿成这样上街去。”
陈芊芊更加无奈：“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再脱一件。”说着，另一只手就要去解身上的衣物。
韩烁见此连忙伸手要制止陈芊芊的动作，谁知两人纠缠之间竟然反而把衣服解了下来，这下陈芊芊不仅露出了肩头，就连两条胳膊也裸露在韩烁的眼前。
其实陈芊芊只是客气一下，她见韩烁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还以为对方会半路叫停，谁知他竟然直接上手弄巧成拙。
两个人都呆立当场。
等韩烁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手向后退去。
陈芊芊虽说常去教坊司，可也从没被人上手脱过衣服，这下也有些生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色胚！”
听到陈芊芊竟然骂自己为色胚，韩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女人，第一次在街上见面就对我勾勾搭搭。自己贪好美色，还带着我一起逛教坊司，跟那个苏沐眉来眼去还不够，见了裴恒又难以自持，跟他有扯不清的瓜葛，你还说我是色胚。”
一说起今天的事，韩烁就心中酸涩怒气上头，忍不住向着陈芊芊走去了两步：“你屡犯七出之罪，荒唐无度，不守妇道，生性放…放…放…”正是越说越难听的时候，韩烁眼睛不由自主落在了陈芊芊纤细的手臂上，看到一颗嫣红的守宫砂，脑子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芊芊顺着韩烁的视线望去，发现对方看到了自己的守宫砂，轻笑一声，接上对方的话：“你放…放…放什么厥词。首先，这里是花垣，女人没有七出之罪；其次，我去教坊司听曲儿，那些乐人自愿不收银钱，可我也没占他们的便宜，字画绸缎时不时也会送过去充作乐资；最后，裴恒是宗学的先生，我们是师徒情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陈芊芊的名声虽然不值几个钱，不相干的人乱说也就罢了，你竟然也不加查证乱信谣言。”
“韩烁，你没有心！”
说着，陈芊芊扯下了额头贴着的花钿，露出了惨不忍睹的伤口和一大片青紫，韩烁这才明白为何今日她要贴着略有夸张的花钿还戴上帏帽。
原先就模样惨烈的额头被陈芊芊大力撕扯又造成新的伤口，鲜血流下来，她也不管，直直看向韩烁：“你以为我是如何将你救出天牢的。只凭一句简单的情根深种吗？”
砰地一声在耳边响起，韩烁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进去了。
要命。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