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柠檬》陶九九

1、遇见你

　　0.

　　暗恋是种怎样的喜欢呢？我喜欢的人究竟是真实的他，还是自己想像中的他？我好想知道答案，可是在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里，注定没有人会回答我。

　　1.

　　傍晚的阳光总是带着暖融的味道，就像壁炉燃烧柴木时一样让人温暖平静，如果是平时，我大概买杯咖啡，停下脚步，然后在海边一直待到日落之时。

　　可惜今天是打工的第一天。

　　垂头一看，手表指针刚好移向五点四十五分，我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整理浏海，反覆吸了几口算不上清新的空气，逼自己挤出尚算自然的笑容，掐准时间推门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到奶茶店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是我却走得很慢，因为我讨厌第一次。

　　每个第一次都让我害怕。我很矛盾，我害怕新环境，也害怕认识新人，但心底里也有一处对新事物隐隐渴望和期待，想要有改变和惊喜。

　　只是现在我杂乱的情绪全部都无处安放，因为短短的路程已经让我走完，奶茶店近在咫尺，在落地玻璃窗后吃饭的几人映入眼帘，我无处可逃。

　　你看，老天似乎很爱耍我，总是让我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不合适的地方。

　　我讨厌打破平衡，就像我讨厌自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突兀地穿插了一句，“你好，我是尹希，今天第一天上班。”

　　平衡瞬间被打破，四周突然变得寂静。

　　我觉得我能听见外面来往途人聊天，也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听到他们的心声，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维持脸上的笑容。

　　四道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是有无数支针刺进我的皮肤，在血液中游走，然后遍体鳞伤。

　　那些探究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把我扫了好几遍，就像我是一件货物，等待别人的评价才能实现价值。须臾后，坐在餐桌右边的中年女人终于站起来，找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递给我，微微笑了笑，“我是这里的店长，叫我兰姐就可以了。那你先去把衣服换上吧。”

　　我点头应好，转身打算向其他人打声招呼时却发现他们已经开始说说笑笑了，再也没有多余的的眼神留给我。

　　初夏的落日很长，余晖染晕整片天空，橙黄的光穿透窗子轻轻地落在地上，半明半昧，我站在吧台前看夕阳，他们还在餐桌上吃饭，互不相干。

　　天花板的吊扇慢悠悠地旋转，几丝凉风划过，带走了空气中的闷热，却吹不散我的不安。

　　我偷偷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又悄悄瞥了眼空无一人的顾客区，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小学犯错时被老师罚站的时刻。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样就好像自己被世界遗忘在角落，无人在意，格格不入，窘迫至极。

　　然后，便是我和他的初遇。

　　“不好意思，刚刚去打球啦，所以迟到了一点点。”清朗的声音伴随着悦耳的风铃声传来，瞬间便让我的胡思乱想暂停了。

　　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身穿白色背心的男孩踏着晚霞而来，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刹那间我好像只看得见他。也许是因为常年读女校的原因，此刻的我只觉得这个看上去比我大四、五年的男孩很耀眼，而且他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美好。

　　“看来我们有新同事啦。”他朝我眨眨眼，走到我跟前，脸上笑容依旧，“我是阿昃，你呢？”

　　“你怎么会来打工了？是在放暑假吗？”

　　“还习惯吗，累不累？吃饭了吗？”

　　他抱臂站在我身旁，与我一起看来往途人，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的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恣意爽朗。

　　奶茶店好像就只剩下我们，他随意的几句话便把我从苦境中轻而易举地拉了出来，赶走了我的浑身不安。

　　2.

　　我最讨厌的便是要把自己的东西摆进储物箱的时候，因为它总是放得很高，就算我踮着脚尖也不太能拿得到。

　　兰姐和其他人一如既往地在吃饭聊天，我只得慢慢地踩上椅子腿，尝试去够箱子。我不喜欢因为小事麻烦别人，尤其还是些不太熟的人，我怕别人会觉得我很讨厌，连小事都处理不好。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连他们的名字都还未搞清楚。

　　“欸，小心。”

　　身后有人快步走来，伸手稳住了那张摇摇欲坠的高椅，然后把箱子拿下来放到我面前。

　　“谢谢。”我心有余悸地转身，幸好没有摔下来，不然就太引人注目了。

　　阿昃正站在我面前，身穿黑T恤和长裤，斜拷着小包，没有抹发胶，头发软软懦懦地搭在额前，随性不羁。吊扇转动，风一吹，他身上的古龙水香气便盈满我的鼻尖。

　　他总是出现得刚刚好。我的心似是被搅乱了一点儿，鼻尖只闻到他的味道。

　　他把衣服拿出来递给我，无奈地笑道：“你怎么不叫他们帮忙？上次兰姐就是被这个箱子砸到了，额头红了一大片。”

　　“我……我自己应该也拿得到。”要我怎么说我觉得很尴尬，不好意思开口找他们帮忙呢。

　　阿昃看着我，又看着仍在吃饭的几个人，哼了两声，扔了个了然的眼神给我，“没关系啦，下次叫我帮你就好了。”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他看穿了我心中的无所适从。

　　“别害羞，记得找我帮忙，这个箱子实在放得太高，要是砸中了，我就没有新同事了。”他眨眨眼睛，开玩笑道。

　　“知道啦，谢谢你。”

　　他又一次轻而易举解救了困在苦境中的我。

　　3.

　　如果忽视工资低的因素，奶茶店也勉强算是一份蛮好的工作。傍晚时分通常都是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看看夕阳，发会儿呆，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最难得的是今天只有我、阿昃和另一个女孩阿宜。

　　我不太喜欢其他人，并不是因为我太挑剔，而是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了。兰姐是店长，连带她的女儿和女儿男朋友全都在这里打工，最可怕的是他们俩是那种天天吵架的怨偶，哪怕店里有客人也照吵不误，然后兰姐也会生气加入战火，我们就只得站在外面忍受别人的怪异目光。

　　所以当他们不在时，我总是很快活，尤其是今天是个下雨天，听着玻璃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水珠从窗外划过，一切都很平和。

　　“嗨，尹希。”在雨声里，阿昃的声音似是阳光，遗世独立。他从厨房探出头，笑颜逐开，心情似是很好，“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可以调给你喝。”

　　“不用了，谢谢，”我抿起笑，怕他误会便又匆忙加了句，“我不太喜欢喝奶茶，太甜了。”

　　他却是不在乎地耸耸肩，朝我挑眉，“我会调其他饮料，说吧，想喝什么？”

　　我对上他装满星辰的眸子，明明不干旱的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脑海里一团乱糊，只想憋出一个特别的回答，最后却只也说出了昨晚在餐厅喝过的饮料，“冬瓜柠檬可以吗？”

　　他依旧笑着，“没问题。”

　　“那加酸可以吗？我不喜欢甜的。”

　　“当然没有问题。”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绅士礼，开玩笑道：“女士，衣有什么要求呢？”

　　我很不想承认我悄悄地红了脸，避开了他直白的目光，“少冰吧。”

　　“没问题。”他的声音很温柔，此刻的我有种错觉，似是我说什么他都会笑着答应。

　　也许在这个瞬间，终于有人的眼里只有我。我不再是世界的配角，而是某人眼中的主角。

　　星期六的傍晚，我捧着他亲自调的冬瓜柠檬，看着玻璃窗外来往行人，听着他在放的英语歌，雨仍在下，我的心却不再平静，泛起和冬瓜柠檬一样的酸酸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