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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春满楼(三) ...

  •   见程睦没再说话,萧君白把玩着剪金绞丝的剪刀,仔细看了下有没有缺口,他可是反复弯折后才敢用剪刀剪的。

      “你那书童能处理好吗?”
      路上没有人,只有窗缝里的那根绳子微微晃动。

      程睦低头按着额头:“放心,他心细着呢。”每一口气里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屋子里没有炭火,程睦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着桌上孤零零跳跃着的火焰。

      “身子如何?”萧君白关切地问道。
      “还撑得住,你帮忙查看一下有没有遗漏之处。”本来是他该去看的,但腹中翻涌,心口突突跳个不停,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强撑着站起来,只觉得用不上力气,拉着床幔才堪堪稳住身形。

      萧君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小心些。”程睦身上的味道钻进萧君白得鼻子里,让他一时不想放开他,但还是换了姿势将他扶到窗边。

      “这剪了几节的金绞丝,你是想用这个下去?”萧君白把手中的金绞丝交给程睦。
      “我知道你轻……咳咳,还是一点痕迹不留的好。”烧糊涂了,差点要说出来他知道他能飞檐走壁,王云谦尚未展露这种才能。

      倒不是说萧君白藏拙了,只不过官学没有教人上房揭瓦的课。

      黄莺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被萧君白嘱咐,那被金绞丝划破的衣服好生处理掉,又告诉他走后如何将金绞丝松开,之后就去检查血渍了。

      “你用什么处理的血渍?”虽然没多少,但是在桌角处还能看到一点被溅到的地方,萧君白端了杯茶沾了点茶水,跟黄莺儿要了条绢子抹了。
      “谦郎,你……”她记得王云谦很爱干净,现在却肯弯腰擦着血渍。但要她说出怎么处理的,一时只能在嘴里喃喃几句。

      “嗯?”萧君白又去看之前放尸体的地方,也有残留的血渍,黄莺儿跟在后面帮他拿着蜡烛

      萧君白将柜子归位后走到程睦身边,瞧着他在愣神。
      绢子他不知道该往哪放,用两根指头拎着。程睦从萧君白手里拿过绢子,指了指黄莺,“拿着。”
      萧君白不明所以,黄莺却接的很快。

      “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处理好这血绢子?”说着就要从黄莺手里拿回来,却被程睦挡下了。
      “她那么多血都擦得收拾得,还缺这一条?”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到底是怎么处理掉的,萧君白仍是追问。
      “谦郎,求你别问了。”黄莺儿更加羞赧,她觉得自己这堂弟好像已经知道了,但是王云谦却不罢休。

      “我不问,你若处理不好,万一被人拿到把柄该如何是好。”萧君白心想这一个两个都疯了不成。
      “就是那个,这里吧……”她说不出口,求助一般地看向周叔青,程睦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先下去,回去路上我同你说。”

      窗子又一次打开,程睦把手中的一截金绞丝给了萧君白。

      他之前见杀手用过这种丝线,一张一弛便可勒死眼前人。这么好几根绕在一起还这么多,用在这种事情上,谁会想得出来。

      “我先下去吧,万一你摔下去,我还好接你一下。”
      程睦点头,萧君白翻身跳下,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手上只拽着这一小节磨得手疼,还有一人多高的时候他就放手跳下了。
      回头,程睦黑色的大氅被吹起,蹲在窗边,好像在吩咐黄莺儿最后几句话。说完,便卷着雪花朝他飞来。

      一眨眼见,程睦身子一歪就要跌下来。萧君白两步跑过去,刚好接到人,却只够替他稳了身子。
      “还真让我说着了。”萧君白右手揽过程睦的腰,程睦几乎是在回过神的同时抖了一下想推开他,一晃身子才知道,脚扭了,疼痛让他跌坐到雪上。

      “扭扭捏捏的,我身上又没有刺。”萧君白一边打趣一边还是先扶着程睦站起来。

      “快找丝。”大路中间雪化成了脏兮兮的泥水,程睦跌落的地方还好,还能抓到一捧雪,手心里逐渐凉了下来,但雪晃着他的眼,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虽然离巷口不远,但还是不安全,程睦咬着牙警惕着周围。萧君白找到了金绞丝,周璞也从巷子里看见两人都下来了就开始收线。
      要不是下雪,要不是他发热,就这点小事何至于现在这么麻烦,春满楼后门的钥匙不是拿不到,甚至找两个大汉把人抬走都可以。
      但最怕的是风雪过后留下抹不掉的痕迹,哪怕是屋檐上的一个脚印,惊动的任何一个人,留下的任何一点划痕,滴下的任何一滴血,甚至发出的一点声音。

      真实的人,不可能完美,一脚不慎就是惊天动地。

      “公子,一切顺利,刚好脸朝下,省的我给他翻身了。”说着把程睦扶起来,“公子你脚崴了?”

