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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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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出来一下。”
一家人忙完奶奶的住院手续后已经是晚上了,他们一天都没有什么兴致,整个人的魂都系在奶奶身上,不敢松懈。
可是这时,霍煜突然叫时迁出去。
时迁放下手中的课本,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有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时迁关上门,问道。
“学姐,能陪我去看看星星吗?”霍煜突然说:“我想跟你看一次。”
时迁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霍煜十分郑重地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有些恼怒了,这些生气一部分来源于霍煜的不懂事,另一部分来自于疲惫。
霍煜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仿佛在崩溃的边缘走钢丝,明明是温柔的眼神,但时迁总觉得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有种落寞的,绝望的温柔。
时迁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眼神,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好吧。”她说。
县城虽不比城里,但在晚上星星还是可以看到的。
霍煜把饮料打开,递给时迁。
两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楼梯上,跟傻子一样抬头看着天空。
“学姐。”霍煜突然低下头,刚才看星星的笑意荡然无存,他叫了一声时迁。
时迁看向他:“怎么了?”
“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霍煜说。
时迁不知道霍煜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我也是。”她说。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霍煜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如果我没有敲你的门,没有主动认识你,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可能你就不会难过了。”
时迁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什么?”
“可我又不后悔。”霍煜把视线放在时迁的脸上,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礼物:“最起码你能知道我爱你。”
“学姐,记住好吗,我爱你。”
时迁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打断了霍煜的话。
霍煜把头移向一边,拿起饮料喝了一口,喉结顺着动作上下滚动,
时迁看了一眼来电人,发现是洛一凡,她抬起手接起:“喂,凡凡。”
“时迁大小姐,这都两天了,一个电话都不知道打?”电话那头传来洛一凡装腔作势的声音。
时迁笑了笑:“太忙了,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
“滚滚滚。”洛一凡吼道,她顿了顿,放平了语调:“对了,我告诉你,咱学校一直没开的文学社,昨天刚开了,正在招募社长呢,你不是挺喜欢这些东西吗,我就帮你报名了,下星期一比赛。”洛一凡说。
时迁虽然是个理科生,但语文成绩一直很好,尤其喜欢写作。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一方面她对文学社开张很高兴,另一方面她对洛一凡时刻想着她的这种举动感到特别温暖。
她明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洛一凡却记了那么久。
“谢啦。”时迁说:“早点睡吧,我下星期就回去,晚安。”
洛一凡又缠着时迁聊了几句后,她挂断了电话。
“学姐,要加入文学社?”霍煜在一旁问道。
时迁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嗯。”
“现在还招人吗?”
“好像还缺一个社长,成员都满了。”时迁随口说道。
而霍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我知道了。”他说。
晚上的天气渐渐有些凉了,两个人还都穿着短袖。时迁怕霍煜感冒,就拉着他赶紧站起来回去。
两个人刚从外面回到医院,就听到外婆那个病房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多危险啊。”一个病人家属说。
“就是,这县城医院环境就是不行,太吓人了。”旁边有人跟着附和道。
时迁松开霍煜走了上去,拍了拍爷爷的肩膀,问道:“发生什么了?”
“唉。”爷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回到了奶奶床前,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刚才有人上厕所,镜子突然碎了,差点扎着脚,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啊。”
时迁知道爷爷在想什么,她皱起了眉头。
霍煜闻言,突然回过神去,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门反弹回来的一声巨响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时迁看到霍煜顿在那里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霍煜你怎么了?”
霍煜伸出一只手,挡在了时迁的眼睛上,时迁只能看到他的手掌上的纹路,和黑色的光线。
霍煜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反手把门关上,对着大家笑了笑:“没事。”
“不知道有什么毛病。”
“就是就是。”
被吵醒了的病人跟着自己的家人一起骂霍煜,霍煜听到了,但表情上还是没有什么波动,脸上依旧挂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几个病人家属看着霍煜长得这么俊,也不忍心多说他什么,病人重新拉开被子躺了下去,而爷爷也叫时迁赶紧回家睡觉。
“太远了。”时迁说:“我俩今晚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就行。”
“不行不行,你们还是学生,冻着了怎么办?咋学习?”老人有些固执,摆摆手表示不听时迁说话。
霍煜把时迁拉到自己身后:“爷爷,今晚我在这里,你们回去吧。”
还不等老人继续想出拒绝的话,霍煜就继续道:“时迁回来也有很多话想跟您说,我今晚就在这里守着,没问题的。”
怎么听都是个乖地无懈可击的大男孩,老人本来就好面子,这会儿被人一说,虽然心里还是不愿意,但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毕竟跟这个孩子还不是很熟,话不能说得太重。
“就今天一晚上,放心吧。”
霍煜说完,不由分说地把时迁往外推,爷爷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霍煜推了出来。
霍煜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浑身的气质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有多么温柔,儒雅,现在就有多么阴冷,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他眼里仿佛结了冰,双唇紧闭,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和第一次敲开时迁家的门时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
霍煜慢步走到了老人的病床前。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了老人的脸庞,岁月积累下来的褶皱让他摸起来有些粗糙,但霍煜仍旧面不改色。
黑夜仿佛是他的战利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他眼前飞过,零零散散地拼不出形状。
霍煜抬起手抓了一把空气,明明是无法再具体的尘埃微粒,在他手里似乎成了型一般,因为他正对着自己的掌心笑着。
笑得很开心。
临床的病人家属小朱今年二十岁,是个大学生。
老人突然中风,瘫痪了,卧床不起,他这个毫无经济能力的大学生只能带着自己的母亲来这个县城小医院住院,因为家里实在负担不起除了他学费之外的费用,所以他除了每天要来照顾母亲之外,还要额外去打三份工。
小朱此时累的上眼皮连着下眼皮。
但他一直对声音十分敏感,无论是窗外的猫,头顶的蚊子,还是别人的悄悄话,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能被惊醒。
半夜,他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不是野猫的惨叫,也不是卫生间水龙头没关好的水流声,而是一种微小的,像是玻璃交叉在一起的摩擦的声音。
他缓缓直起身子,抬起手揉了揉眼,只见隔壁床上的奶奶正瞪着双眼,直挺挺地盯着他。
小朱猛地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那个奶奶盯着他,嘴角突然弯了一下,动作很僵硬,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僵尸。
小朱连忙闭上了眼睛装成睡觉的样子。
可洗手间里镜子摩擦的刺啦声越来越响,小朱知道现在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这个声音,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是老鼠打洞,或者是什么小虫子爬到碎玻璃片上了,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种声音只能是人为造成的。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小朱终于放松了神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