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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红山寺(一) ...

  •   昨天夜里凉,程睦许是穿的少了些,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周仲杰一刻也不敢放下书卷,连在马车上还抱着一卷书看着。

      红山寺位于安远城外的一座高山上,虽然安远城内也有几个寺庙,单要是说规模和灵验,凡遇红白大事,安远城人还是会特地跑这趟来上香拜佛。

      除了官学,还有好几处私塾和学堂供给平民家的孩子学习,也有的官宦子弟不入官学,请来教书先生,但是大考都是一样的时间,往红山寺的一路上,或行走或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等到了山脚下,马车也上不去了,三人带着小厮开始走起山间的小路,路很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走。时间还尚早,空气还有些潮湿,露水也浓。

      “青儿,上次来这里时候,还是大哥娶妻呢,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程睦此前双腿不灵便,走不了这种山路,如今正乐在其中。乍一听这话,当然不知道,只能连连摇头。

      “你连那么小的事情都记得,前几年的事情你就给忘了啊。”周仲杰轻笑。

      “可能印象不深吧。”程睦糊弄一句。

      周仲杰一脸不可置信:“爹,应该就是这一块吧,有名的举子崖。”

      举子崖的事情程睦有所听闻。相传云州有位举人,连续五载来安远城参加会试,可一直落榜。一日来到一处崖边准备跳崖,结果远处传来撞钟声,他循着钟声发现了红山寺,主持告诉他,此后三天若他都来上香,这次会试一定顺利。

      这名举人听了老主持的话后半信半疑,连着三天过来,之后参加会试得了会元,又参加了殿试,得了状元。这就了得了,这名云州来的青年得了状元后来感谢老主持,小和尚说主持已经圆寂。

      举子悲痛万分,在当初要跳崖的地方修了一个石碑,上书:钟鸣三声,劝子回头。

      这名举子若是旁人就算了,这名举子最后成了文坛泰斗,墨宝千金,现已归隐,传闻中白江居士的师父,昭文帝时期的翰林院士董渠,比周楚鹤都大上一旬。

      当然,这是坊间传的。真实的故事,程睦向白江居士求证过,董渠老人家在安远城考了五年,花光了所有盘缠,只好寄居在红山寺,每日靠打扫寺院来做抵偿,那时候的红山寺位置不好,生活艰苦,老主持却对董渠极好。

      董渠每日在崖边读书废寝忘食,老主持就敲钟三下叫他回来吃饭。至于后来,董渠中了状元,一行人跟着他来到红山寺,老主持确实已去,他回到从前温书的崖边,喃喃说了些什么,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现在的故事,他没有澄清,这件事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每年都会有进京赶考的举子来这里抚摸那块石碑,有的甚至要听到钟声后去寺里拜三拜,这也算是红山寺的福地。”周仲杰往远处看了看。

      程睦真想加一句,这可真是谣传的魅力。

      “入仕不易,上次正巧碰上有人要跳崖,周围一群学子都慌了,你却非要拉着我看,这会儿倒是你记不起来了。”周仲杰看着周叔青,心想还是小时候的弟弟活泼啊。

      周文阳穿的虽然是玄色常服,但朝廷规定,三品以上大员常服的腰带也各有讲究。太子太傅是从一品,按照二品规格制腰带,选了花犀。程睦穿的就普通许多,早上不舒服,就选了个厚点的浅蓝色衫子,说来,周叔青的衣服都偏淡,真的很不符合程睦的审美,每次都要在衣橱前寻思良久。

      刚从举子崖那边走了几步,程睦就感觉很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那人走的越来越近,从程睦身边走过时,被他一个手按住,使他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慢下来。

      所有人继续慢慢往前走,路窄,他只能走在干了一半的草上,同程睦和周仲杰并肩。

      “说话,跟着我们干什么?”程睦转头看向他。

      十六七岁的年纪,湖蓝色学子的袍子,下面被早上的露水打湿了,脚上都是泥土,他神色紧张,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眼里很多血丝。

      “举子崖杀人了,我看大人品级高,想……”

      举子崖要是死了人应该有很大的动静啊,刚才过来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想请大人过去做个主!”说着想去抓周文阳的衣服,周文阳也没有回头,程睦把他的手拿掉,觉得事情发生的蹊跷。