      “嗯。”

      周璞蹲下来,“小的周到不?”
      “这个月涨你银子。”程睦用尽力气趴到周璞身上,再也撑不住了。

      三人路过那尸体旁边,萧君白又远远打量了一下。
      “周璞,你为什么说脸朝下好?”

      周璞没料到这纨绔公子和自己搭话,但今晚这事情总归两个公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清楚这一点后,周璞轻快地说:“我一开始还担心这人身上有血,在旁边瞧了瞧没有,再看这人头上血已经干了,你想啊,万一这人脑袋朝下在血里,但身下没有一多少血,奇不奇怪?”

      萧君白想了想,还的确是,且不说这死人身上没点温度,身边的雪化不了,若是等天亮了身下一点血也没有,恐怕就会被人联想是抛尸了。

      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萧君白发现他竟恰好在泥水的地方。
      “这位置也是你家公子计划好的?”

      “这是小的擅作主张的,我觉得公子少想了一点,你说我去解下他身上绳子的时候,要想不在他身边留下脚印,最好的方式不是在他身边留下连贯的脚印,而是什么也留不下来。”

      “这雪虽大,但是白日里大家伙都是清扫了的,大路中间总会留下这么一道,雪化得快,一直凝不住。”说着脸上的笑一点也藏不住。

      萧君白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从前觉得自己也算战功赫赫了,在官场上也没少招呼过方信,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别人灵光。这重来一遭,遇上这主仆二人,总觉得自己确实不聪明。

      是不是王云谦的脑子不好使,他突然这么想到。

      “周璞,你是周家的家生子吧。”他想问一下,这周家老三是不是天生也是个聪明人。

      周璞心中警铃大作。
      事情还要从上次诗会说起,周叔青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是程睦的徒弟,周仲杰老实人,周文阳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全都说了。

      “程睦是青儿师父的事情我是清楚的,他数次指点青儿,私下里也说起过。”说起过什么,反正不是说想让这孩子做自己徒弟,但话在太子面前说了,全家就得把这话圆了。
      周文阳和周老爷子还合起伙来说周叔青太冲动,不要以为学了点他的字,拿着把佩剑就当自己真是别人徒弟了。

      所以帮王城的时候程睦也没在乎,就继续顶着程睦徒弟的身份冲锋陷阵去了,周文阳再次在家里冷着脸说,“王尚书说咱家青儿是个好师弟。”这回知道的人更多了,还认了个师兄。

      尤其是侍奉周叔青那几个下人,直接被周文阳提了去“回忆”了程睦和周叔青的师徒情谊,几个人支支吾吾想起几个片段,周文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添油加醋给几个人说,“虽然程睦教这孩子不多,但到底一场师徒,以后当心说话就行了。”

      周璞被程睦警告过,程右相把自家暗探托付给他的事情要保密。他要是真把这件事说出来,自家老爷应该就不会这么警惕了。

      想起这些,周璞将背上的周叔青托了一托,镇定地说,“我是家生子,随了主人家的姓,爹娘都是奴籍,往上追溯,连爷爷都是在周家做工的。”

      “你家公子一直如此聪明?”
      周璞这会儿倒是毫无负担:“也还好,曾受过程右相指点,这次中官的大考也是第一。”
      萧君白奥了一声,中官大考的时候,这副身子里已经是程睦了,程睦之前能教导周叔青,估计这小公子也是有点天分。

      还下着雪,萧君白伸手将大氅上的帽子给程睦戴好,又探了下程睦的额头,等碰完才发现自己僭越了……君子不该趁人之危。
      额头很烫,脸有些红,但嘴上没什么血色。玄衣之下,一张少年的脸窝在里面浅浅呼吸,在大雪中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等到了官学的围墙,周璞就犯了难,抬头看了看这高度。

      “醒了,你家书童急着呢。”程睦怎么可能睡过去,他这么警惕一人,喝醉了都要把自己撞晕。
      程睦睁开眼,拍了拍周璞让自己下来。

      “公子?我还以为你晕倒了呢。”

      程睦碰了碰自己额头,复又攥上拳,看到萧君白看过来,伸手打掉了毛领上落上的一点雪。

      “站不稳了?”应该是崴了脚,之前走的那两步右脚都虚着,萧君白走过来,瞧着程睦的脸比刚才更红了,估计烧得更厉害了。
      “没事,用点力气你俩还是能把我拽进去的。”翻墙是不能了。

      萧君白蹲了下来,“这高度?上来吧,我驮着你,让周璞在墙上拉你一把。”两人都在墙头拽人又危险又吃力。

      “王公子使不得,还是小的驮着公子吧。”周璞瞧了瞧王云谦,王云谦蹲在地上从下往上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好像是说,你不够高不够壮。

      周璞明了:“那,公子?”周璞看向周叔青,等他说话。

      的确这样好一些,这墙少说十二三尺,寻常人翻出来都难。程睦点头,跨坐在萧君白肩上,双手只能放在他头的双侧。周璞助跑借力翻上墙头,萧君白双手去扶墙,慢慢站起来,“不够高的话你站我肩上吧。”

      的确还差很多,程睦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但有点头晕,萧君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腿。

      下墙的时候,程睦不能跳下,周璞这次扬眉吐气,没等萧君白动作,就背着程睦跳下去了,虽然着地时不稳,两人都翻了。
      “公子,公子没事吧。”周璞赶紧把程睦扶起来,帮他拍打着身上的雪。

      “周公子,我觉得你家书童屈才了。”有胆有谋,武功也尚可。
      “怎么,王公子想挖人啊。”程睦站起来,身上的雪被周璞打干净了,周璞又蹲下来,意思是要背着他走。

      程睦瞧着这比周叔青稍大一岁的小人儿,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观察,周璞是真的好学能干,还比程风活泼机灵,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还不是个书呆子,算是周家难得的聪明人。

      “我周家开的银子很高的,我还许诺他给他找个好姑娘,王公子也做得到吗?”程睦拍了拍回头的周璞,摇摇头。“扶我一下就好,你也累了。”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孩子身量,但是他看周璞,总还是有着差了辈的关心。

      萧君白一笑,“就算我能办得到,你家这书童也不肯的吧。”

      “不肯的。”周璞站在程睦右边将程睦的胳膊绕过自己脖子,这样程睦的重量大半转移到他身上。

      “出息。”萧君白径自往前走,想起从前程风对待程睦,就像是哥哥照顾弟弟一样,本来以为自己对于程睦来说是特别的,却发现自己做的却不如一个侍卫多。

      侍卫尚且能在他身边呆三十多年,自己却不行。

      他发现最近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牵动从前的事情,隐隐约约里分不清从前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所以一切都变了。

      “明日我就回周家。”程睦转头同萧君白说道。
      “是因为那串钥匙,要对付户部了?”程睦把钥匙和腰牌留在了身上,萧君白当时没问,但瞧着程睦的意思,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事。

      程睦放低声音:“度支掌管全国财赋的支调,如今流民四起,几人却如此悠闲高兴,其中必有猫腻。”

      萧君白颔首,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此命案当是刑部处理,刑部一向与王城一道,你最好不要掺和其中。张雷这是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现在不收拾他,战事用的粮草军饷都要被他嚯嚯光。”

      “在官学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小心中了别人的套。”程睦轻笑,萧君白知道他意有所指,拿之前的事情调侃他,“我若有事,会派人来告诉你。”

      程睦因为高烧不退,第二天就被周文阳带回家了,眼瞅着马上就到冬休了,干脆让周璞把课业全都卷回了家,意思是要开春再来。

      崔德忠在院子里和周文阳谈起周叔青的学习情况。鉴于这小子短时间来一直很老实,而且的确是少有的聪明人,崔德忠好好卖给当年这个榜眼一句夸,“你这儿子可能要超过你了,要是好好培养,来年说不准能拿个状元。”

      周文阳摆手,瞧不出面上表情,“你倒是抬举他,就他这跋扈样子,不给我惹事我都烧高香了。”
      崔德忠笑笑:“王城也是状元,你即使小瞧你家三公子,也不可小瞧了文曲星啊。”
      周文阳嗤笑,你说这程睦到底是有多大本事啊,自家小子上赶子都要给死了的人当徒弟,现在还弄得人尽皆知,就等着看他周家能不能飞出个凤凰了。

      大家怕是忘了他还是太子太傅。

      太卑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搞事情!今天两个人说了不少话呀,一直眉来眼去还没停下说话来,不会太慢热了,毕竟冬天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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