      “边走边说。”程睦把他胳膊拉回来继续和他并肩走。

      眼前这个人叫李君绍,他们书院一行人一起来祈福,同行的学子苏沉从前几日情绪就很低迷。今日到了举子崖,李君绍一开始陪着苏沉没敢往崖边走,怕他有什么想不开。

      苏沉也是个很贴心的人,他看出李君绍很想过去,就说他就坐在那等他们,李君绍没再推脱,就匆忙过去了。拜了一拜后,他就赶紧回头找苏沉,发现他没坐在原来的地方,四下一找,看到他在林子里跑,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李君绍也慌了,赶紧喊其他学子,苏沉一直往后退,还没等说话,林中又飞来一支羽箭插入苏沉腹中,学子们见此情形赶紧跑了过去。这时候对面跑来一个手上拿着弓箭的人,苏沉大喊,“是他,是他害我!”

      最后,苏沉退无可退,惊慌之中坠崖了。

      之所以没有引起人群的慌乱,是因为,拿着弓箭的是王尚书大公子,王云谦。

      事情发生后,王家的人也出现在了林子中,王尚书当即和他们几个说这是场陷害,所有人先不要轻举妄动,所以他们几个案发当时目睹一切的人就被王家人扣留在了林子里,但他们都是亲眼看见苏沉被射两箭坠崖的。

      在听到是王云谦持弓的时候,程睦就看到周文阳身体顿了顿。

      “大人,求您主持公道!”李君绍再次央求,声音有点大,周仲杰看着他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连周叔青都在思索着什么,一直往前走。

      “你认识王云谦对不对。”程睦语气里没有疑问,李君绍也没有隐瞒,很直接地点头。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按道理讲,既然王家人扣留住他们了,怎么能让人轻易跑开。

      “当时崖边除了我们几个学堂的人,还有不少人,几个脾气大的过了会儿就不干了。有些人说要下山去找官老爷,还有个人给我一指说,刚才就过去了个官位不低的人,我就跟着过来了。”

      “所以,你并不认识我们。”程睦再次肯定道,打通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人要把周家也牵扯其中。

      “小兄弟你别急,先仔细想想,那名叫苏沉的学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郁郁寡欢的,又是怎么个低迷法。”周文阳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大约是从上次休沐回来后,他晚上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平时说话也少了,老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李君绍回想起这几天的苏沉,一拍脑袋,“他不会是知道有人要害他吧!”

      程睦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王家现在应该应该已经派人去苏家了,上次休沐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事,而这件事让苏沉整日胆战心惊。

      周文阳想着朝中的局势,再捋了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按说他同王城的交集不多,此时就算王家请他出面他也不一定会挺身而出。

      林中尚有很多麻雀,麻雀在树上飞过,几片叶子就打着旋儿落下来。

      周文阳第一次回过头来打量这个少年,打扮应是哪家平民学院的。复回过头接着走。

      “苏沉家以何为业?家中可有人为官?”

      李君绍想了想答道:“他家住城西,开布店的,小人不知他有没有亲戚在做官。”

      若是商贾,那许是有账上的东西被人拿捏到了。

      “我们问的这些,你们可如实同王尚书说了?”程睦想了想布局之人的目的,先是引诱王云谦追人被学子们撞见,然后是让人找到周文阳。

      王尚书一定彻查,如果凶手纰漏大,便有可能缉拿归案,但设局不小,凶手有绝对的自信不被查到。而周文阳,若出手扮演顺路而过的官员,在一开始就参与到这件案子里,若抓不到真凶,时间久了,就可能被人诬陷成……包庇!

      “爹,这件事,我觉得最好不要参与其中。”程睦还在思索的时候,周仲杰却先开口了,“王尚书毕竟是科举总判,怕是有人设计。”

      “搞不好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过去。”程睦随后添了一句,不轻不淡,刚好说中周文阳的心思。

      周文阳若有所思,程睦和萧君白之后,是他和王城了吗?

      整个朝堂是利益圈和盘根错节姻亲系统,循着不同的线能找到不同的人,它的复杂之处在于,今天的朋友可能是明天的敌人,真正的好人不多,多的是心眼。

      “王尚书可让人派人到崖下寻人尸体了?”他们走得很慢,却也走出举子崖很长一段距离了,程睦已经隐约难看到红山寺前浩浩荡荡的人群。

      “我不知道,他是派人下山寻此处县令了……”

      “刚才扣留的时候,可是有人说了些什么,比如王尚书其子作恶多端,王尚书纵容无度,亦或者这件事王尚书一定替其子好好处理?”程睦想了想王云谦的风评。

      李君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应该是全城都知道,都会拿来当茶余饭后说的事情,“有,可这是事实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身后站着王尚书,他即使杀了人也不会抵命!”

      凶手或者说是凶手的同伙就在扣押的人里面,引导着这场动乱,比如让李君绍来找周文阳的人,又比如想要大肆宣扬的人。

      “青儿,你想到了什么?”阳光已经彻底出来了,斑斑驳驳打在一行人身上。

      “扣押的人里,有人在混淆视听甚至参与了这件事情,不排除是死侍,所以最好多司同审,不然在狱中死几个人,这件事情就闹大了。”

      这件案子不在于洗刷王云谦的冤屈,在于办案时牵扯出多少事情来,经过谁的手又牵扯到哪些人。至于王云谦怎么从这件事情里脱身,还要看苏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李君绍,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情要按程序来解决,兴许才能查出真正的凶手来。”

      刚才的一番话下,他是决计不能转头去帮忙的。

      李君绍脸有点惨白,思考着该怎么回去,又想着同窗的惨死和明天无法参加的大考,一时心绪大乱。

      程睦看出他的反应,停住了脚步,看着他说:“王云谦不是凶手,有人在诬陷。其一,他不会傻到杀人让人看见,还是连个过失都圆不回来的情况。其二,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若真想让一个人消失,手段千千万。若你仍不相信,就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和查案的人说清楚,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推动,所以不会被这样压下来。”

      少年的目光柔和而睿智,仿佛能看穿一切,李君绍一愣却也知道事情到这里容不得他在这继续撒泼求人救人了,于是没有纠缠,一点头往山下跑去。

      周文阳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前面开始排起队,他们也只好停了下来。

      周仲杰一直盯着程睦。从前的周叔青虽然也很聪明,但是说话带刺,一副不管不顾的小公子模样,刚才的一番话,他也猜到一点,但是看透这背后的关联来就难了。

      程睦早就感觉到周仲杰在盯着他。

      “嗯?”

      周仲杰一挑眉,拍了下程睦的肩:“长大了。”

      程睦一笑,不置可否。长大倒没有,他现在一天天在官学里,耳濡目染的觉得自己又长回去了,虽然有些为老不尊,经常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少年的感觉总是敏锐的,身体也是灵活的,他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和谋划。

      “青儿,你同哥哥露个底,你以后想去哪里当值?”

      程睦抿嘴。前世他进过刑部、吏部、大理寺,这些地方倒是升的快,但是职权有限,也不能迅速攀上关系。现在他的计划是接近方信,那么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工部和兵部,但经常外派,亦不算上佳。

      “刑部?”周仲杰见他未答,问道

      “不会。”

      县令领了王尚书的命带人上了山将被扣下的人往下送,山下也派人去搜寻那名名叫“苏沉”的学子。此时看到阵仗又好打听的人已经知道王云谦杀人的事情了,张口说得生动逼真,好似身处其中。

      “有王云谦这样的孩子,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喽,一次比一次篓子捅得大。”

      “幸亏他有个可以摆平一起的尚书爹,你们说这次能摆平吗?”

      “听说很多学子亲眼看见了,这么多人证总不能判案的时候都当睁眼瞎吧。”

      “你这就说错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那些大官老爷们不是惯会做这些事?”

      “王家大公子浑是浑了点,但是当众杀人这么明晃晃的事情,他该没这么傻。”一个好听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讨论声,竟有人替王云谦说话,倒还稀奇了。

      程睦看向说话人,未及冠,头发微曲,面色要比旁边的人更白一些,眼窝深鼻梁也高,如果不是穿了一身大昭的服装,程睦都以为眼前站着北契人。

      那人没再多说话,老老实实排着队,旁边几个人就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这人长得真奇怪,北契探子?”

      “呆子,北契探子能这么正大光明站这里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凸显人物智商了,两个大案子,昭国大佬集会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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